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刻,迟羽才从自己方才的猜测中回过神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如果真的和他猜测的一样,那就太可怕了。他感觉到,事情正在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而且,绝对不是好事。
妈的,都是这封信惹的事。迟羽在心里暗骂。容远也他娘的不是人,自己亲徒弟也要算计一把。他不明白,门派利益和一个活生生的人比起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信。迟羽心里一动。他猛地想起那日在淞县,他们二人拼死从一个猪头三手里窃取来的信了。说起来,那封信在自己这儿也揣了也好一阵了,再不打开看看,怕是都要发霉了。
迟羽环顾四周,见确实无人窥伺,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将信掏了出来。霉倒是没霉,只是一直贴身放着,倒是揉得皱皱巴巴的。迟羽瞥了一眼信封一角上的图腾,那股妖异的邪气仍盘亘于此,久久不散。
迟羽撕开信封,将一张薄薄的信纸抽了出来。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墨迹,笔迹利落,力透纸背。
——汝所言之事庄主已斟酌再三,终觉不妥。此人不杀,必成大害。
迟羽将信收了起来,心里对这件事却已有了大致的轮廓。无疑,傅轩辕与写这封信之人是在为同一个组织效力。他们的头头被称为“庄主”,而且这个庄主凶残阴邪,嗜杀狠辣,在江湖上有一定影响力。
可到底是什么庄呢?不会真是高老庄吧。迟羽心里苦笑,难道还能是白葛剑庄?他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这段时间已经够烦了,先下智商余额明显不够。
“你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响起清泠泠的女声。迟羽吓了一跳,一回头,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容晚迎风而立,一身梨花色长裙四下翻飞。她未施粉黛,一头长发随意地绾在脑后,清水芙蓉,自生风韵。
迟羽向来知道容晚长相不俗,却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个装扮,竟有如此风神韵致。他心中不禁为蔺清砚惋惜:好好的青年,年纪轻轻就这么瞎了,错过这么好姑娘,真该回祖坟上缩着哭。
“看什么?”容晚被迟羽盯得心里发毛,她不自然地将头发抿到耳后,问道:“很奇怪吗?”
迟羽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移开目光,嬉笑道:“被小爷我看一眼可是无上的殊荣!这是对你最高的赞誉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外。”容晚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样,玩笑道。
“对了肉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淞县从那猪头三手上抢来的信?有图腾的那个?”迟羽正色道。
容晚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你看了吗?信里怎么说?”
迟羽将信的内容与自己的推断都说了一遍,容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事情到这样估摸着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了,”迟羽最后给出了结论,“你怎么看?”
“关键是图腾,”容晚道:“找到那图腾,一切都好说了。”
迟羽还想再说,但已有几个小侍婢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了。来者道酒宴已经摆好,特来带二人前去。
二人到饭厅时,傅夫人与一个中年男子已在席上等候了。那中年男子身着玄色长袍,虽长相英姿不凡,身上却有一股阴骘之气。这种气质很诡异,令人不敢逼视。
此人便是白葛剑庄庄主,号称独步武林的傅子虚。
“见过傅庄主,傅夫人。”迟羽心下不安,便拉着容晚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这傅子虚身上戾气太重,不仅没有长者该有的慈和,就连普通武林中人身上的正道之气,在他这儿,都是无从寻觅的。
“二位少侠请入座。”傅子虚抬手虚扶了一下,道。他一是有心在后辈面前卖弄,二是要让昆仑派看看白葛剑庄的实力,因此,他说这句话时运用了三成内劲,估计几里之外都能有所耳闻了。
容晚瞟了一眼傅子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自己心里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惧。
“眉儿呢?今日宴客,怎么也要迟到?”傅子虚对傅夫人道。
傅夫人柔声道:“眉儿练完功总要去沐浴更衣,我们且再等等。”说着,转向了容晚与迟羽:“二位少侠莫怪。”
“算了,不等了,”傅子虚一手端起酒盅,道:“我们先吃。”
容晚与迟羽对望一眼,也将面前的酒盅举了起来。可酒还没靠到唇边,门口便传来了娇脆的一喝:“谁说不等我了!”二人回过头,进来的却是个一身黄衫的娇艳少女。
“你来的这样晚,倒教客人等着,实在是失礼了。”傅夫人微笑道。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却无半分责备之意。
“等便等了,还能怎样?”少女在傅夫人身边坐下,容晚迟羽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娇小纤弱,眉目却是灿若春花。一头的珠光宝气衬得她异常艳丽,但看多了,却又有几分老气。
“二位少侠,这是小女,小字如眉。”傅夫人微笑着对二人介绍。只是目光落在容晚身上时,有些微不自在。
“二小姐。”容晚淡淡道。迟羽则干脆不讲话了,就当自己没看见没听见。
傅如眉挑眉看了一眼容晚,道:“你就是昆仑派来送信的啊?”她又转向迟羽:“你也是啊?”
迟羽心下不爽:好没家教的丫头。<>但碍于傅子虚夫妇在场,他也不好发作。“是啊。”迟羽低头吃着菜,也不看她,含糊道。
傅如眉从小到大被傅夫人惯得无法无天,在白葛剑庄里也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她没想到,这外头来的小子居然敢对自己这般无礼。仗着爹娘都在场,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发难道:“本小姐问你话,你凭什么不说‘回二小姐’?这般无礼,真真是好没教养!”
迟羽一听也火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鲜少有人这样对他讲话,别人也就算了,这死丫头可是抢走了肉丸心上人的人,自己没揍她一顿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没想到她居然这般不识抬举。
迟羽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正欲发作,容晚却按住了他的手。
“何必再生事端,自降身价。”容晚难得话中带刺,她垂着眸子,淡淡道。
傅子虚夫妇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傅如眉,听见了容晚这句话几乎没给气死。
“你说什么呢!我乃傅家二小姐,肯同你们讲话那是抬举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还自降身价?区区昆仑里的无名小卒,还敢和本小姐谈身价?”傅如眉尖着嗓子说完这一大段话,这才舒服了一点。她向来都是这般,从不肯饶人半分。
“肉丸,你听过一句话,叫什么仗人势吗?”迟羽不怒反笑,对容晚道:“这饭是庄主与夫人留我们吃的,莫非白葛剑庄的饭菜都是金子做的?吃不得了?动一动筷子,便要被咬一口?莫说你是二小姐,就算你是大小姐,蛮不讲理修养奇差,也不配与我们无名小卒谈身价。”说着便站起了身:“肉丸,我们走。”
容晚也站了起来。她对傅子虚夫妇矮身福了福,道:“二小姐所言正是,我们江湖中人,本就是餐风饮露饥饱不接。白葛剑庄盛情我们难以消受,信已送到,我们这厢告辞了。”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傅子虚没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吃菜喝酒。在他看来,除了自己的事情,其他,任何人的喜乐死活,都无足轻重。倒是傅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她急急离席追到门口,对容晚道:“容姑娘,诊脉之事……”
“有劳夫人了,在下尚有要事,就不叨扰了。”容晚淡笑道。
迟羽死死捏着拳头:那个秘密明明已经快被自己触碰到了,半路却又杀出这样一个拦路狗来。不过走了也好,那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
“别,别啊,”傅夫人竟露出了焦急不安的神色,她拉住容晚的手,几近恳求道:“我既答应帮你,又怎能失信?容姑娘,我代小女向你们赔不是了。<>”
容晚心里疑窦骤生。傅夫人那样想留住自己,莫非真的有什么阴谋?她轻轻抽出双手,道:“傅夫人的美意容晚心领了,日后若是有缘,再行向夫人讨教。”说完,便提气运功,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此处。
迟羽看了一眼傅夫人:这种急切痛苦并不像装的。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东西,都不该让容晚知道。
白葛剑庄的园林小道弯弯曲曲,跟迷宫似的,若不是二人走过故绝道,怕是要好半天才能绕出去。快到门口时,迟羽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容晚问道。
“有人。”迟羽将手伸向佩剑,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