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刘卫军与楚娜娜就站在太平间的门外整整聊了一夜，直到东边的天空泛起了微白。楚娜娜抬头看了一眼东边天空的启明星，用温润的双唇在刘卫军的腮边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轻声说道：“我要回去了，待会就要点名了。”

刘卫军紧紧抱着楚娜娜的腰际，一副难分难舍的神情，轻声回答道：“晚上我还在这里等你，我不想走……”

“不行！”楚娜娜的声音不大但是态度却十分的坚决，她用双手托着刘卫军的双腮，一脸严肃的说道：“如果再被人发现了我和你就再也见不到了，我不想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而毁掉了永远，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你不能！知道吗？我们上海人都是很现实的，我只会嫁给做首长的你，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任何可能！所以，你必须走！”

“可是……”刘卫军还想试图说服楚娜娜，但是楚娜娜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护士服，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口吻继续说道：“没有可是，这就是原则，没有条件可以讲，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我们以后绝对再也见不到了！”

“好好好……我走！”刘卫军的口气立刻便缓和了下来，他紧紧拉住了楚娜娜的衣袖，依依不舍的说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嗯……等我复员吧！或者等到你考上军校！”楚娜娜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算了，就等到你做了首长来我家接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这回换做是刘卫军表示坚决的态度了，他从背后紧紧的将楚娜娜抱住，很用力，根本没有丝毫的松懈：“太久了，我根本就不放心！”

楚娜娜顺从的将头靠在了刘卫军的怀中，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幸福的，但又十分清楚这样的幸福或许只是昙花一现，像烟花一样灿烂，但是却转眼即逝：“好吧好吧……那就等到我复员吧！一复员我就去北京找你，还不行？”

“嗯……那你要记得给我写信！三天一封，哦不！每天一封！”刘卫军用下巴在楚娜娜满是乌黑秀发的头顶摩擦着亲吻着，并不时会将双唇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吻着，或许这是最后的温柔，所以自己绝对不忍轻易的放手。“如果我三天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就一定回来找你！”

“好好好……我一定写一定写！”楚娜娜用手指在刘卫军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擦着，似乎是在许下一个承诺，又像是在安慰着大男孩极度脆弱的神经。“不过，你要报销我的信封邮票钱哦！现在我是你的未婚妻了，你养我是应该的，懂吗？”

“好，我养你！”

东边的天际已经积蓄了大片大片的红霞，楚娜娜知道一轮旭日就隐在那红霞的下面，随时都会一跃而出，照亮这即将苏醒的世界。她挣脱了刘卫军的环抱，转身望着刘卫军说道：“我必须要走了，就要吹起床号了，还要出操，被发现我就真的完了。”

刘卫军用近乎绝望的眼神注视着楚娜娜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眼中噙满了泪水，他想追上前去，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做只能让彼此更加难受，他强忍着心头的悲凉，这一别或许会是很久，有些事注定要失去，有些人注定要分离，然而这其中的无奈也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可以深切体会得到！

楚娜娜走出了十几米，突然停住了脚步，一转身深情的望着不远处的刘卫军，说道：“记住，不要再打架了！不要再伤了自己！我不在，没有人帮你包扎伤口，更没有人再帮你免费换药和帮你扛事了！”

刘卫军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流淌着，楚娜娜的身影已经变成了模糊一片，她身后红色的天际渐渐明亮了起来，刘卫军迈开了双腿想要追上前去，但是刚刚跑出了两三米，便看到楚娜娜对自己做了一个“不”的手势，自己知道即便追上前去也是无用的也是徒劳的，她还是要走，自己也注定无法将她留下……刘卫军停住了脚步就这样站在那里，自己并不知道是在看着旭日缓缓的升起？还是在目送着楚娜娜消失在那红色的朝霞之中？这一段的记忆对于刘卫军而言始终是终身难忘的瞬间，所谓的刻骨铭心大概也不过如此吧？直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的双眼一直适应不了红颜色，一看到红色刘卫军就会感到一阵一阵难以自控的心酸，楚娜娜似乎就走进了那红色的朝霞里，而且久久都没有再出现过……

刘卫军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大轿子车冰冷的地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也不知道在地板上到底昏睡了多久？他瞪着眼睛注视着眼前斑驳的车座底板，耳边依旧是车轮与地面均匀的摩擦声音，还有老化了的减震器发出的“吱嘎”声，刘卫军感到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依旧是还未退却的深红色，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着了火一般的疼痛，浑身的关节似乎已经散架，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还好，各部位的零件还可以正常的工作。他尽量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楚娜娜的影子像是烙在了自己的心里，但是依然难以完全摆脱掉不真实的恍惚感，甚至于自己都难以判断出昨晚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或者仅仅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哎！小子，马上就到火车站了，你还睡啊？”司机依旧熟练的驾驶着大轿子车，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刘卫军坐到了司机的旁边，木讷的看着前方的道路。司机将自己的水杯递到了刘卫军的面前，刘卫军接过水杯依然是像昨日一样一饮而尽，司机的嘴角微微的牵动了一下，从身旁的书包里掏出了饭盒再次递到了刘卫军的面前，刘卫军没有客气快速的打开了饭盒盖，三个包子半块咸菜。刘卫军根本没有犹豫风卷残云一般的将饭盒里的一切全部消灭。

“我操！你也太不仗义了！至少你也得给我留一口咸菜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摇着头叹息道：“我以为你们这些人有情就可以饮水饱呢，原来也吃五谷杂粮啊？”

刘卫军有些不好意思的盖上了饭盒盖，打了一个饱嗝，微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是专门给我留的呢！呵呵……不吃五谷杂粮哪里能有七情六欲啊！”

司机看了一眼刘卫军手上的口罩，那上面的血迹已经干透，但刘卫军还是紧紧攥在掌心里。“小子，记住你的血誓啊，别辜负了人家姑娘为你受的罪！”

“不会！永远也不会的！”刘卫军低头看着那手中的口罩，昨夜的一切绝对不是梦境，伤口虽然愈合了但依然还在隐隐作痛，他突然转头一脸惊恐的望着身旁的司机，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血誓”

“呵呵……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司机一脸得意的表情，转过脸快速的看了一眼身旁满脸惊疑表情的刘卫军，微微一笑说道：“忘了我的第六感了？很灵的……”

刘卫军将空空的饭盒和水杯放到了身边的座位上，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这两天多亏有你的帮忙我才能见到她，谢谢你了！”

“就嘴上说谢就完了啊？你还吃了我的大馒头大包子呢！”司机的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意，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刘卫军笑着说道：“呵呵算了，瞎客气什么啊！谁让咱都是北京人呢？谁让咱们都是部队大院子弟呢？应该的！不过，你可要记住你的誓言啊！有朝一日当了大首长，可别忘了昨晚的事情了！还有，就算做了再大的官也不要忘了咱们父辈可都是受苦的人，对底下的兵好一点，别一天到晚只知道作威作福的，战士都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