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已散,黎清漪匆匆告退,镇国公府的软轿早已在宫门外侍奉着。
暗云密布,夜色骤降,一场风雪即将来临,黎清漪的苦闷,却难以言表,只吩咐寒霜起轿。
“离儿!”顾晋匆匆追来,素来有洁癖的他,不顾衣角沾染的尘埃,追着轿子。
“姑娘,是祁王殿下!”寒霜连忙回禀。
黎清漪手撑着额头,歪在软轿的靠枕上,沉默不言,并未让轿子停下。
离儿,你可是在怨我?
在宫门前追逐毕竟有失体统,顾晋着急的眼神,望着那远去的轿子,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玫瑰栀子泡开的热水用来暖手,这是黎清漪的保养之道,纤手嫩滑,柔软舒适,婢女们殷勤的奉上手巾,又端上一青瓷杯,盛放着果茶。
黎清漪接过青瓷杯,痴痴发愣。
她素来有胃寒的旧疾,吃了生冷的东西经常不适,爹爹和娘亲每每请了太医前来问诊开药,可那药汤的苦味却让她难以接受,还是顾晋偶然闻得此事,亲自派人从锦州,济州两地寻来特产的金桔,黑麦,配成果茶,日日服用,这胃寒的毛病才减轻了些许。
本是强迫自己不去再想那人,可是看到这青瓷杯中的果茶,愁绪上心。
绣帘掀开,寒霜匆匆进来,“姑娘,云管事深夜来访,有事求见!”
黎清漪点了点头。
寒霜打量着自家姑娘的神色,犹豫了半响,却不得不说,“姑娘,祁王殿下已经在院中等了多时了,说什么都要见姑娘一面,您看?”
顾晋么?
黎清漪转过头,虽然窗子外栽着几株芭蕉,但透过叶缝之间,隐约可以看见那人的身影。
风雪骤降,一身衣裳,却已经沾满了细蒙蒙的雪。
见?不见?黎清漪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
顾晋,你的心思,是那般难猜,更何况,你的母妃出手伤我,意图置我于死地,这让我如何与你相见?
黎清漪想到这儿,娥眉深蹙,只吩咐丫鬟将窗子掩下,再不去看,“你去回禀王爷,我已睡下,更何况如此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究竟不妥,还请王爷回去!”
寒霜虽不知自家姑娘和祁王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敢相问,只得屈膝,“是,奴婢告退!”
云管事匆匆赶来,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已然知晓。
他从来看不起那个女人,昔年抢了云氏的富贵,得以利用云家的余荫,成为贵妃,如今那女人竟然敢对少主子下手,当真以为云家这些年败落,奈何不了她了么?
“少主子,都是我的不是!”云管事连忙跪倒在地,惶恐不安的请罪。
黎清漪不置可否,只命人连忙扶起,“与你无关,淑贵妃出手设计于我,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宫中以后多多布置我们的人手,明白?”
“是!”云管事这才点了点头。
黎清漪吩咐婢女设座,又让她们退下,待到房间内只有自己和云管事二人,方才开口,“这些天我一直心存疑虑,没来得及问,传闻中的不死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管事沉吟了片刻,这秘密本应该随着主子的离去而烟消云散,甚至他也准备将这个秘密带去地下,永不相告,可既奉黎清漪为主,这秘密自然也便不是秘密了!
云管事娓娓道来,尘封的往事解开,想到那个人,心里终归是有几分追慕和悲痛。
“主人撒手离去之前,确实留有遗物,但这遗物究竟是什么,无人得知?有人猜测是不死药,有人猜测是主人生前所学,甚至有人怀疑是富可敌国的宝藏。”
黎清漪细细听闻,眉头微皱。
遥想那人当年的风姿,身后的遗物,确实会引来旁人无尽的猜想。
云管事说到一半,神色之间略微有些黯然,“只是几十年前,夫人嫁入镇国公府,不想那物竟然被黎家的先祖所得,黎家的先祖参详数月,却依旧参详不透此物的玄妙,只能将它封存。”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黎清漪眉头深蹙。
藏于镇国公府?为何她竟不知?
黎家宗祠?黎清漪蓦地想到,顾晋出手除掉倭国的那些探子的时候,曾经提到,黎家的几位长老在宗祠内守候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看守一件极为重要的物事。
这个秘密,想来那高居九重的皇帝陛下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世间无人能参详其中的玄妙,也只能任由黎家看守了。
“嗯!”黎清漪点了点头,略显憔悴的脸上,不禁浮现了几分愁绪。
……
一夜北风紧!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黎清漪的闺阁,正是傍山临水,推窗便可望尽这国公府的一切,见那墙角的老梅正绽放得欢喜,新引的温泉水护得莲花盛开,倒是从未见过的奇景,黎清漪歪在湘妃塌上远远眺望,心中自觉得百般赞叹。
许是听到了房间中的响动,丫鬟们连忙进来侍候,黎清漪简单梳洗完毕,且不急着去用早膳,只推开窗子,想要去拾掇芭蕉叶上的雪来把玩。
“顾晋!”
窗子刚一掀开,便透过芭蕉叶的缝隙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修长的身姿,屹立在院子中,只是那披着的玄黑色斗篷,沾满了一夜的雪。
傻瓜!
难道我不见你,你竟然在外面苦苦站了一晚?
黎清漪看到那略微有些发抖的身子,心里更是急切,若非顾晋用内力来抵御这寒意,恐怕这一晚的大雪,早已将他冻住了。
“姑娘?”寒霜正捧了一小碟的点心进来,顺着她的眼线望去,连忙屈膝请罪,“奴婢该死,昨夜奴婢去请王爷离开,可王爷却坚持留下,没想到竟然站了一晚!”
话音刚落,黎清漪提着裙摆,不管不顾的小跑出去,根本不顾自己的脚上仅仅穿了一双木屐。
什么端惠郡主,什么淑贵妃,她都不管了!
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顾忌。
以前的她,只以为在儿女情事上看得很淡,但却不曾想到,她也是性情中人。
刺骨的冷风,让人瑟瑟发抖,黎清漪小跑到廊下,四目相对的瞬间,顾晋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丝弧度。
“离儿,你终于肯见本王了!”
黎清漪走到他的身前,替他拂走斗篷上的残雪,握着那一双大手,原本应该如同暖炉一般,现在却十分冰冷。
“何苦?”黎清漪的心里有些愧疚。
“狠心的女人,你若一日不见,本王便在这儿等一日,若是一直不见,本王就这样一直等下去!”顾晋将黎清漪拥在怀里,柔弱的身姿,总给人难言的诱惑,俯身,亲吻在她的额头,“离儿,本王和翩翩之间不过是小时候的好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黎清漪只是苦笑。
虽然昨日,她的确有几分生气,但对顾晋避而不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一个端惠郡主。
顾晋,你可知道你的母妃做下了什么?
黎清漪浅笑不语,罢了,淑贵妃的错,却不是顾晋的错,以后对那淑贵妃多多提防才是。
“还不快备下姜汤!”黎清漪看着身后的寒霜,捂嘴偷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顾晋笑拥着黎清漪,大步走近房内。
暖阁里,铺设着地龙,银丝炭生火,温暖如春。
顾晋见黎清漪仅仅穿了一双木屐,又陪着自己在雪地聊了许久,小脚冻得通红,连忙将她抱起,握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亲昵的举动,不仅仅黎清漪,就连周围侍奉的婢女,也都脸上绯红。
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
“过些日子,本王或许要领兵出征,北胡数次骚扰我边境,烧杀抢掠,实在过分,父皇的旨意或许这几日便会下达。”
话音刚落,黎清漪的身子一紧,虽然她并未见过沙场的凶险,但北胡却是马背上的名族,骁勇善战,前几次听爹爹说北胡竟然以屈屈一万的骑兵,击溃大昭国的十万守军。
黎清漪紧紧拽着顾晋的手,却是有些担心。
“我和你去!”没有想太多,黎清漪脱口而出。
“不行!”顾晋拒绝得斩钉截铁。
“难道王爷认为,我和你一起出征,会成为你的包袱?”某女眯着双眼,危险的味道,悄然在房间里蔓延。
她虽不懂武功,但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却潜心研究五行术算,机关暗器,等闲的江湖高手未必会是她的对手。
顾晋只宠溺的将她搂在怀中,连忙矢口否认,“不是!”
“难道王爷担心,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不是!”
“难道……”话还没说完,顾晋已然投降了。
总是拿她没有办法,顾晋在人前的威严,谁都不敢冒犯一二,可换做怀中的人儿,若是自己不允许她去,只怕一记粉拳便会招呼过来。
更何况,他不允,黎清漪真的没办法去了么?云家的那些旧属唯黎清漪之命是从,跟踪他绝非难事。
想到这儿,顾晋难免有几分苦笑,将黎清漪拥在怀中,无奈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