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界·箭若神之眉 一百零四、西界关战役 十三 ——当印遇上风
作者:风镜旋      更新:2019-09-16 02:19      字数:3125

钦颜梦,西界血,犹是寒春濯雪牵。\www.qв5。c0м/

千年泪,清酒杯,经年风流成东水。

乱世红颜可堪恋?

阅残年,一生与君几擦肩——

《弥望集》

一路只有阴郁的天色,和单调的水流声。白日明晃晃地隐在层云之中,黯淡一如嵌饰。

突然,三个灰点闯入了晋印炽的视线。他一抬手,五百人的队伍齐齐勒缰。

他点了几个亲兵,俯在马背上轻捷地驰去。余下的则跳马蹲身,悄无声息地原地待命。待到相距一百步时,晋印炽才发现,那不过是寻常人家用的马车,而且,破旧不堪。

战盔给他的清秀的眉骨镀上一层阴影。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扶了扶战盔,轻吁了一口气。

青衣女子听到外面的车把式轻声道:“不好,前面有几个散兵,不像是自己人。”她略微一愣,咬着唇苦笑一声,说出的话却带着凛然的威仪:“没事,过去。”

待驰到跟前,晋印炽道:“停下。”不过脾气就像个没脾气的读书人。但因为看到他们贯着黑甲,所以三辆马车的车夫只是狐疑地对望一眼,挨得紧了些停驻。

他看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又有些紧张起来:“你们……那个……”

毛老三看到晋印炽又在费力地组织语言,握着直刀刷啦拔出来,策马向前。“什么人?从哪里来的!里面,什么东西!”

楚轩谣朦朦胧胧中听到日本鬼子的台词,不由得瑟缩一下。想,又穿了。

晋印炽扫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明显在因为手下太过鲁莽而自责。毛老三大剌剌地下马,军靴踢翻了一块草皮。按着腰刀向滚下车的几个人走去。“小晋老大,你不凶点谁听你?!”

自从九原城战之后,先锋营里的军士都管晋印炽叫“晋老大”,因为服他是个不要命地;后来,他们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下了战场的晋印炽总给人一种“唉,别和他说话了,一刀砍砍死算了”的闷火,所以这个黑道气十足地名字就被改成了——“小晋老大”。

这是个很矛盾的喊法,私下里其实他们都管晋印炽叫“糯米精”,糯糯地,讷讷的,好像屁股后面着火也不会喊救命也不会急。因为他总是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毛老三他们自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急啦。至少他们还从没看见过晋印炽慌张的样子。

晋印炽唤了霍先霍殷一齐下马,佩剑而前。那三个马车夫交换了下眼色,亦退到一边。老实地蹲在地上。这时,一个青衣女子掀开蓝布帘子。娇羞地轻“呀”一声。急急地跳下来道:“军爷,这是……”

毛老三一看她的脸。就大剌剌地一挥手,“来来来抢女人抢女人抢女人……”霍先霍殷和他对视一眼,又看看一旁的晋印炽,嬉笑着跑到一边盘问起三个车夫去。晋印炽一看要孤军奋战,于是脸不受控制腾地烧起来。青衣女子见他年纪轻轻,站在自己跟前还矮半个头,又那么害羞地样子,不免暗自轻笑。“军爷,前面这是怎么了?”

“那个……前头的路不好走,还是回吧。”

“不好走?”青衣女子呵呵一笑,“军爷恐怕不是西华人吧?!九西道怎么会不好走呢?”

晋印炽尴尬地四处望望,“你们……你们干什么去?”

她突然幽戚起来,香腮濡露。“我们本也是岐安城的大户,只是这几天城里不太平,西界关那里……”她神光一转,低声诉道:“沈将军破了西界关,大肆横征暴敛充当军需,民不聊生。我家小姐父兄过世,又身染重病,老夫人不得以,把小姐送到九原去投奔亲戚的。这马车里的都是女眷,军爷。”

晋印炽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后半截话,西界关……破了?身旁那些笑虐的盘问声也歇了下来,显然他们也听到了。他抬头看了眼青衣女子,绕过她,登上了当中的马车。撩开蓝布帘子,果然看到狭窄的车座上躺着一个人,覆着一床锦被。

她睡着了,轻锁着眉,不时发出几声轻而压抑地呓语,全是痛。

晋印炽刹那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觉得……

那张被被角遮住了的半张脸有些眼熟。

他搜索一遍脑子里有过的女人影像,好像除了娘亲就是夫人,还要加地话就是隔壁住着的小幽、青庐居打下手地索家姑娘了。前两个年龄在三十以上已经属于风韵犹存地半老徐娘,后两个过了十八硬是没嫁出去。

他又定睛,微翘的长眼睫毛在白皙地脸上打上一道阴影,那道很娇俏的阴影……

晋印炽神思在帝都转了转又转了回来。

他没有想太多,慢慢垂下手,疲惫地对青衣女子打了个手势。“前面……前面乱得很,你们女孩子家不要再去了,还是回岐安城吧。”他随手掏出一袋荷包的碎银扔给青衣女子,“要治病,这些应该够了。”

青衣女子呆呆地接住,愣了半晌后跪地叩首。晋印炽骑上马,静静地按着剑柄,直到看着三辆马车离开视线,始终都没有动过。

霍先挨在他身边,良久才小声道:“小晋,会不会真得……”

“若是传出去,军法处置。”晋印炽一拍马,扭身离去。

“那怎么着也该去告诉幽将军一声吧!”霍先不甘心地打马跟上,“这不是件小事情!”“乱军心者斩。”纵马而去的他唇角轻轻一笑,可背后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在这种时候还敢离城的有几个呢?虽然衣饰简朴,但是来人的气度绝非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可比。那位小姐身上盖着灰扑扑的一层,看似古旧,其实是及其保暖的烟水大毳氅。他曾经在五哥那里看到过一件,缘是贡品。虽然皇上一口咬定太难看了,但——依旧是贡品。那又何来沈将军横征暴敛之说?

青衣女子这样说,缘是以进为退,晓得他们一定不会放行。又这样诋毁沈将军,不免有讨好之意。

而且,在锦被拱起的褶皱缝隙中,他看到了二指阔的皮带——这个小姐是整个人结结实实被捆在车上。应该是怕她乱动吧。骨头断了也算身染重病?听说沈长秋其实随军带走了一个毕姓公主,恐怕是公主玉贵身娇跌断了腿,赶回九原的车架。

霍殷挤到他身边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为……为什么放、放走他们?”

晋印炽又下意识地拨了拨战盔,“嗯……给沈将军传个口信吧。”

要是让他一味没有后顾之忧地攻西界,恐怕皇上会撑得很辛苦。这样等于给沈长秋放回了一批斥候,更可幸的是,她们看到的只是前锋一路而已。晋印炽想告诫沈长秋——看着点后头。

他勒着马一挥剑,苍狼的旗帜舒卷着掠过涪江的浅滩。

两个月后,坐在帝都无人的郊外,自己喝酒、给小白马喂酱牛肉的晋印炽终于电光石火般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张侧脸。在去年龙辰、裂羽最后一次去洗心殿聚头时,他坐在凤鸾春恩车的角落里,车顶被卸下的一瞬,他看到过那个月亮一样的女孩子,还有那么一弯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

后来他终有有机会见到了那个月亮一样的女孩子了,他酝酿了几个月鼓足勇气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被俘虏过?”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是不是鬼?这是奇幻版。

或者是: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呢?这是现实版。

可他偏偏问到了敏感的战争题材。

那是晋印炽第一次正式地和她讲话,结果那个女孩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一声没理他。过了很久很久,还是没理他。只是某年某月某一天,某人被某人骗去喝酒,他才有机会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结果免不了被揪住k了一顿——理由是:“你居然敢不救我!”

晋印炽捂着头眯着一只眼睛坐在草地上,任头发被揉成鸟巢。他支支吾吾道:“那个……我那个……没认出来……”

楚轩谣愣了愣,然后继续k他的头,理由是:“你居然敢不认出我!”

一旁的白马嚼着一大盘牛肉,亦是愤愤地喷了一口气,以示对主人那么傻的鄙视。

那时正是秋水天,有人弄琴,画舫风月。沣水旁齐盛的千叶银安菊里包裹着两抹孤单而模糊的背影。他们的名字还很寂默,没有人会去在意两个落魄的少年。他们一样没有家,一样不知道明天要去干什么,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微寒的街头。只是很多年后记起来,那些名将和贵胄耳边,依然有故人或腼腆或活泼地说道:“喝酒去不去?”然后就忆起那张永远也见不到的脸,依旧年轻,依旧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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