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因思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大哥，去一趟巴都，最快也得大半个月才到，这封信若是三妹写给我们的，那她是何时写的呢？这给你送信的人，有没有说信是何时寄出的？”

沈因南摇头，“关于这点我也曾想到过，送信人虽没有提起，可是镖局走货运货，一般都要比普通人的脚程快一些，这信我估计是在这个月内寄出的。”

“一个月。”沈因思喃喃道：“希望二娘已经病好了。”

“我打算这几日动身去一趟巴都，虽然未能确定寄信人是谁，但还是去一趟的安心，无事最好，顺道还可以把二娘与三妹接回京。乡下毕竟是穷乡僻壤，各方面的条件也没京中的好，二娘操劳了大半辈子，三妹年纪亦小，让她们回来与我们同住是最好的选择。”

“嗯。”沈因思点了点头。其实她很想跟去，以前大哥曾去过一回巴都的乡下，可那时她要照顾酒铺的生意没能跟去，总觉遗憾，这回她想与大哥一起，一同前去。

沈因思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沈因南却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不知她心中所想，似乎仍是很疲倦，长舒一口气后身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事也得与你嫂嫂说，你嫂子才初有身孕，我却已离家两回，她定会觉闷，得靠你多陪陪她。”

沈因思闻言，大哥说的自然在理，她顿时有些不好开口说要跟去的话，只得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明意便回来了。一踏进大厅，见到沈因南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沈因思不好扰了他们夫妻俩相聚，在厅中坐了一会便回房了，她心中惦记书信的事，惊怕未定，总觉难以心安，喝了药后便躺在床榻上，打算午睡一小会儿。

屋外头淅淅小雨数日未停，沈因思听着雨点声心中更觉郁结，在床上辗转了许久还是迟迟不能闭眼。小时候那过去的事总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有二娘的身影，有三妹的笑颜，断断续续的，如碎片一般飞落凋零。

她不知是何滋味，总觉有说不出的烦扰不知如何排解，眼睛定定地盯着床顶帷帳良久，不知何时入了梦乡。

她知道自己睡着了，可是睡得很不踏实，总觉身体很重，却是浮浮沉沉，如置身水面那般一直在漂浮。她感觉到自己额前，脖子上，背上都出了许多虚汗，想要挣脱醒来，却是睁不开眼睛，恍恍惚惚中，她看见二娘的脸。

“因思，因思……”

沈因思看见二娘的脸，忽远忽近仍又无比清楚，也听见二娘在自己耳边一直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想走过去，伸出手抓住二娘，可是总觉得双手与双脚都不听使唤，手提不起，腿迈不开，她急得很，想要叫喊二娘，让二娘过来，可是二娘却听不见她的话，只是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因思，因思……’那般的喊着。她越是想走近，二娘却离她越发的远，就连那熟悉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小。眼见着二娘的脸越来越模糊，沈因思心里焦躁着急，她想继续叫喊，可此时她竟张不开口，发不了声，想要追上去，可身子却动不了，脚像钉住了钉子，她全身上下只有双臂能摆动，于是用力地挥着手臂，渐渐地，她神志清醒了许多，隐约知道自己的手在不断乱挥，眼泪哇啦啦地流着。

“二娘，二娘……”

“思儿，思儿！思儿，你醒醒……”

沈因思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猛地睁开眼睛，但目光却是异常呆滞，脸上也满布泪痕。她此时已浑身是汗，汗水浸湿了半边被褥，被唤醒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知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哥哥嫂嫂。

“思儿，你怎么了？作噩梦了吗？”沈因南脸色带忧，“你方才喊得很大声。”

沈因思眨眨眼，呆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明意转身对丁宁说：“让陈大夫过来看一下，这梦魇缠身，心神最是难宁。”

沈因思在沈因南的搀扶下，慢慢地坐直了身，靠在床架上，摆了摆手，说：“先不用请陈大夫，不过是作噩梦罢了，坐一会就好。”

苏桥服侍沈因思喝水。沈因思小啜饮了一口水，稍稍冷静下来，她想了想，看着手中所握着的瓷杯，与沈因南道：“大哥，我想与你一起到巴都去。”

沈因南一听当下脸色骤沉，眸子暗了下来，显然已表露出并不同意沈因思的提议。

“从南都到巴都，路途遥远，再加上秋寒将至，长途行程更是辛苦，这回乡的一路上风餐露宿，颠沛不定，你未曾出过远门，定难以习惯，我不同意你同去。”

“思儿，你与明意在京中等着，我定会很快归来。”沈因南看着沈因思要哭的小脸，一时不忍，放软了声，继续哄：“再说你大病初愈，不可劳累过度，若是再病了，该如何是好？”

“是啊，因思，这回你听你哥的，不去了，我们姑嫂做伴，留在京中等候吧。”明意也帮口道。

沈因思看着哥哥嫂嫂，轻声言道，“我的病没关系的，我也不怕吃苦，我想跟着去，我觉得我一定要去，不然我这辈子肯定会后悔。”

沈因思说到这个份上，明意此时也做不了主，她叹气，没再说话，嘴巴努了，撇向沈因南，示意沈因思还是得劝服她的大哥。

沈因思看明意举动，便知她同意了，心中感激，连忙转看着沈因南，道：“大哥，我平素什么都是听你的，这次你就听我一回好吗？我保证在出发前，我的病就全好了，回来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或者是什么安排，我都全听你的，现在就一回，就这一回，你让我跟你去吧。”

沈因南脸容闪过一丝犹豫为难，可仍是反对。沈因思又道：“大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巴都。当年三妹这么小，都是这样去的，她去巴都时，路途何曾不是遥远颠沛？不是风餐露宿？大哥，我行的，我没这么娇弱，我得去。”沈因思说着说着带着哭腔，见沈因南仍是不动容不松口，索性揪着他的衣袖，“方才我在梦里，就梦见二娘，她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想见我，我也想见二娘……我要跟大哥你一同去，我得去，我必须得去……”

沈因南脸色有些动容，看了明意一眼，迟迟才道：“此事我得与你嫂嫂商量，你再躺一会，晚膳后我们再作决定。”

沈因思闻言点了点头，大哥松口了，她最是清楚大哥向来心软，对自己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既然他肯这般说，那她就有机会能跟着同去。这时陈太医来了，他替沈因思诊脉后只言道并无大碍，不过是思虑不停，心肝郁气，只需稍作调理，休养一段时日便好。

沈因南放松下来，几人随后出了房间，留下苏桥一人在房中照料沈因思。

苏桥服侍她躺下，脸容是掩不住的忧心，“小姐。”

“我无事。”沈因思与她道：“哥哥嫂嫂向来最明白事理，他们定会允我去的。”

“小姐若是去，我也跟去！”苏桥小声而坚定。

沈因思看着她，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当年苏桥是二娘救回家的，对于小桥来说，二娘就好比小桥的亲娘，沈因思点头，朝苏桥道：“若是兄长同意，我们就一同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沈因思又小睡了一会。她依旧睡得不踏实，醒醒睡睡的，衣衫也被汗湿了。苏桥趁她精神些时，服侍她擦身换衣，不一会，她又睡着了。晚膳后，明意来到她的房间坐了一阵子，看见沈因思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叫醒她，命厨房熬了粥与参汤，让下人们候着，好等沈因思醒来时吃。

明意返回大厅，铁嬷嬷正好沏好茶。明意遣退了一众下人，在沈因南的相扶下坐了下来，她看着一脸倦容的丈夫，念及他来多日长途跋涉，现在又即将要离家回乡，甚是心痛，先开口，与沈因南道：“相公，让因思也跟着你同去吧。”

“可是，只留下你一人在家，这又是刚怀上，没人作陪，我实在是不放心。”

“家里人多着呢，有何不放心的？”明意道：“因思性子向来随和，甚少自己作主意，这回她如此坚持，说实话我心底也有些吃惊，若我们真的不依她，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明意抱住沈因南的手臂，把头埋在他胸前，“她这回得病，是长年累月劳累憋出来的疾患，这趟让她跟你同去，离了京城，顺道当作去散散心，岂不正好？”

沈因南心头一热，捧着她的脸看了良久，又拥住她，“可你怎么办？家中寂闷，这漫漫长一个多月，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