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心重如山的将军
作者:满要      更新:2020-03-27 03:36      字数:3080

“他怎么样了?”

杨远飞急走到床榻前,眼见顾一歌已是满脸惨白,如蜡一般的脸色,两目紧闭,鬓发散乱,唇已是毫无血色,胸口处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床榻边上亦铺满了剪碎的血衣,染红了的纱棉布,地上那数盘血淋淋的脏水,让人触目惊心。

“死不了的。”霍婷儿没有转身看他,简单一句应了,但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也没有停下为顾一歌包扎伤口的动作,显现伤势并不乐观,怕是昨夜,他们两人都与死神经历了一场恶战。

杨远飞此刻终于放心了下来,他知道,只要婷儿担保说顾一歌不死,那小子就不会有事。

杨远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子瘫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此刻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只觉乏力晕眩,他揉了揉太阳穴,转向看一直靠在长案前,正单手抱胸大掌掩着眉目的南逢煜。

霍婷儿帮顾一歌包扎好后,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边上一直守着的数名卫兵见状,连忙上前收拾地上堆满的血衫,棉布与那好几盆红得悚人的血水。

过了一阵后,南逢煜也坐下来了,只是南大世子面容憔悴,神色木然,整个人如僵硬的冰人,像被人抽走了浑身的能量,全无往日得意飞扬的风采。

此刻,他才稍稍平定了一整晚上那揪得高高的心。

“逢煜?”

“吓死我了。”南逢煜突然无头无脑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却仍是怔怔的。

杨远飞脸寒如冰。

霍婷儿也坐下来了,她刚想说什么,却见杨远飞肩头流着血,马上拿来药箱替他处理伤口,“怎受伤了也不早说?”

“不碍事。”杨远飞别过脸,单手仍揉着眉心。

霍婷儿看了他一眼,“再深两寸就碍事了。”

“他怎样了?”杨远飞口中说的‘他’自然是指顾一歌,方才霍婷儿虽说死不了,但到底伤势如何,他得心里有数才能安心。

“身上多处刀伤,背上的伤更为严重,一大块皮肉被磨破,胸口被钝器所伤,直插胸腔,深约二寸,上身皮开肉绽,若我没有料错,胸前的那个伤口是被大钩插中又被敌人强硬抽出而造成的,右手臂那处伤从手腕延伸到手肘处,该是被刮伤,虽说不深,但好了后定会留下疤痕,左脚小腿被踢骨折,恐怕以后下雨阴天,脚患会犯风湿,痛是免不了的,只能慢慢调养......远飞你别使力,血口子又裂开了!”

霍婷儿说着说着突然大喝了一句,原来是杨远飞手不自觉握紧拳头,导致肩头处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抱歉。”杨远飞低低说道。

霍婷儿定神了一刹,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何时能醒?”

“不确定,说不定今日内,说不定明天,万幸的是他身上没有中蛊毒,不然只会更加棘手。”

杨远飞‘嗯’了一声,没再问其他,转而看向南逢煜。只见世子大人已缓过来了,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胸前衣衫都弄湿了。

连喝了三大碗水后,南逢煜‘啪’的一声放下了碗,一把抹去嘴边的水迹,定神片刻,突然半跪下身,一拳捶向砂石地面。

“我定灭了那狗贼!”

霍婷儿替杨远飞包扎好后站起身来,看了看神情凝重的两位将军,又看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顾一歌,心知昨夜一仗定是惊险。她不是第一次来军营了,也不是头一回接触伤患,只是每一次看到他们满身是血,看到他们命悬一线,与死神擦肩而过时,暗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冰与冷便会把自己覆盖吞噬。

她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害怕,但她不敢难过,不敢害怕。家国男儿,浴血沙场,她一介女流,不同于如珠长公主,没有号召天地英雄的魄力,没有千秋凛然的豪迈英气,打仗杀敌的事,她一点都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让他们活下来。

对,只要他们回来,她就一定要让他们都活下来。

无论如何,此刻她在心底暗暗感谢菩萨,因为他们都活着在自己的帐中。

霍婷儿坐了下来,等冰冷的手脚渐渐恢复了些温度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仰头吃了,她头疾易犯,这个时候决不能倒下。

过了小半会,霍婷儿点了熏香,对帐中二人说:“一歌这会还没能醒来,你们都看着点,我去伤兵营帮忙。”

两人随即脸露忧色,霍婷儿早已料到,边整理好药箱边言道:“别担心,我吃了药,没事的。你们二人也别消沉太久,数万士兵在等着你们,再说,等一歌醒来后,看到你们这般没骨气,没准儿又是一顿讥。”

霍婷儿语气如常,出了帐篷,南逢煜看着她的背影,一声轻笑,摇了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远飞问。

“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就见那狗贼竟敢骑着马扯着顾一歌的头发,把他在地上拖!”南逢煜紧咬牙关,目光沉郁,一股难抑的怒火窜了上来,恨不得现在手刃达旦那个混账,“一地的血,我沿着血迹追寻,才寻到那帮狗贼,他们骑的是东汉的血玄马,速度极快,我眼见要追不上,便发狠地把□□直扔过去,那狗贼才松开顾一歌,直顾逃了,我带着顾一歌折返回来,邢宥与两名骑兵继续追。”

杨远飞听得皱眉,连接吐了两口气,努力稳住心神,“邢宥失踪了,我们在皇陵边上发现了那两名骑兵,一人断气,一个重伤昏迷,不省人事,林军医已经在救治。地宫口那个地方,方圆十里我派人寻过,找不到邢宥的踪迹,现在我让仁人与龙田到处查探,希望能有线索。”

南逢煜默言,良久后才轻嗯了一声。

拳却牢牢握紧。

帐内沉寂如死,账外却已传来士兵回营的声音,杨远飞不再久留,因外头有堆积如山的事正等着他去处理。

南逢煜依旧坐在那儿,在微微的怔忡中,一动亦不动,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脚还是冰冷的,脑子是麻木的。昨夜里,婷儿流着泪抢救濒死的顾一歌的那一幕,此刻还盘踞在他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他以为......

他都快要以为......

南征北战的这些年来,所经历过的生离与死别,比这回尤为深刻尤为惨烈的痛他都尝试过,只是每回若真要他接受,那是要比在自己身上硬生生扯开一道长口子更要痛上千倍万倍,然而这回,他竟然让顾一歌身陷险境......

若真出事,他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顾一歌的,让他单独留守在地宫口。

南逢煜转身看向床榻上的顾一歌,呆神了良久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床上的人连哼了好几声,“算你臭小子命大!赶紧给爷醒过来,要不然我就把你送来南府,让铁娘子来照顾你!”

若是往时,顾一歌定嗷嗷大喊不要,可此刻他自然是听不到南逢煜的威吓,如白纸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昔日额前描画的大红花钿,早已了无痕迹,只有那细微绵长的呼吸,让人知道床榻上的人还有一息尚存。

帐中安静,得不到回应的南逢煜,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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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歌醒来时,已是八天后。

霍婷儿一直忙着照顾伤兵,到了第二天头疾病便犯了,痛得她晕迷了整整三天,一直躺在床上,

看脸色也是频死的状态。杨南二人皆不通晓医理,心焦不已却是一筹莫展,林大夫是通晓医理了,可也是干愣着急,以他的医道,还根治不了这棘手的头疾之症,只得是试着开药,以舒缓霍婷儿头颅内引起的疼痛。

所幸隔日老头子便来了,他先帮霍婷儿施针,后去料理顾一歌。怎知老头子只看了顾一歌一眼,便说这臭小子还死不了,腿也不用残,让南逢煜与杨远飞别哭丧着一张将要送殡的脸,还道说以为顾一歌是多大的伤,也不过如此,惹得南逢煜差点要与他干一场硬架,但南大世子一想到自己定是这臭老头的手下败将,也只得焉焉作罢。骨气是有了,就是实力没跟上,顾一歌会体谅他的,南逢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但老头子来了后,一切便好办多了。关子龙因霍婷儿旧病复发而耽误了几天的施药,情况本是不容乐观,也被老头子的妙手医术救治好了,在床上躺了个三五天后已能奇迹般地下床,而伤兵营中受伤的士兵们,不管中毒的还是被暗刺的,老头子亦顺道给治了,让林军医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