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权谋暗涌
作者:懒蛋加菲      更新:2020-02-02 06:56      字数:4265

接连打发了环儿与王若梓,谢昱觉得他这一趟乐游原之行实在得之不易,因此一上车便枕在袁希儿腿上要她服侍。袁希儿看着任她一颗一颗喂食葡萄的谢昱,失笑道:“你现下这个样子真像个纨绔。”

“从前见卓卿同他那些红颜调笑时常作此态,当时还觉他太过放浪形骸,如今才知原来其中自有妙趣。”

“总听你说卓卿红颜恩重,当真如此多情?”

“卓卿是家中幼子,大哥王博聚大他十二岁,乃是王大将军长子,往下便全为姑娘。弘农王家在他这一辈上亦是女多男少,卓卿可说是在脂粉堆中长大的。加之他本就生得好,又长于六艺,王夫人更是自幼便对他宠爱非常,少有约束,故时常得些佳人美眷与其吟风弄月,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永安城里头一份的欢场浪子。若说哪家青楼的小娘子未得与卓卿相交,便是生得再美也难称名妓。”

“如此说来岂非就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难为卓卿如此风流倒不落于下流。”

“那不过是尚未遇到真正令他心动之人罢了。卓卿总是自诩多情,其实最是真情难觅。若是哪日他如我现下一般动了真心,只怕又是一番光景。”

“说起来,你同卓卿如此交好,他的那些佳人美眷便没有一个能入了你的眼?”

一直舒服在袁希儿腿上闭目养神的谢昱闻言睁开眼睛道:“你可知当初我和卓卿是因何开始相交的?”

“因何?”

“因一位卓卿所仰慕的名妓给我写了一首情诗,托他转交于我。”

袁希儿噗的一声笑出来道:“卓卿竟允了?”

“他不仅允了,还赖在我府门前三天逼我去同那名妓相见。我不肯,他便要与我比试六艺,结果除却射御两项外,其余四项皆负于我,这才无奈退走。我原以为他此后定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料他倒不以为意,反而常来寻我饮酒走马、对弈品茗,我便也不忍再拂他颜面,终去见了那名妓一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心胸宽广,宠辱不惊。卓卿这份赤子之心倒真是难得。”

“可不是难得,满永安府,怕也只有他能将这种事做得风流别致,倜傥不群了。据闻当年的唐国公也是恣意率性之人,想来卓卿必与其先祖甚肖。”

袁希儿听后笑道:“四郎就是因此才开始与他相交的?”

“却也不尽然,卓卿虽生性风流,但如你所说,一颗赤子之心不失。加之为人洒脱,颖悟通达,与其相交实非难事。”

袁希儿点点头道:“不矜不伐、温润融融,卓卿确常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谢昱听了袁希儿这话坐起身用手指一挑她下巴道:“希儿似是对卓卿十分欣赏,莫不是也想同他吟风弄月?”

袁希儿看他这样哑然失笑道:“昨日才说过我,怎么今日你又吃起味儿来了?卓卿既是四郎知己,亦曾对希儿多番救助,我同他自有患难之谊,却何谈风月?”

“那便不许再谈他,我现下就在你面前,你却总想那王卓卿做甚?”

“你也忒小气了些,卓卿又不是旁…唔……”

谢昱不耐与她多辩,低头一吻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一时间,车厢内再不闻人语,只有低低的喘息之声旖旎于空气中。

袁希儿一直以为乐游原必是一大片平原,到了此地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处临水的高地,两侧低陷,中间高阔,其上芳草凄凄,林木繁茂。

谢昱为方便袁希儿欣赏周围风景,弃车上马,将她揽坐于自己身前,共乘一骑向最高处缓缓而行。

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草木之色虽不如春夏时节鲜艳,却因多了色彩的变化而更富于层次。

袁希儿靠坐在谢昱怀中,鼻尖缠绕一缕龙脑清芬,耳畔聆听啾啾雀鸟啼鸣,闭目细品秋风拂来曲水轻烟,只觉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古人曾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只一个偷字却是道尽了多少无奈与不舍。而今自己能偷来这一段缱绻相守,待到他日归还之时,再来登这乐游原,又会是何心境呢?

正自神游的袁希儿忽听头顶上谢昱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在想……昨日你到底是如何说服伯父同意我与兄长留在王府的。”

“我同你伯父说我与你两情相悦,意欲求娶。”

袁希儿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忙侧头望向他急道:“当真?”却在看到谢昱眼中的戏谑后松了口气,抬手捶他一下:“你又诓我!”

谢昱满脸笑容的扶她坐正拢稳后道:“袁侍郎为人太过方正,我若真如此说,他怕是更不会允你留下。我是以报答救治之恩命人协助你修习武功为由将你留下的。”

一听这话,袁希儿的肩头便有些往下垮,原以为离了秦素,再不用想练功之事了,没想到现在又被谢昱提了起来。

看出她心思的谢昱亲亲她耳廓,语带宠溺道:“有我在,还怕会伤了你不成?即便没有袁伯藉之事,我原也想帮你在武学上再精进精进。普济寺那日尚有我护着,将来若有一日我未及赶来相护,你也需有能力保全自己才是。”

将来?将来你又怎会护在我身边?武功精进了又如何?终究只是一条不归路而已。也罢,权当换他一个安心吧。

“好,我学便是。只是我笨得很,只怕四郎教起来头疼。”

“无妨,只要教得法,必能学有成。天赋异禀能有几人?不过是教学相适而已。”

言谈之间,二人已来到一平缓开阔之处。谢昱将马身调正,以手示意袁希儿远眺,只见整座永安城正静静俯于脚下。

原来这才是乐游原真正摄人心魄之处。

从高处望去,雄伟壮阔的永安城中阡陌纵横,楼台殿阁星罗棋布,似要绵延至天际。近处,曲江池水波平如镜,芙蓉园中杨柳依依,好一派盛世繁华。难怪后主李煜曾感叹“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这一份主天地沉浮,万物尽归股掌之感的确令人血脉贲张。

袁希儿回头仰望谢昱,发现他微眯的双眸中也正散发着近乎迷恋的光芒。果然,对于权欲的追求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抗拒的诱惑,如此看来,那位四方逍遥士着实是个异类。

见袁希儿望着自己,谢昱低头问她:“如何?”

袁希儿点点头道:“非登高无以望远,览永安全景,观盛世荣华,乐游原确是一绝妙之所。”

“此处尚算不得乐游原至高之处,一会儿咱们去青龙寺中坐坐,从那里再望又可见一番天地。”

永安康平坊左相府内,韦廉看着立于身前的次子韦源。

“折了一个崔实,又搭进去几十名死士,这便是你口中的此事已办妥?”

自知理亏的韦源忙解释道:“此事原不致如此,只是未料到会凭空出现一个妙手空空,更未料到其会轻易被晋王捉住,是儿子思虑不周。”

“皇上本就视韦氏一族为眼中钉,只怕此事过后,朝中又会有一番动荡。所幸妙手空空已死,尚不至于牵连太子。这些时日你等也需以养晦为主,万事皆不可强自出头。”

“儿子谨记。”

“晋王这两年办事越发干练,也越来越得皇上倚重,将来恐成太子劲敌。你可有派人盯紧?”

“是,儿子早已派人留意晋王行踪。昨日其从承天宫回府后又去了兵部右侍郎袁伯藉府上。”

“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听闻晋王从云州回来后替袁伯籍侄儿保举了武荐生,可有此事?”

“正是。晋王在云州时便长住在袁伯籍胞弟袁仲煦宅中,此次将袁家兄妹带回永安也是安置在自己府中居住。”

“当年庆昌乱逆两大保驾功臣袁伯籍和王佑之如今倒都与晋王过从甚密,此人所图只怕不小。齐重晦那老匹夫真是得了个好外孙。”

“齐相为人素来谨慎,两名嫡子,一人外放,剩下一人也不过是六品员外郎之职,倒似与晋王作派大相径庭。”

韦廉闻言冷笑一声:“谨慎?哼!沽名调誉而已。吏部考功员外郎品级虽低,却可掌俊秀一科取士。如今朝中寒门出身之人愈多,这个六品之职所掌实权却不输于四品侍郎,只怕比五品郎中都还要强些。齐重晦这颗子布得足见功力。”

“如今三省六部中,齐相执中书,大人掌门下,礼部与吏部多为齐相所控,刑部与工部有我同大哥照看,也唯有兵部和户部尚情形不定。现下袁伯籍刚刚升任兵部右侍郎,晋王便有所动作,我们是否也需想些对策才好?”

韦廉略沉了一沉后问道:“新任户部右侍郎盛正源你可有所了解?”

“所知不多,只知其在扬州任上时官声颇佳,吏部考课各项成绩不俗,因此得以擢拔。”

“去好好查查此人,未准能得大用。另外,盯住袁家,袁伯籍为人古板,即便晋王想拉拢也非一日之功。倒是他那个胞弟,当年皇上微时与其有过一段情谊,现下他儿子女儿皆在晋王府上,只怕晋王所图并非一个兵部那么简单。”

“是。”

齐承训将一杯茶轻放于正在作画的齐照案头。

“有事?”

半晌,齐照将笔放下,看向齐承训。

“昨日大理正崔实一家被杀,晋王封禁安仁坊捉拿凶徒未果,自承天宫复命后又去了兵部袁侍郎府。”

“此事我已知晓,可有查到崔实因何被杀?”

“尚不清楚,只知似与前些日大理寺狱十数名囚犯中毒案有关。”

“是否查了那十几人所犯何案,何时被押入大理寺狱?”

“是。其他皆无可疑,唯有一人名唤妙手空空,乃一江湖窃贼,因渤海使团被盗案被晋王从云州捉回,送入大理寺狱第二日即中毒身亡。”

“既是与渤海使团案有关,你当知此事非我等可打探之事。”

“儿子知晓,只是担心昱儿行事过于招摇,恐招来祸患。”

“昱儿自幼心思就重,妩儿是庶出,当年之事既是我亏欠了妩儿,他始终不愿与齐家亲近也是情有可原。现下他又正得圣上看重,恐更难听进你我之言。我虽数次命人传话给妩儿,让她提点昱儿,可惜收效甚微。”

“当年之事,阿爹也是两难,昱儿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必不会为当年之事记恨齐家。儿子想来如今这情形也是因他性子骄傲,不肯轻易示弱所致。凡事求全,苛己苛人。”

“都说外甥肖舅,昱儿这性子倒是同你大哥有七八分像。所幸还有卓卿随在他身边,这孩子处事圆融,性情豁达,凡事或可帮昱儿周旋一二。”说到此处,齐照沉吟了一下:“也罢,崔实这案子既是与使团被盗案有关,只怕你我想置身事外也非易事。你抽时间往赵明义府上走一趟,朝中恐又要有一番人事变动,你先行与他商议商议,他日圣上问起也好有个应对。”

“是,儿子明日便去拜见赵侍郎。只是,昱儿那里……?”

看着齐承训欲言又止的样子,齐照道:“你可是担心他为袁伯籍侄子保举荐生一事?”

“正是。”

“袁伯籍为人素来端方,昱儿虽说不懂韬晦,做事却惯有谋略。此事他既敢如此而为,必知不会引来圣上反对。至于他人眼光,他又何时放在心上过?”

“儿子只怕此时同袁伯籍往来过近,会招来他人猜忌。”

“当年昱儿出京避祸,就住在袁伯籍胞弟府上。此事虽不广为人知,但若有心去查却也并非难事。即便他不同袁伯籍有所牵扯,以韦安道的多疑,怕也不会将他二人分而视之,你就不必再纠结此事了。”

齐承训低头想了一阵道:“是,儿子明白了。”

“还有一事,新任户部右侍郎盛正源家若办烧尾宴,记得推拒。”

齐承训听完一愣,细想片刻后便即恍然,躬身道:“谨遵大人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