不到半刻钟,沈笙便被带到杨家兵营。
她进到次帐时,吉塔吉娃姐弟二人已被押在地上,除了顾一歌与杨远飞,帐内还站着一名身穿将服的男子,帐中气氛凝重,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沈笙皱了皱眉,眼前的男子自己未曾见过,看着他一脸是伤,心里生怯,双脚便不自觉后退了两步,站定在银桦身旁,没有往前走。
“小笙。”杨远飞走过来,把情况跟沈笙一一解释说明,沈笙才了然明白。
“你是想让我问问吉塔吉娃,她曾说过的‘西凉人’,脖子上是否有红色圈状的印痕?”
“对。”
沈笙看了邢宥一眼,微微迟疑,可望到顾一歌朝自己点了点头后,才低下头,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事情便变得好办了,沈笙按照杨远飞的说的向吉塔吉娃姐弟问话,一问一答,耗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问出了线索。
“吉塔吉娃说那‘西凉人’,脖子上的确是有一块醒目的红印,但并非一圈圈绕在脖子上。”
杨远飞脸色透出茫然。
“你问问他们,为何会知道那个人是西凉人。”顾一歌道:“难不成这对姐弟能听明白西凉语?”
沈笙问了,然后译道:“是那个人自己说的,说他是个西凉人,吉塔吉娃就信了。”
帐中数人脸色一沉。
“邢宥,军医在帐外等你许久了。”顾一歌突然道。
邢宥何其聪明,当即明白过来,拱手与杨远飞行了一军礼便出去了,而银桦亦不知在何时早已离开了帐篷,帐中只留下杨远飞,顾一歌,沈笙以及吉塔吉娃姐弟。
沈笙见银桦被支开,似乎更加局促,绞着裙边呆愣愣地站着。
“你不用怕。”顾一歌看了她一眼,把杨远飞案桌上的蛊药粉捏起了一点,放在掌心,然后走到沈笙身旁,朝她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笙看了看他手掌上的乌黄色粉末,没有作声。
“你肯定知道的。”顾一歌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问问那对姐弟,鹰帮的首领达旦,是否会养蛊。”
沈笙问了,只见吉塔吉娃摇头后,说了几句话,又再摇了摇头。
“达旦不会养蛊。”沈笙道:“吉塔吉娃说,鹰帮里没有人会养蛊,达旦用的这些毒蛊粉,是半年前,从外族带回来的。”
杨远飞:“是何人给他的?没有蛊虫,达旦亦不会使蛊,他当初为何会留着这些毒蛊粉?”
沈笙转问吉塔吉娃,继而道:“吉塔吉娃并不知情药粉是何人给达旦的,但她说这些毒蛊粉无须施蛊者亲自养蛊,只需准备一个坛子,在里面养一些小虫子,然后每日喂它们吃这些毒蛊粉,久而久之,小虫子就带有毒性。在战斗中,只要在敌人带有伤口的皮肤上,洒上这些小虫子,小虫子就会透过伤口侵进人的血里,毒蛊就形成了。”
杨远飞的脸色极其难看,沈笙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默默地低下了头。
“达旦可能进京了。”顾一歌想了想,道:“是来救他的部下吗?还是想来打探什么?”
吉塔吉娃再次摇头,就连吉塔吉富也缩了缩身子,两人小声地朝沈笙说了几句话,沈笙闻言后竟也是皱紧了眉头。
“他们说不知道。”沈笙道:“达旦攻打杨家军,目的是为了帮达安报仇,其余的他们并不知情。”
“一概不知也肯为达旦卖命?”
沈笙道:“吉塔吉娃说,鹰帮族人对达旦忠心不二,哪怕是赴死,亦无人有憾,所以这次被俘的人质,根本没有打算能被救下。”
杨远飞看了顾一歌一眼,见顾点了点头,便唤来杨远靖与王重,把沈笙与吉塔吉娃姐弟分别送出帐外。
“你怎么看?”杨远飞道。
“若我没有猜错,那个西凉人,在百源村寻会养血蛊的老人,想必是要解他自己身上的蛇蛊。”
“蛇蛊?”杨远飞看着他。
“对,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顾一歌道:“那个人脖子上的数圈血印,就是他中蛇蛊的证明。蛇蛊毒难解,若是白蛇蛊,那更是棘手。当年他赎回耀司文武时,知情人记得他脖子上有数圈印记,但你的俘虏却说只有一块浅色印记,并没有成圈状缠颈,想必是他已经解了自己身上的蛇蛊毒,而百源村那位养蛊老人,突然离奇死亡,我怀疑与这位‘西凉人’脱不了干系。”
杨远飞冷笑,“攻击杨家军只是为了达安?荒谬!刚开始我们都以为一切是耀司文武主谋,看来这个背后的‘西凉人’才是真正的操控人。”
顾一歌:“耀司文武与达旦,这两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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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因思在府门前等候着沈笙回府时,发现自家府门前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卖小蒸糕的铺子。
问苏桥,苏桥道:“不止卖小蒸糕的,转角处还多了一家卖腌菜的档口,都是在小姐养病时开业的,很多人关顾呢。”
年关将至,常有小户人家为了多挣些钱银回乡,连家中老妇也会帮忙着在集市中做些小买卖。沈因思以往亦常常关照这些铺子,便打发苏桥买一些回府。
正巧这时,杨远靖骑着马,护着身后的马车停在沈宅大门,是沈笙回来了。沈因思有伤,杨远靖亦有要务在身,二人一番寒暄后,杨远靖并不久留,匆匆忙忙便走了。
“二姐,我们进去吧。”
“等会,小桥在买蒸糕呢。”沈因思指了指对街的小铺子,道。
沈笙远远地看了那小铺一眼,眼尖竟望见对街的角落处躲着一个人影,但只是一瞬之间,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噗通一跳,后背没由来一凉,手心骤然也出汗了,她定了定神,再朝那个位置张望,确认已无一人在时,一颗心忍不住又提得高高的。
那男子到底是谁?
沈笙已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
“笙儿,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沈因思握过沈笙的手,微微惊呼:“怎你的手这么冰冷?是衣裳不够暖和吗?”
“不是。”沈笙摇头,任得沈因思在自己手掌里来回搓着,道:“我最近常被杨将军带去军营,二姐不觉得奇怪吗?”
“嗯。”沈因思点了点头,随即笑了笑,“但还好,你不符合招新兵的条件,不然我就不允你去了。”
沈笙也笑,“二姐放心好了,当兵杀敌这种事,我做不来的。”
苏桥买蒸糕回来了,三人转朝府内走,苏桥要去一趟厨房,沈笙便陪着沈因思回了房间。
“二姐。”沈笙转过身,瞄了一眼躲在屋檐上的那抹熟悉的身影,便知道银桦仍在,才松了一口气,半响才道:“二姐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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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霍婷儿回京了。
霍婷儿收到杨远飞的信,想尽办法避过老头子的监视逃出了雾凌谷,是仁人护送她回京的,到京时并没有回霍府亦没有到兵营,第一时间直奔娇花楼。
杨远飞,顾一歌此刻亦候在娇花楼的简居里。
“婷儿。”顾一歌一见浑身是雪的霍婷儿,急忙站起身来,掸净她身上的雪末,递上早早备好的热茶,还替她诊了一脉。
“我吃了药,无妨。”霍婷儿笑了笑,转朝替自己挂衣的杨远飞道:“祝眉人呢。”
“在外头。”顾一歌急道:“你先看看这个人。”
霍婷儿顺着顾一歌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两个身穿外族服饰,手带铁镣的小孩缩坐在角落处,立刻想到他们的身份,连忙走上前去,细细检查吉塔吉娃的眼白舌苔与脉搏,又轻力压她的手臂与小腹,然后消毒施针,半刻钟下来,她的额前已布满细汗。
“怎么样?”
杨远飞静待着霍婷儿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迫不及待地问道。
“的确是子蛊。”霍婷儿脸色铁青,拉着杨顾二人退出了房间,才道:“毒性极深,她表面虽无异常,但中毒时间太长了,血蛊毒已深入骨髓,一旦蛊毒起,必死无疑。”
“能解吗?”
“过于棘手,我没有把握。”
杨顾二人双双对视了一眼,皆是没有作声。
霍婷儿继续道:“就算是侥幸拔除了她身上的子蛊虫,但残留在她内脏里的蛊毒一日不解,她仍无生机。”
杨远飞道:“照这样下去,她还能活多久?”
“最多五年,一旦母蛊被杀,她亦会马上没命。”
“能吃药抑制蛊毒吗?”
霍婷儿脸有难色,“我尽量试试,但单凭吃药来抑制血蛊毒,成功的可能不大。”
“也得要试试。”杨远飞看了吉塔吉娃一眼,“沈笙说过她有个法子,兴许能成功。”
“沈笙?”霍婷儿顿了顿,“就是你信中所说的,满是疑点的沈家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