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比平时更多了；小贩们的吆喝叫卖，比平时更响了；火车的车厢比平时更拥挤了，人人都盼着除夕的到来，渴望尽早回到家中与亲人难得齐聚。

在举国上下的翘首以盼中，除夕终于隆重登场。

邱茶一大早就起床忙得不可开交，贴春联，贴福字，挂灯笼，做完这些，她就上楼把被子枕头全部拆掉，该换的换、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自己的房间忙完后，她才去段磊的房间。

这几天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邱茶发现他要么就早出晚归，一天不见人影，要么就都日上三竿了才舍得下楼。

今天，他属于后者。

“起床啦！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邱茶嗓门大开，站在床头对某头猪狂喊，就差没有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了。

段磊一下子惊醒，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一抹初醒的慵懒，“几点了？”

邱茶抓起床头柜的闹钟放到他眼前，好让他看清楚，顺便用最标准的普通话报时，“北京时间九点整！”

段磊又闭上眼睛，到嘴里还是继续和她说着话，“你那么早起来干嘛？梦游啊？”

还没等邱茶回答，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再次睁开眼睛，侧过身子一手撑着脑袋，挑了挑俊挺的眉，一看他这小模样，邱茶就知道他又要展示他过人的毒舌本领了。

“还是说就这么短短几天，邱茶姑娘就已经守不住小床，想来爷的大床跟爷一起翻滚过除夕？”

果然！

她真是自作孽，一大早主动跑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本来呢，我还想大发善心地帮你洗被子的，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您老人家就抱着它慢慢滚到大年初一吧，我就不打扰了。”

自打登记那天，她瞥见段磊的出生年月起，她就时不时地喊他一声“老人家”，或者是“大叔”来挤兑他。

得知自己竟然被迫嫁给了这个大了她整整十岁的老男人，她差点气得往他脸上喷一口200cc的新鲜血液！

邱茶下楼没多久，段磊没了睡意，就起床洗漱了。

走到楼梯口时，他怔了一秒钟才缓缓下楼。

餐桌上，两碗白粥，三碟小菜，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段磊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牛奶面包的西式早餐，从没有试过清粥小菜，没想到它竟能如此温暖人的身心，尤其是在冬日的清晨里。

“怎么把客厅布置成那样？”他边夹菜边问她。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随便我折腾，怎么？你不喜欢？”

前几天的夜晚，也是在饭桌上，段磊突然关心起她往年如何过年的问题，她略微苦涩地告诉他，“还能怎么过，不就是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吗？爸爸在，妈妈在，姐姐在，这个年就算是过好了，你知道吗？除夕是我一年中最喜欢的节日。”

因为那是她唯一可以和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日子。

两人的气氛难得和谐，邱茶也反问他。

可良久都没有听到他开口，她以为他是不想答，就没有追问。

后来在快吃完饭时，她才听见他答非所问地说:“今年我会在这儿过年，你得负责做年夜饭，至于其他的你想干嘛就干嘛。”

虽莫名其妙，但她必须承认，那一刻，她真的很感动。

段磊冷哼一声，“俗不可耐！”

回过神的邱茶立马反驳他，“你不懂，这叫年味儿！”

她的声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便起。

是段磊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站起身到客厅接起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回到餐桌时，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眉眼俊挺，贵气天成，“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邱茶淡淡“哦”了一声，不多说什么，默然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门口一顿，回过头缓慢而坚定地说:“等我。”

下午，邱茶到附近商场的地下超市，买了一些年夜饭还欠缺的食材。

即便是过年期间，商场里也是热闹非凡，成串的红灯笼高高挂起来，倒挂的福字，以及各种生肖的娃娃都在商铺前排排站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服务员们穿着大红色的套装，总之，走到哪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邱茶拎着袋子走出了超市，在经过一层的珠宝店时，目光瞬间被正前方的某一处吸引住。

一个眉眼还算清俊的男子正搂着一个娇俏艳丽的女子，两人微微躬下身子，笑意盈盈地挑选着面前的首饰。

原来，他并没有出国。

七点零五分，段磊回来了。

除夕夜，两个人的年夜饭吃得很安静，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互相挤兑，她有心事，刚好他回来后也是心事重重。

八点，一场属于电视的狂欢开始了。段磊倚靠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暖着一杯绿茶，在茶香袅袅中一本正经地看报纸，似乎摒弃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邱茶则捧着一袋薯片窝在长条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节目，除了偶尔会在小品表演时笑上那么几声之外，大部分时间她倒是难得的安静。

但这份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除夕之夜总少不了亲朋好友的问候，邱茶目前的“亲朋”和“好友”都只剩下一个人了，正当她准备打电话给对方时，对方已经抢先一步向她问候。

“邱小茶，新年快乐！”

站在偌大的室外泳池旁，冯小薇愉悦的声音清楚从手机里传来。

邱茶笑着回应:“新年快乐！”

“你现在是不是在家看春晚呀？”

这个问题让邱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是在看春晚没错，但却不是在自己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

邱茶跳过冯小薇的问题，反问道:“你呢？”

“我也是。”随即冯小薇竟莫名的叹起气来，“邱小茶，我给古杨打了好多的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好想跟他说句新年快乐，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邱茶心下猛地一沉，从商场回来她就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冯小薇呢？该不该告诉她，古杨其实根本没有出国，他不仅骗了她，还背着她和其他的女生亲密非常？

“邱小茶，你在听吗？”没有听到邱茶回应的冯小薇急切地问着。

“在听。”她立即接话，“大薇，别想那么多了，他人在国外，可能会不太方便，以前我和我姐也是这样的，你只管好好过年就是了。”

邱茶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冯小薇，一年就这么几天欢喜的日子，那些不开心的、不幸的事就暂时选择遗忘吧。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马上回客厅，而是抬头静静仰望着天上亘古不变的夜色。

以往这个时候，她和邱玥都会对着窗外许愿，邱玥许什么愿望邱茶不知道，但邱茶许的愿望却每年都是一样的。

“希望今年陪我过年的人明年还在。”

每年的这个夜晚，都一定会有一轮明月和满天的繁星守护她的愿望，仿佛它们在告诉她:“邱茶，你看，愿望成真这种事不是只在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

然而，当愿望无法成真的时候，连月亮和星星都躲了起来，唯有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与她作伴。

回到客厅时，段磊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看报纸。

这个人真是无趣。

邱茶在心里偷偷嘀咕。

其实她已经没有看电视的心情了，但她想等到零点过后再睡，所以只好死撑着眼皮端坐在沙发上硬等。

之后回想起来，邱茶已经记不起那个夜晚究竟是怎么结束的，她只知道，那一年她没有听到除夕夜的钟声，那一年她没有看到零点时盛开的烟花。

唯一能记起的只有两件事:在她意识不清之际，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缓缓抱起，再将她轻轻放下。

然后，在那个璀璨的花瓣映着漆黑的夜幕下，伴随的是一声低沉性感的男性嗓音:“新年快乐，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