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地图标示，龙虎馆坐落于龙虎一条街，属于龙火帮的势力范围。英杰马不停蹄，来到这条街上。街道和城北港口毗邻，路两边彻夜闪着乳白的夜光灯，集中了各色秦楼楚馆。

路上往来行走的，无非书生、地痞、白天在店铺里上班的职员，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有的已经喝得酩酊，站在墙角呕吐；有的则和身着汉服的女郎勾肩搭背，急不可耐地叫住脚夫，说出一个地方来。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便到红灯区寻欢作乐。这一点无论古代、现代，都不能免俗。

英杰似个匆匆过客般，只是看酒店的名字。路当中，最大的那间店便叫“龙虎馆”。这店很对得起它的名字，店外的招牌，是龙争虎斗，装潢风格与其说大气，不如说气势逼人，一看就知道有强硬的后台。

天上地下，清一色的木质。走进店内，一个壮如牛的大汉拿眼珠瞅着你。一楼并非酒吧，里面静悄悄，洒着昏黄的灯光。

看楼梯转角的标牌：一楼休息室，地下一层酒馆，二、三楼是娱乐室和蒸汽房，四楼住宿。英杰下楼梯去酒馆，一对男女靠着墙壁亲热，发出怪叫，他只当自己瞎了、聋了，径直擦过。

酒馆里人不是很多，似乎还没到黄金时间。酒保头上戴着印有火船图案的头巾，将调好的酒，倒进一位女客杯里。

英杰也走去坐在高脚凳上，问酒保道：“像我这样的人，该喝什么酒……”

那酒保抬起眼皮抹了他一眼，递了一杯白酒过来，却不对暗号。英杰有点秀逗了，又说了一遍“像我这样的人，该喝什么酒？”

“我怎么知道！”酒保不耐烦了，英杰不再说话。

他一个人在吧台坐了半天，之前喝酒的女客走了，陆续进来一些男女，却没有人因为他孤身坐着，上前与他搭话。

他改变策略，端着酒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偏僻，但是能够在视野上掌握酒馆里发生的一切。忽然间，一个女人低头走进酒馆。女人径直走上前来，却是之前和他一起在吧台喝酒的那个。

酒馆里已经开始喧闹了，聊天声、碰杯声、猜拳声不绝于耳……女人不让人察觉地在英杰对面坐下，一开口，把英杰吓尿了。

“自由之酒，”吓到英杰的不是她说话的内容，是她的声音，根本就是个男人……不能判断男女姑且称之为女人的家伙，见英杰愣住，又说一次“自由之酒。”

“啊……”英杰下意识地说，“对不起，飞鸟让我来找你的。”

“这里人多，我们上去聊，你一会再上来……”女人的手摸了英杰一下，一摸之中，递给英杰一把钥匙，“口号，你说一江春水，我向北流。”

英杰把钥匙攥进手里，过了一会，才从酒馆离开。一个人躲在暗处，看那把钥匙，上面写着“肆壹叁”。英杰来到人力电梯处，向投币口丢进去四枚铜钱，人力电梯开门，英杰进入。电梯升上四楼，电梯开门，英杰出。

“别看是人力电梯，挺快的么，”英杰自言自语，“果然是古人身体比较壮么？”这要让他英杰干，他可干不来，那可是为了区区四个铜钱啊……

肆壹叁门前，英杰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心跳声像读秒般在耳畔响起。从前和女孩子开房都未如此紧张，是因为门后的那个人不男不女，害怕打开一扇不该打开的门，从此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发不可收拾么？

英杰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一张柔软的床上，他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女人”肉搏，想想都一阵哆嗦，鸡皮疙瘩落了满地。

他想起曾经有个著名导演拍过一部同性恋的片子，那导演后来曾狡黠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手山（姑且这么叫吧）。又想起从前在酒吧见过一个让他有所“感应”的男人，其实那个男人并不帅，就像很多女人并不美，却能勾起你的****。那男人对英杰笑了笑，英杰的心，在那笑容里绽放……

一生之中，仅有那么一次，他被男人撩到了，在那之前或者以后，这样的事再未发生。时隔许久，之所以在这三国东莱陌生客房的门口响起，正因为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可难可女的人，这样英杰不知如何面对。

但他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他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怕，如果当时那个不变雌雄的人坐在身边时，他没有忍不住看向那人光滑的腿，能有什么好怕的呢？可怕的在于，那人明明不辨雌雄，却有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比好多女人还要美艳……

为了小七，英杰闭上眼，敲门，生硬的敲门声，清晰得如同啄木鸟在树上的敲击，像是某种失落的暗示。“一江春水……”他说出口号。

“向北流……”门内的声音回答，这回却是女声。

门打开了，丁香花般的香气弥漫开来，简直要把英杰熏晕了。他或她，身材高挑，和英杰差不多，穿一件黑色丝质衣，丝滑从圆润的肩膀扯出的纤细肩带开始，滑过山丘和平原，落入一片迷失的地带，转到身后一次猛烈地起伏，铺向健美的大腿，无视掉膝盖凹陷的弯弯，最后落向如梦似幻的小腿……

英杰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那人迎了英杰进屋，掀开裙摆，从网眼丝袜抽出一张字条，递给英杰。字迹和卷轴上的如出一辙：蝇头小字，有点娘娘腔。

上面写道：情况有变，最新消息，青梅帮内乱，今日下午，二番队队长太史變和一番队队长梅湘夏大打出手；对方内乱，加上夏侯武德支持，两日后公审会对龙火帮有利；故只要证据足够，太史變、梅湘夏二人皆可；青梅帮总舵守卫空虚，速速前往青梅帮调查；调查完毕，回飞鸟处赴命。

“谢谢，”读完纸条，英杰平静下来。从这封信的口吻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飞鸟并非最新消息的枢纽，而是末梢，所以在飞鸟之上，另有一个总领全局者，按理说，应该是龙火帮的帮主，但感觉不像……

“不用谢，”那人柔声道。

“你的声音？”英杰忍不住，还是问了。

“哦，”那人笑了笑，“在不确认你身份之前，不能暴露了……所以，之前你听到的，是变声器里的声音。”

变声器？那么她姣好胜似交际花的面容，完美的曲线，都是真的了？英杰如释重负，大大地呼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他说。

“你这人，还挺特别的。”女人扭动嘴唇，说道。

“谢谢，”英杰回道，“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还会再见的……”女人不易察觉地笑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暗香……”女人芳唇轻启，“叫我暗香。”

“暗香，”英杰重复道，“是个好名字。”与其说是名字，毋宁说更像一个代号，谍战片里的特工，都会有一个代号。

暗香又给了英杰一个文件袋，里面三份文件，一份是海升尸体消失前，仵作的尸检记录，另一份是案件的背景分析，第三份是青梅帮详情资料。离开龙虎馆，站在依旧熙来攘往的街上，回头看去，英杰不禁再次感叹：我面对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