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备下的午餐已经被皇娘娘赏赐给湖里的仪仗队官兵，看着别人有滋有味地吃点心，二人只得咂巴咂巴嘴离开了湖边信步走去。一路上，王振喜只是埋怨皇娘娘太大方，害得朕饥肠辘辘，彭晓珍笑骂，什么狗屁皇上，一尊泥塑木雕的弥勒佛！

二人说笑着一路走来，发现前面绿树掩映中有一家饮食店，二人似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阵狂喜。中年女老板黑红的脸上笑成一朵花，迎上前来介绍特色农家菜，有湖里的生态鱼虾螃蟹螺蛳，有现拔现炒的菠菜青菜蒜苗豇豆，全是无公害绿色蔬菜，有自家制作的豆腐，雪白粉嫩……彭晓珍舍不得多花钱，随意点了菠菜豆腐汤，炒豇豆两份家常菜，二人吃得津津有味，等吃饱喝足结账，这才目瞪口呆，这里的价格竟翻了数倍。

彭晓珍晓得被狠狠斩了一刀，想上前理论，王振喜嘿嘿一笑说，老板，我不是武松，你也不是孙二娘，这里可不是十字坡呀。

女老板并不生气，对这类奚落早已司空见惯，一边笑嘻嘻地数钱一边说，我们的地被征用搞旅游开发，只得在景区里开餐馆。价钱是贵了点，可物稀为贵嘛，这些货真价实的绿色蔬菜，轻易能吃到？现在人腰包都鼓啦，不在乎这点钱呐。其实不是我们昧着良心斩游客，我们也没办法，要上缴各种费用哩，只能众人头上拔根毛喽。

出得店门，彭晓珍懊恼不已。王振喜得意地说，你在喂鱼的时候，我说得不错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游客吃游客，靠收费吃收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哩。

也许是刚才吃得太猛，也许是食品不太卫生，王振喜肚子里隐隐生痛，二人便坐下歇了一会。王振喜怕彭晓珍担心，故意问，朱元璋的履历表你看过吗？彭晓珍一头雾水，王振喜嘿嘿一笑说，两出京戏六个字，《小放牛》、《大登殿》。

彭晓珍好奇，王振喜不紧不慢地叙说，朱元璋小时候家里穷，出家当了和尚。庙里香火不旺，大和尚都跑光了，小和尚朱元璋只得替人放牛为生，经常饿肚子。住在破庙里的乞丐怜悯他，便拔了几棵菠菜在破脸盆里涮涮，跟讨来的馊豆腐搅和在一起熬成汤给他充饥，他却吃得很香。乞丐调侃说，这叫“红嘴绿缨玉片汤”，是进贡皇上的。

彭晓珍啐了一口：胡说八道。

王振喜：诶，还真让乞丐说准了，朱元璋大登殿哪，竟成了开国皇帝，锦衣玉食，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山珍海味吃腻了，想起小时候吃的“红嘴绿缨玉片汤”，便让御厨制作。御厨纳闷了，咝，红嘴绿缨我懂，有一种鹦鹉叫红嘴绿鹦哥，玉片嘛，咝……他哪想到，这就是馊豆腐泥菠菜汤哩。你说，再高明的厨师做得出来么？

彭晓珍听了，咯咯咯大笑不止，早已忘了刚才的懊丧。

话是开心钥匙，话还是治病的良药哩，王振喜肚子也不疼了，得意地说，刚才在餐馆里女老板看出是朕微服私访，怠慢不得，就亲自下厨，为朕制作了菠菜豆腐汤，喔不，“红嘴绿缨玉片汤”。只可惜手艺欠缺，味道不正宗，所以朕吃了肚子疼。虽说收钱多了点，你乃尊贵的皇娘娘，能在乎散碎银两么？

胡说八道归胡说八道，倒引出彭晓珍一番感慨：出外旅游，一是融入大自然，返朴归真，陶冶性情；二是花钱买个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景点亲眼看一看，哦，原来是这样，不过如此而已！明白啦，钱也没啦。

王振喜：现在有些地方搞了假古迹伪文物，还为某某名人争出生地，愚蠢又可笑，还不是金钱作怪！中国上下五千年，哪里没有丰厚的文化底蕴？十年浩劫，毀掉了多少华夏文明！

提到十年浩劫，彭晓珍又蹙起眉头：在那个荒唐年代，葬送了多少人间亲情，有多少昔日的亲朋好友，反目成仇。

彭晓珍的语意，王振喜能不明白？便劝解道：你是今天看见了何玲，影响了情绪，是吧？别在意她，七寸厚的棺材，把它搁起来。难得出来散心，要玩，就玩个忘乎所以，痛痛快快。

彭晓珍：年纪大了，睡眠少了，有时半夜醒来，过去的事就象放录像一样，清晰地呈现在眼面前，想当初，我跟何玲像亲姐妹，不知后来怎么鬼迷心窍，也受你们的影响，渐渐成了冤家对头，退休以后，不常见了，才省了心。咳，越不想见鬼越遇到鬼，今天还跟鬼同坐一辆车，同到一处玩，你说呕人不呕人？奇怪不奇怪？

王振喜：人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条坎，这些年来，我每每有了机遇，总有人从中作梗，写人民来信，胡编乱造，散布流言蜚语，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花上八分钱，让你查半年，等到上面下了结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时，黄花菜都凉了！

彭晓珍直言不讳：灶王爷上天，有句说句，这些年来，你不也这样来对待韦兴元啊？

王振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让他招我惹我了？喔，他老是臭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被泼了一勺子，我干嘛不让他溅上几个粪点子？现在想来，何苦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家都退休了，半截子埋土里的人了，这怨怨相报何时休？

王振喜话音刚落，韦兴元和何玲从对面而来，与王振喜、彭晓珍几乎迎头相撞。哟！嗯？

路径只容二人并肩通过，双方犹豫一阵，各自拐向杂草丛生的小径。

王振喜走了一段，忍不住说：虽说有心跟他们摒弃前嫌，重修旧好，可是，心里总有点疙瘩，主动开口难哩。

彭晓珍：嘁，今天怪了，再次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首。

王振喜：是啊，这么大的公园，偏偏狭路相逢。

彭晓珍：你不是常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智者胜么？你为什么还要拉住我往这边走呢？干脆迎面走过去得了，还愁他们不避让？

王振喜：咳，这样的智勇双全，有什么意义吗？

彭晓珍：这条小路，杂草丛生，走的人少，要是碰上蛇蝎之类就糟了，听说这里原来是一片坟地，毒蛇多呢。

王振喜胸中升腾起一股豪气：我王振喜这辈子怕过什么？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哇，往前走。

彭晓珍：小点声，不怕人家听见笑话咱？都六零后七零后了，还哥哥妹妹的？老现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