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闲然自若的听着，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和那寻常的富贵公子儿无异。
茶坊的那些无事之人浑然不觉，议论完这乾城最近发生的事儿，又开始彼此攀比着新得到的古玩。
“殿下，定国公被祁王殿下这般羞辱，我们何不趁机……？”王湛凑到太子的身边，小声低语。
若是能迎娶阮扬灵，整个定国公府必然会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那个时候将定国公府的势力纳入麾下，太子的地位只会越发巩固。
这点算计，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子如何不知。
只是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沉默不言，反而让王湛这东宫的心腹觉得难以捉摸。
阮扬灵？
或许，他更中意的是黎清漪吧！
他只记得那日在御花园，那个单薄的身影，面对太后的严词逼问，父皇的猜忌冷漠，却能含笑独立。
这样的神采，这样的清姿，怎是一干俗不可耐的闺阁女子所能比的？
更何况，一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女子，总会让太子莫名的想到那个人！
先生，当年您亲自教授祁王，四书五经，治国之道，可您的眼里，却从未将我这太子放在眼里。
如今，又有一人和先生那般有着鬼神莫测之才，太子想来，只觉得蓦然心动。
“太子？”王湛看见太子在痴痴发呆，连忙唤道，“不知臣的提议，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这才恍然大醒。
罢了！
如今的阮扬灵，或许还有几分可以利用之处，“就这样吧，你去知晓太子妃，安排重礼，亲上定国公府，余下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即可！”
太子显得极为不上心，或者，于他而言，只是册立一个侧妃而已，算不得什么。
“是！”王湛有些心事重重的落座，冷眼瞧着自己一手教养的太子这般心思不定，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臣知道那镇国公府家的姑娘如今风头日盛，只怕求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殿下请听臣一言，当年那个人尚且遭到猜忌，被逐守边境多年，太子若是迎娶了镇国公府家的姑娘，岂不会让皇上多心？”
太子负手而立，缓步走到窗前，看着朱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并未多言。
多心？父皇这些年越发老迈了，猜忌之心确也越来越重，可是想到黎清漪那等风姿，太子只觉得怦然心动。
他是未来的储君，他要娶的女人，谁都干涉不了！
“太子！”王湛打量着太子的脸色，多半知道太子只怕对那位镇国公府家的姑娘有了好感，“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黎家的姑娘只怕是个祸水！”
“放肆！”太子怒斥。
正要严词怒斥几句，又见王湛老迈的身影，心有几分不忍。
“为臣之道，不是文死谏，武死战，这是孤的家事，容不得尔等议论！”太子微眯着双眼，隐隐的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乾城地处北方，还是深秋之际，一场薄雪却已经下了下来。
万千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色，未名池里引温泉水新开的莲花，却意外的在雪中暂放，这等景象，自是让人称奇。黎清漪一向都是个躲懒的性子，这样的天气，原该备下三两壶清茶，临窗而坐，远观美景，可是这一大早却被人唤了起来，穿上郡主服制的衣饰，一早进宫。
皇后生辰，普天同庆！
虽然皇帝独宠爱顾晋的生母淑贵妃，可却也并未冷落了中宫皇后，又逢皇后的整寿，这御花园布置的火数银花，十分奢侈。
这样的场景，却是黎清漪所不喜的，天家富贵，原该如此，可是大地震刚过，虽然乾城的百姓早有准备，死伤甚少，可是被地震毁掉房屋的却不计其数，朝廷尚在赈灾之际，却这般奢侈浪费，确实不妥。
彼时，她正站在一株老梅之下，花骨朵还未暂放，光溜溜的枝丫偶然长出几只新芽，黎清漪只觉得这株梅树长势不错，甚是怜爱，想着回府以后，必得寻一处多多栽种，等到梅香四溢之时，赏心悦目。
“太子妃在此，还不下拜！”一宫女怒斥的声音，极为刺耳。
黎清漪却是对太子妃半分好印象也没有，见一宫装美人，头戴八宝攒珠簪，玉凤金步摇，丹唇轻点，明艳万分，身上隐隐透出的几分的香味，乃是极为珍贵的和罗香，闻之欲醉。
屈膝，行礼！
太子妃却并未叫起，只扶着宫女的手，走到黎清漪的身前，居高临下，自矜自己的身份，并未将黎清漪放在眼里。
“本宫听说这镇国公家教严明，未曾想教养出来的女儿这般不懂规矩，见到本宫连叩拜之礼都不会么？”太子妃清冷的声音，蓦地让人心生寒意，丹凤眼轻佻，上下打量着黎清漪，颇为轻蔑。
叩拜之礼？
黎清漪听到这三个字，纤细的手捏的紧紧的。
太子妃是君，而她是臣，寻常的世家小姐见太子妃行叩拜之礼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黎清漪乃是皇上亲封的广灵郡主，身份尊贵，寻常若是见了太子殿下，也仅仅只需要行寻常的宫礼即可，以示尊崇。
太子妃居高而下，骄矜的眼神，却让黎清漪更为不喜，虽然她在人前不显山露水，可是却也并不代表可被人随意羞辱了去。
“怎么，难道这样简单的礼节，还需要本宫寻人来教么？”太子妃骤然发难，引得一些世家小姐无不来围观一二。
黎清漪的脸色不免通红，双手紧握。
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眼瞧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些世家小姐都只痴痴而笑，看着笑话，太子妃越发得意。
“臣女给太子妃请安！”屈膝，跪下，却是紧咬双唇，她并非软弱之人，更并非心慈手软之人，今日的这番屈辱，必得让太子妃付出代价！
“嗯！”太子妃上下打量了黎清漪几眼，这才满意。
黎清漪跪在清冷的石地之上，而太子妃却恍若众星捧月一般，高高在上。
宫闱之中，没有权势便不能活！
她虽从未对旁人有过轻蔑倨傲之意，却不想太子妃竟然对她这般肆意发难？
太子妃轻笑着走了，那笑声无比刺耳，纵然太子喜欢这个贱人，可如今她才是太子正妃，来日即便黎清漪有幸入得了东宫，也只能身为妾侍，人前人后，侍奉她这个主母。
这一跪，是告诉黎清漪自知身份，不可僭越！
清冷的风，吹得无比的冷，三两个世家之女聚集在一起，对黎清漪指指点点，轻蔑，冷漠的眼神，直让人心寒。
端正衣裙，默然起身，黎清漪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愠怒。
太湖石上堆砌的假山，凉亭。
一男子轻摇手中的折扇，淡然幽远的眼神，恍若这宫闱之间的勾心斗角，在他眼里都是不起波澜的涟漪。
负手而立，不经意的折下一支青翠的松树枝，漫不经心的在手中把玩。
“王爷！”逐风在男子的身后，略微拱手，“时间不早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贺寿了，去迟了，恐怕不仅王爷您，就连静妃娘娘也会被皇后娘娘刁难！”
话音刚落，那青翠的松树枝，蓦地被折断。
清脆的声音，却让逐风为之一寒。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人去楼空，谁还分个嫡庶贵贱？”顾司的嘴角，噙着一丝阴狠的笑意，恍若和人前那般淡然幽远的静王殿下判若两人。
他在御花园的那堆莺莺燕燕中，寻觅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冰冷的眼里，这才生出了几分柔和。
“广灵郡主，有点意思！”
逐风会心一笑，方才太子妃刁难，他和静王都看在眼中，“出身镇国公府那样的门楣，又听说郡主被老夫人百般宠溺，却能还有这样的心性坚忍，实在难得，这太子妃自以为羞辱了郡主，却不想在明白人眼里，却是自轻身份，自取其辱！”
顾司并未多言，这些天有关这位广灵郡主的传言，却是听得多了。
乾城的数十万百姓因她而活，起初他只以为这女子实在愚蠢，只顾着出风头，却让整个镇国公府被帝王猜忌，如今看来，倒是他小觑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等女子，即便是朝廷上那些官位显赫，口口声声为民请命的重臣，也不得不汗颜了。
“王爷可是对那广灵郡主有了兴趣？”逐风禁不住相问。
“怎么，本王的喜好，也须得告知你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逐风脸色突变。
蓦地跪倒在地，不敢抬头，背后却已然是冷汗淋漓，深悔自己方才心直口快，坏了规矩！
“礼物都备好了？”顾司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王爷，备好了，从法华寺请来的一尊玉佛，虽并不算昂贵，但经过高僧颂持，必然让皇后娘娘挑不出错处。”逐风恭恭敬敬的回到。
顾司轻扫了一眼，淡淡的点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