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朱初六大闹县衙
作者:杨马林      更新:2020-01-08 10:47      字数:4249

朱初六忧虑地在田间小路上散步,身后跟着玲儿。

路边的早稻已经黄了,穗子沉甸甸的低垂着。挺拔的蒿草上,两只交尾过后的红蜻蜓仍抱在一起,雄蜻蜓的头被雌蜻蜓咬食了一半,雌蜻蜓仍在有滋有味地啃咬。世上没有比这更悲壮的婚姻,没有比这更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雄性。

朱初六:“玲儿,你说说,管家这次去,能不能说动那个郑士元?”

玲儿谄笑地说:“老太爷,管家那张铁嘴,能把死的说活过来,肯定能说动郑士元。再说,老太爷您是什么人,是当今皇帝的老哥,郑士元只要不是傻瓜,就不敢得罪您!”

朱初六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朱初六走到正在放水的农民跟前,农民停下来亲热地问侯:“老太爷,您出来走走?”

“嗯,在家里闷得慌,出来走走。”朱初六心不在焉地问,“你家今年种了几亩稻子?”

农民:“老太爷,种了十九亩。”

朱初六望着庄稼点点头:“庄稼长得很精神,又长又坠,今年有个好收成。”

农民谄笑地说:“还不是托陛下的福,托老太爷的福,这些年的收cd不错。”

朱初六感慨地点点头:“好哇,年年收成好,快活得像神仙呐。”

仆人跑来:“老太爷不好了,管家被郑士元抓起来了。”

朱初六一愣:“他****的敢!想翻天了不成?”

仆人躬着腰说:“老太爷,他真的把管家抓起来了。”

朱初六一惊:“真抓了?”

仆人:“真抓了,郑士元还把管家狠狠地打了一顿。”

朱初六心想,李善长和徐达这些重臣对老子都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冒犯,他这个小小的狗屁官竟敢抓陛下恩人的儿子,还敢打老子的管家,他****的是吃了扁担横了心了!朱初六越想越气,恼怒地挥着拳头:“狗娘养的,打狗还得看看主子,姓郑的太他娘的不识相了!他敢跟老子斗,老子就让他尝尝老子的厉害!”

夜,黑沉沉的,沉得有些阴森。一弯细细的弦月好象是天老爷疲倦欲睡的眼睛,几乎全闭上了。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似十分恐惧,缩头缩脑地直哆嗦。

一个背着弓箭的黑影翻过驿馆的院墙,鬼鬼祟祟地攀到墙边的一棵大树上,隐秘地朝签押房鹰觑鹘望。

郑士元心里很乱,仍然在签押房里踱步。他明白,朱二贵是个烫手的山芋,关押他,朱桓的老爷子肯定会来闹。这老爷子是陛下的恩人,一旦来闹,肯定是地动山摇。自己如何对付?能不能对付得了?

忽然,嗖地一声,郑士元觉得一股冷风从面前飚过,接着听见柱子上咚地一响,他回首一看,一只箭深深地插在柱子上,羽翼仍在微微颤抖。郑士元一惊,急忙吹熄灯。

门口守卫的衙役吓得一惊,连忙大喊:“有人放暗箭,来人呐!”

黑影从树上溜到院墙上,跳下逃走。

不一会儿,五名衙役操刀跑过来,问:“刺客在哪儿?”

守卫的衙役心有余悸地说:“没看到人,只看到箭。”

郑士元点燃灯,看了看箭,心想,这十有八九是朱桓的亲属干的,说不准就是朱初六干的。他们想警告我,或者想暗杀我。

衙役们七嘴八舌地说:“这是谁干的?竟敢刺杀郑大人!”“郑大人才来定远县,跟谁都无冤无仇,谁******这缺德!”“要好好地查,查出来了,砍他的头!”

领头的衙役呵斥衙役们:“别在这儿愣着,还不赶快去搜!”

衙役们这才向院子里跑去,里里外外地仔细搜索。

办案才开始,就有朱二贵来威胁,还有刺客来刺杀,若真要依法办朱桓之案,郑士元预测自己恐怕要掉脑袋。可是,如果不依法办案,一是不好向定远县的百姓交待,二是不好向陛下交待,三是不好向自己的良心交待。能不能找到一种既能依法办案,又能保全自己的办法呢?这一夜,郑士元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直到天亮仍未睡着。

四人抬着一乘大轿来到定远县县衙大门口,落轿后,仆人急忙上前掀门帘,朱初六一脸怒气地从轿中走出来,径直朝衙门里走,仆人紧紧地跟着他。

守门的衙役上前躬拜:“哎哟,老太爷来了,小人给老太爷请安。”

朱初六边朝里走边问:“姓郑的那个家伙在哪里?”

衙役拦住朱初六,堆起一脸笑:“老太爷,您老在路上走了老半天,怪累的,您稍稍歇着,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朱初六推了衙役一把:“走开!这天,是老子朱家的天!这地,是老子朱家的地!老子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衙役拔腿就朝衙门内跑。

朱初六大喝:“站住!****的,再跑一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衙役立即止步,回过身来,躬着腰,谄笑地对朱初六说:“老太爷,小人端着官府的碗,没法子,按规矩,得先去禀报一声。”

朱初六大步朝前走,愤然地骂:“放你娘的狗屁,你端的是老子朱家的碗!我儿没倒霉的时候,你他娘的狗前狗后地捧得屁颠屁颠的,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唵?真他娘的人脸狗心,讨老子骂!”

衙役只好讪笑地跟在朱初六的身后走。

郑士元在签押房内起草奏章,朱初六气冲冲地来到门口,愤怒地盯着郑士元:“谁是郑士元?唵?”

仆人站在朱初六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郑士元。

郑士元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朱初六:“请问尊姓大名,找他有什么事?”

守门的衙役从门外溜进来,谄笑地望了望朱初六,躬了躬腰,然后对郑士元说:“郑大人,这位是朱大人的令尊朱老太爷!”

郑士元横了士兵一眼:“你怎么不先来禀报一声!”

衙役嘿嘿一笑,又躬着身子,谄笑地望了望朱初六。

郑士元起身来到朱初六面前拱手,“不知朱老太爷光临,有失远迎,敬请朱老太爷多多海涵!”

朱初六乜了他一眼:“你是朝廷大臣,多威风呀,老夫岂敢劳你远迎!”

郑士元虽然听得不舒服,但听人家说过朱初六恼怒之时会蛮横不讲道理,便不计较,微笑地指着一旁的椅子说:“朱老太爷,别生气,请坐,有话慢慢地说。”

朱初六冷冷地问:“你请老子坐这里?”

郑士元不解地问:“您想坐哪里?”

朱初六径直走到郑士元刚才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仆人紧紧跟上,站在朱初六的身后。

朱初六盯着郑士元,讥讽地说:“你行啊,逞威风又不看个地方!小狗也想咬月亮,唵?你知不知道这天有多高、这地有多厚?唵?老子的话,当今皇帝也得听三分,你还想在这里耀武扬威!”

朱初六傲慢的举止和尖刻的讥讽。使郑士元心里颇受刺激,过去只是听说皇亲国戚不好惹,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上了。

郑士元忍住气:“卑职办案如果有不周之处,敬请朱老太爷指教。”

朱初六拍了一下桌子:“给你指教?那是******给聋子说书!老子的管家给你说了老半天,你听进了一句没有?唵?你******还把他抓起来!推完磨就杀驴,你不图来回了不是?”

郑士元向朱初六拱手,严肃地说:“朱老太爷,话不能这样说。朱二贵打着出主意的晃子,威胁利诱本官,他是朽木搭桥让瞎子过河,是在有意害本官,害陛下,他罪不容赦!”

朱初六侧过脸,不看郑士元:“放屁!你******好心当着鱼肝肺!老子问你,你凭什么来抓朱知县?唵?”

郑士元:“朱老太爷,卑职是奉命行事。”

朱初六瞪起眼睛:“这是老子朱家的事,用不着你狗拿耗子!你把朱知县交给老子,老子押他进京城!陛下要剐要砍,老子都认!”

郑士元冷冷一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朱老太爷,你这要求,我可作不了主,只有陛下来了圣旨卑职才敢把他交给你。”

朱初六愤怒地说:“老子跟陛下是亲兄弟,同桌对饮,同床而睡,不分你我。老子今天替陛下作一次主,命令你,立即把朱二贵放出来!把朱桓交给老子,由老子亲自惩处!”

郑士元正色地说:“朱老太爷,您这不是逼着水牛爬城墙吗?不是我不尊敬您,您知道,任何人都不得潜越皇权,否则,将以谋逆之罪论处,这是国法上写清楚了的!朱桓是陛下下令抓捕的,没有陛下的御令,卑职不能把他交给你。”

朱初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交还是不交?”

郑士元沉着地说:“请朱老太爷去请示陛下,陛下怎么下令,卑职就怎么办。”

朱初六大怒,捋起袖子朝郑士元冲来:“姓郑的,你别以为你狗掀帘子嘴上有能耐,老子不吃这一套!你把老子的儿子朝死里整,老子和你拼了!”

守门的衙役见状,急忙溜走,他既不敢保护郑士元,更不敢把朱初六拉走。

郑士元刚站起来,脸上就挨了一拳,他急忙朝后退了几步,捂着脸说:“朱老太爷,你怎么能殴打朝廷命官!”

“老子打了,你敢把老子怎么样?”朱初六又挥拳打来,“老子还要打,一直打到你服!”

“来人,把朱老太爷拉出去!”郑士元边躲边喊,一连喊了好几声,没人前来拉劝,他只好跑出房来,飞快地逃走。

朱初六气喘吁吁,边追边骂:“****的,你就是跑到天边,老子也要抓住你!不把你碎尸万段,老子是你养的!”

仆人紧跟在朱初六的后面跑:“老太爷,慢点跑,别摔着了!”

衙役们远远地站在窗前看,圆脸衙役对尖脸衙役说:“这案子最终谁赢谁输还不好说,别去拉,也拉不住。”尖脸衙役说:“怎么拉?这朱老太爷,连陛下都拿他无奈何!”

两名官吏跑来一脸堆笑地拦住朱初六:

“朱老太爷,有话好好说,不能这样,别气坏了身子。”

“朱老太爷,到我房里坐一坐,有什么话,慢慢地说。”

朱初六边吼边往前冲:“让开!老子要揍死他!”

官吏们死死地拦住朱初六:“他是陛下派来的,你不能打他,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可以写信对陛下说。”

朱初六见冲不过去,便从墙边抓起一根棍子往回跑:“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子砸给你****的看看!”

朱初六气喘吁吁地冲进签押房,挥棍猛砸,将桌上的砚台、笔架、杯子、花瓶全都砸毁。

跑来的仆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一边发楞。

两名官吏追进来,一名官吏对朱初六说:“朱老太爷,砸公堂是要判刑的,请你不要这样闹!”

朱初六边砸边吼:“老子都不想活了,还怕你****的判刑!”

另一名官吏对仆人说:“还愣着干什么!快!把朱老太爷拉回去!”

仆人直摇头:“小人不敢!”

朱初六将墙上的条幅全扯下,将桌上公文全都扫到地上。他边砸边骂:“****的,姓郑的,你敢跟老子作对,老子砸给你看看!砸!砸!砸!都他娘的砸烂它!”

“来人呐!来人呐!”官吏连喊了几声,不见一个衙役来,气愤地说,“都成了缩头乌龟,走,让他砸!最后还得他自己兜着!”

两名官吏无可奈何地走了。

朱初六仍然在砸花盆、砸椅子靠背。砸累了,他停下来喘气,浑身开始发抖。他扫了一眼被砸烂的东西,咬牙切齿地说:“不砸个稀巴烂,你就不知道厉害!****的郑士元,你杀老子的儿子,老子就要你陪着去见阎王!”说罢,他扔掉棍子,愤然蹒跚地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