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斗酒试探烟雨楼1
作者:桩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591

朱棣心里总有着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种感觉吸引着他与李景隆步步接近,但是却总是发现不了他的另一面。朱棣不信李文忠的儿子会是个只知风月的浮浪公子,然而任他时不时百般逗弄,李景隆丝毫没有露出他想见到的另一面。

“燕王十七岁生辰,皇后亲制请柬邀百官携其适龄千金赴宴,自是想从中选得燕王妃。锦曦适龄,正是大好机会!”“父亲,怎么能让锦曦去?”徐辉祖沉声反对。

魏国公府书房中,当朝左相兼太子太保魏国公徐达与同朝为官的儿子神情严肃。燕王府送来的请柬端端正正地摆在红木书案上,轻飘飘的一纸请柬上并无锦曦的名字,但皇后口谕却随着这纸请柬一块儿传到了府中。

徐达忧虑地看着儿子,建国后皇上对功臣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前日里已有废丞相、撤中书省的传言。燕王今年十七,得帝后深爱,锦曦若能中选,未尝不是一重保障。“仗也打完了,狡兔死,猎狗烹,良弓藏,辉祖怎可不知这中间的利害!”“儿子明白!可是,未必燕王是最佳人选。”徐辉祖打定主意,若锦曦终究要嫁,他选中的人当然是太子朱标——将来的一国之君。

徐达摇了摇头,“难道让锦曦去做侧妃?虽说常妃体弱,毕竟现在东宫受宠的是吕妃!”“可是儿子却不这么认为,以锦曦的品貌远胜吕妃,太子……太子也对锦曦大有好感!”徐辉祖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把太子对锦曦产生了兴趣,在锦曦病中殷勤送礼并亲来府中探视一事全抖了出来。

“放肆!”魏国公徐达脸气得通红,一掌拍在红木书案上,他怒视着儿子,慢慢地又转为悲凉。“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要知道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建国之初,皇上一再想把当初做吴王时的老宅赐予他做府邸,他坚持不肯接受。前些日子他蒙召入宫,陪皇上饮酒闲谈,不知不觉竟醉了。醒时竟然发现自己睡在龙床之上,吓出一身冷汗,直直从龙床上滚落下来磕头谢罪。

皇上笑着扶起他,“朕与卿一起出生入死打下这座江山,朕亲扶卿休息,何罪之有呢?”记得自己当时汗透重衣,捣头如蒜,只有傻了才会真的理所当然地接受皇上的说辞,“皇上龙床岂是下臣敢歇息之处,臣死罪。”

记得当时皇上哈哈大笑,那笑声……徐达长长地叹气,“皇上猜忌之心这么重,又分封皇子各领封地,以为父的权势,哪敢再和太子攀亲?更何况,为父也舍不得送锦曦去宫中争权夺势,你明白吗?”“父亲!锦曦论嫁,有何人比太子更合适?将来……”徐辉祖沉声道。

“为父只想早日离开朝廷,一家老小安乐于田园。但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走,皇上也未必放人,军中多是为父多年的兄弟、下属,还了军权,也不见得能除皇上疑心。燕王少年英俊,在军中长大,智谋过人,身手不凡,不失为佳婿,能与燕王匹配也不委屈锦曦。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让她从此身陷深宫,不如嫁得一藩王从此平安度日。太子之事休要再提,就这样吧!”徐辉祖不服气地道:“若是这样,那何不让锦曦嫁得平凡,不嫁亲王?”徐达看着儿子,他怎么不明白?转眼就要把锦曦送出去,心里何尝舍得。他同样也是矛盾异常。皇上对他还好,一直照拂有加,然而山雨欲来,连智谋过人的刘伯温都辞官归田了,他怎么也明白了几分。

“辉祖!你可要为府上百十条人想想啊!父亲不是不疼锦曦,若不是朝中这般局势,锦曦只需得一良人就好,何苦要与皇家攀亲?燕王年纪虽小,却甚得皇后宠爱,自幼由皇后娘娘抚养成*人,若是这门亲事能成,魏国公府也必多一重倚仗啊!”他怜惜地看着儿子,心里叹息,他虽是驰骋沙场之人,长年在外驻守,对皇上有提防之心,却又抱着一丝希望,他也舍不得锦曦,但是锦曦已经十四岁了,左右也是嫁人,燕王也不失是一个好人选,还能布下后着。

“燕王在军中,为父尚了解其人,不会委屈锦曦的。”“父亲若是这般深谋远虑,何不为将来着想?以我父子在朝中势力,将来锦曦就算在宫中,一则没有离开南京,加上家中诸多庇护,二来太子也不敢委屈了她。”徐辉祖想得深远,终不肯打消将锦曦许给太子的意图。

徐达摇了摇头,儿子虽然才华横溢,却看不透帝王之心。这当口嫁与太子,弄不好让皇上的疑心更重,会惹来天大的祸事。他沉下了脸,喝道:“此事就这么定了,燕王若选不中锦曦,便也罢了,为父自当为她觅得良缘佳婿。太子之事切莫再提。你也休得再自作主张!明白了吗?”他狠狠地看着儿子,几十年沙场征战的威仪杀气直逼得徐辉祖低下了头,轻声回了句“但凭父亲做主”,这才满意地挥了挥手,让儿子离开。

徐辉祖漫步到了后园,远远瞧见锦曦正在照顾兰草。他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望着她。

锦曦穿着粉色滚蓝边的夏日常服,细心地将兰移到背阴处。她弯着身子,阳光照得黑发晕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徐辉祖闭上眼,满园青翠中只留下这处朦胧的粉色刻在眸底,隐隐牵动着心里的温柔。

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岁末他奉父母之命上山去接锦曦的情景。栖霞山染上了斑斑银白,空山新雪,人到了这里,心跟着便静了下来。

想起十年不曾回府的锦曦就在这里生活,他轻声叹息。

庵堂清静之地不容车马喧哗,徐辉祖嘱车马在山下等候,独自拾阶上山。

木鱼声敲响了一庵寂寥,向后院行去时,四周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锦曦会孤单吗?他的心隐隐有些疼痛。

庵堂后面修了一处院落,两扇深褐色的月洞门上有了几条深深的裂纹。徐辉祖站在门前,久久不敢推开,他很怕瞧见一个对他充满怨恨的妹妹。

她出生时道士算命说她克兄、不长寿,徐辉祖大了知晓事理后,就对锦曦有了歉疚。克兄与不长寿,怕是前者让父母更为在意。所以,本应在府中娇滴滴长大的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会在庵堂里清苦长大,父母一年中也只前来见她一面。

他迟疑地去推门,手放在木门上触到一片冰凉,又停了下来。这时院里飘出琴声,一个清朗的声音脆生生地唱着一曲《蝶恋花》:“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点点轻雪落在徐辉祖身上,他长叹一声,锦曦还是过得很寂寞。他推开木门,吱呀一声,门发出轻响。

一个身披青缎银狸披风的瘦弱少女俏生生地坐在梅树下。

“锦曦吗?大哥来接你回府了。”徐辉祖瞧见少女身体一震,并未回头。他轻咳一声,“锦曦!我是大哥!”少女缓缓回头,一双晶莹乌亮的眸子盈满惊喜与笑意,开口却是怯生生的,“大哥!”那一声如初生的雏鸟破壳,徐辉祖急走两步,已拥了她入怀,用自己从未听见过的、带着哽咽的声音低唤了一声,“我们回家,再也不让你离开了。”怀里的锦曦弱得像风一样轻。徐辉祖小心地不敢让自己用更大的力,生怕一用劲便搂断了她的骨头。

她是他的妹妹,他舍不得伤害半点儿的妹妹。

徐辉祖沉浸在往事中。锦曦回头,已瞧见了他,高兴地唤了一声,“大哥!”他睁开眼,含笑走了过去,“又在摆弄你的宝贝?”锦曦笑了,拉着徐辉祖的手往绣楼行去,“宝贝在楼上呢,大哥你随我来!”徐辉祖微扬了扬眉,笑着由锦曦带他前去。

“素翠红轮莲瓣兰?”锦曦得意地看着徐辉祖吃惊的脸色,“嘿,珍贵吧?”“锦曦,你从何处得到此兰?这品兰花,整座南京城也找不出第二盆!”徐辉祖眼中疑虑之色更重。

锦曦心中一甜,抿嘴含笑不语。

“相传素翠红轮莲瓣兰最初是全素,有一个痴情男人暗恋一个姑娘,闻听姑娘有难,星夜赶去报信,心力交瘁吐血而亡,口中溅出的鲜血滴落花瓣上,如红月弯钩,所以才叫素翠红轮莲瓣兰,此兰也叫断情兰。”徐辉祖淡淡地道。南京城中唯有曹国公府有这盆名兰,锦曦居然也有,他心里起了疑,细细观察锦曦神色,淡淡的嫣红从莹白肌肤中透出来,她娇羞无限,徐辉祖不禁喑暗叫苦,难不成锦曦和朱守谦出府之时又与李景隆有了私情?

“哦?还有这么美的传说!”锦曦想起李景隆花舫相救,一股甜意涌上心头,脸上红霞更甚。

“锦曦,你是大哥最疼爱的人,明日燕王寿辰,你不想去是吗?告诉大哥,大哥会帮你!”徐辉祖决定把李景隆一事抛在脑后,当务之急是阻止锦曦去燕王寿宴。

“可是皇后娘娘下了旨,这不去,爹娘可怎生交代?去就去吧,没有什么的。”徐辉祖脱口而出,“可那是燕王选妃!以父亲的身份,锦曦……”“燕王不会中意我的。”锦曦想起朱棣的那一巴掌,笃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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