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郑士元严刑审朱桓
作者:杨马林      更新:2020-01-08 10:47      字数:3753

这是皇帝交办的大案,无论朱初六如何嚣张地干涉,也无论会遇到多大的风险,郑士元没有退路,不能不审问朱桓,也不能马马虎虎地审,只能按程序认认真真地审,而且要审出理想的结果,能在向朱元璋汇报时让朱元璋也满意。郑士元做了精心的准备和周密的安排,为防止朱初六闹事,他决定在狱中审问朱桓。

郑士元端坐在审讯房的上首,陪审的官吏立在两侧。尽管朱桓的罪行已经调查清楚,而且证据非常确凿,但郑士元预测,这种皇亲国戚不可能一审就招,要么耍赖,使审讯无法进行;要么耍横反将一军,搞得自己下不了台。郑士元预备了三套方案,觉得有把握使朱桓认罪。即使这三招不能使朱桓招供,只要证据确凿,并严格按规定把审讯的程序走完,他也好向皇帝交待。

一名小吏高喊:“带罪犯朱桓!”

二名衙役押着颈戴木枷的朱桓进来,朱桓一脸傲慢的神色,不跪,睨了郑士元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脚盘着,双眼闭着。

郑士元威严地问:“罪犯为何不跪?”

朱桓闭着眼,轻蔑地说:“本官无罪,不该跪。”

郑士元:“你是陛下下令抓捕的,你说你无罪,那言下之意不就是陛下抓错了?”

朱桓仍不睁眼:“你休得顺坡下驴,故意往荒谬上引。你先回去,把大明律读透了再来跟我谈。”

郑士元:“你这种提醒是班门弄斧,大明律中与你有关的条文,本官都一清二楚。”

朱桓睁开眼,射出挑衅性的目光:“不见得吧?八议之法你就忘得一干二净。”

所谓八议之法是指法律规定的以下八种人犯罪,一般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决,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的制度。这八种人是:议亲,指皇亲国戚;议故,指皇帝的故旧;议贤,指德高望重之人;议能,指统治才能出众之人;议功,指对国家有大功勋者;议贵,指上层贵族官僚;议勤,指为国家服务勤劳有重大贡献之人;议宾,指前朝的贵族及其后裔被尊为国宾之人。

郑士元没想到他会搬出八议法,冷笑地说:“笑话,你别忘了,本官是受陛下之令审查你的,不违反八议之法。”

朱桓:“你不遵守八议之法,我遵守。不是陛下审我,对不起,恕我不答。”

郑士元厉声地说:“你拒绝回答,那就是对抗陛下之令,犯了抗命之罪!”

朱桓:“我不是拒绝回答,而是我有权只接受陛下的审查,若是陛下审问我,我会竹筒子倒豆子,把我知道的事全都倒出来。”

郑士元:“你休得耍赖,你的家被抄了,赃财都搜出来了,你的妻妾已经认罪,你就是不说,也能定你的罪。本官审你,是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以便争取宽大处理。何去何从,你可要想好了。”

朱桓蔑然地说:“你审我,是小媳妇挂钥匙,当家做不了主。见了陛下,我还得说一遍,不如你我都省点精神。”说罢,他闭上了眼。

郑士元吃软不吃硬,见他如此讥讽,一股怒气从心中往上喷涌,他正要怒斥,忽然又忍住。心想,朱桓连丞相胡惟庸都不放在眼里,我这个根基浅薄之人再怎么狮吼,他也不会在乎,还有失我的风度,莫如沉心沉气地跟他来硬的,让不会说话的刑具撬开朱桓的口。郑士元平静地端起茶杯,打开杯盖,用杯盖慢慢地拂去浮在茶水上面的茶叶,不紧不慢地说:“本官就不信这个邪,我审不了你。既然给马你不骑,给路你不走,那就别本官对你不客气,来人,用竹书夹身之刑伺候。”

竹书夹身之刑是将竹板编织成的书袄将犯人的胸部捆上一圈,竹板夹住皮肉,两名狱卒绞动连接在书袄两侧的绳索,以收缩之力挤压犯人的皮肉和胸腔,虽然不会伤筋断骨,也不会皮开肉裂,但却刺心刺肝般地痛,而且胸腔内部闷痛,心跳骤然加快。犯人要么恨不得立即撞死,要么昏迷过去,很少有人能挺过这种酷刑。

朱桓睁开眼睛大吼:“你敢!老子是陛下的侄子,我爹于陛下有恩,陛下决不会容忍你这样对我!”

狱卒们迟疑地望着郑士元,不敢对朱桓用刑。

郑士元仍不紧不慢地对狱卒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朱桓连王子都不是,更不能特殊。上刑,有事我担着。”

两名狱卒过来拉朱桓,朱桓瞪起眼睛怒吼:“谁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以后决不饶他!”

狱卒们畏惧地停住,犹豫地望向郑士元。

郑士元威严地对狱卒们说:“别怕,有什么事,由本官伸脑袋接石头!”

朱桓对郑士元吼道:“老子连你一起收拾!”

狱卒们仍不敢动。

郑士元冷笑地说:“笑话,还在做梦,依你之罪,够杀你几百次,你没那一天了!”说罢,他对狱卒瞪起眼睛,说:“再不动手,本官就以抗令之罪惩办你们!”

狱卒们慌忙拉起朱桓往刑架拖,朱桓边挣扎边怒吼:“姓郑的,等陛下回了,老子叫陛下杀你,杀你全家!”

狱卒们把朱桓的双臂拉平捆在刑架上,脱开衣服,把竹板书袄将朱桓的胸部捆上一圈,两名狱卒绞动连接在书袄两侧的绳索。起先,朱桓不停地咒骂郑士元,不一会儿便咬着牙死死地忍着。剧烈的疼痛像万箭穿心一般,痛得朱桓浑身剧烈地抽搐,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叫起来:“哎哟哟!哎哟哟!”

郑士元来到朱桓跟前问:“这滋味是有点不好受,是招了好,还是继续尝这滋味好?唵?”

“哎哟哟!哎哟哟!”朱桓痛苦地挣扎着,惨叫着,“你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向你招!”

“你不招?那好,再绞。”郑士元向狱卒们做了个手势。

狱卒们用力绞动绳索,竹板缝中的肉被夹成了紫色,肋骨咯咯作响,朱桓觉得有千把刀在剐身上的肉,肋骨正在断裂,心脏剧烈跳动,胸闷得透不过气来,快要死了一般。他鬼哭狼嚎地惨叫,两只脚乱踢乱蹬。

郑士元:“你招不招?不招就再绞!”

朱桓实在忍受不了,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得把命保住,先招了再说,等见到朱元璋再翻供,于是惨叫:“我招,我招,我招!”

一个月后,朱元璋率大队人马回到定远县,住进了驿馆。等朱元璋安顿好,郑士元到驿馆觐见朱元璋,禀报审理朱桓之案的情况。郑士元认为,办案程序环环到位,证据确凿,按朱桓之罪,他必死无疑,但他仍担心朱元璋顶不住朱初六胡搅蛮缠,会不杀朱桓。朱桓若不死,不仅大明律的威严将遭到重创,他郑士元今后的命运也将是凶多吉少。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朱元璋的面前跪下:“微臣叩见陛下。”

“平身,”朱元璋严肃地问,“朱桓的案子全部查清了吗?”

“谢陛下,”郑士元站起来递上一份奏章和一叠材料:“启禀陛下,朱桓的案子已全部查清,请陛下审阅。”

朱元璋接过奏章和材料,认真地审阅起来。他脸上的冰霜逐渐凝重,肃杀的火星像黑夜里的磷火在眼睛里闪烁,两颊的牙根处不时隆起一条坚硬的肌肉。朱桓的罪行非常严重,证据非常确凿,审理程序和材料都无可挑剔,找不到半点为朱桓开脱的理由。朱元璋心里既欣赏郑士元执法如山,一丝不苟,又埋怨郑士元心眼儿不活,明知朱初六会找皇帝求情,却不给皇帝留下一丝周旋的余地。朱元璋看完奏章,站起来踱步,神色凝重,久久不语。

郑士元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不时窥视着朱元璋的脸色。他很害怕朱元璋这种令人恐惧的沉默,他听别人说过,朱元璋审查办案材料之后,若是久久不语,那就说明他对审案结果不满意;若是双眉紧蹙,那就预示此案要推翻重审;若是耸眉冷笑,办案之人将会九死一生。

朱元璋踱了几个来回之后,才看了郑士元一眼,问:“你说说,根据朱桓的罪行,应当判他什么刑?”

朱桓与朱元璋的关系非同一般,郑士元摸不准朱元璋的想法,决定先周旋一下,便说:“回陛下,臣以为,朱桓非同一般官吏,属八议法的范畴,他应当判什么刑,应当由陛下裁决。”

屁话,朕不会连这都不知道,朕是要你出个好主意!朱元璋心里这样想,脸沉了下来,生气地说:“你不要跟朕绕圈子,直接回答朕的问题!”

郑士元猜不透朱元璋这样斥责他是给他一个下马威,逼他对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激他出以公心,依法处置此事?他豁出来了:“微臣以为,朱桓之罪非常严重,不处以极刑,就难以正国法、肃吏风、平民愤。微臣建议,根据大明律规定,判朱桓凌迟刑,妻妾与其子女知情不报,同享赃钱,也应斩首,还要没收全部家产。”

朱元璋也认为应当凌迟处死朱桓,但处死朱桓之话从郑士元的口中说出,朱元璋听了有些不舒服。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处置皇亲居然如此气盛。朱元璋紧盯着郑士元问:“你刚才说他是皇亲,符合八议法,是不是想从轻惩处?”

郑士元品味出朱元璋的话中之意,心想,如果坚持说必须依法处死朱桓,陛下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是如果替朱桓开脱,不仅有失臣节,从长远看,也未见得能讨好陛下,不如依法办事,提着脑袋往前走:“陛下,恕微臣直言,皇亲国戚当为百姓之表率,若有功于国,应当重奖;若有罪于国,应当重惩。若能如此,皇帝才会有威望,朝廷才会有威望。”

“喔?看来,你还真有包拯斩驸马的气慨!”朱元璋觉得郑士元对皇亲国戚下刀子一点不手软,心中不禁暗生憎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做为臣僚能如此冒死直言,倒也实属难得。

郑士元品味不出朱元璋这句话是在褒奖他还是在讥讽他,只好含糊地说:“谢陛下褒奖,微臣不敢当。”

朱元璋沉着脸踱了几步,然后对郑士元说:“你退下,让朕好好想想。”

“微臣告退。”郑士元躬拜之后离去,他一路走一路琢磨。他认为朱元璋对他的审案结果不给予评论,说明朱元璋既挑不出毛病也不是很满意,既有想法但又不愿意对他说。怎样才能使朱元璋满意,他琢磨不透,也不想去苦苦琢磨,只要案件办得扎扎实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