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由心生，观笔墨而知其性。
王殇缓缓度步，一边观看墙壁上悬挂的字画，一边揣摩路仁乙的性情。王殇前来巫族是借路，是有求于人，既然是有求于人，自然要揣摩好对方的性情心神，只有摸准了对方的性情脉搏，才能占据主动。
“这些字画怎么样？”
突然间，王殇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王殇急忙回头，微微一愣，对方竟然不是路仁乙！当日在东城门，王殇是见过路仁乙的。路仁乙身形魁梧，银发铮铮，脸色赤红，是个威武如天神的老人。可是，眼前的这人，却是白面如玉，只有眼眸轰偶尔露出岁月的沧桑，一声书生打扮。
思绪飞转。
王殇见对方是书生打扮，又是听到对方的声音温和儒雅，急忙躬身作揖，按照大晋王朝文道礼节施礼。果然，书生见到王殇按照文道礼节施礼，微微一喜，随即还礼。
“长风镖局王殇，见过前辈。”
“呵呵，无需多礼，你可以叫我书生。”
随后，书生静静的看着王殇，带着一丝笑意。王殇明白，这是书生在等待自己的答案。王殇看着墙壁上的字画，说道：“这些字画自然是极好，细腻淡雅，颇具古风。不过……”
“不过什么？公子尽管直言。”书生笑道。
王殇说道：“不过，这字画里面多了一份柔肠，却是少了一份霸道张扬。我曾经见过族长，感觉族长气势如天神将凡，天生霸气。字画随心而成，晚辈觉得这些字画不像是出自族长之手。”
“恩”
书生点头轻笑，说道：“公子好眼力，这些字画本来就不是出自族长之手，而是老夫闲暇时的游戏之作。呵呵，公子来自中原，老夫倒是班门弄斧，见笑了。”
随后，书生与王殇在楼阁内逐一品评了字画，谈的也算是尽兴。
只不过，王殇心中暗自打鼓，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钟离是带自己来见族长的，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书生啊！还有，这楼阁里怎么都是挂着书生的字画，难道这里不是族长的居所……，王殇心中越想越是烦躁。与王殇相反，书生兴高采烈，似乎跟王殇谈论字画非常感兴趣，每一副字画都是与王殇探讨半天。
终于，整个大唐几十幅字画品评完毕。
书生这才招呼王殇坐下，一边摆好茶具，为王殇倒上清茶，笑道：“失礼了，失礼了，几十年没有同道中人谈诗论画，老夫见到公子却是难免兴起，倒是忘了招待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前辈客气了。”王殇淡笑道。心中虽然不爽，脸面上却是笑的如春风拂面，百花绽放。
煮茶，泡茶，倒茶，这些事情本来王殇还想殷勤一些的，不过，看到书生一套繁琐的茶道手法，王殇立即收起了殷勤的想法。很明显，书生这是想在自己面前展示一下茶道，自己只需要配合露出惊讶的神情，再适当的拍拍马屁就好了。
茶道，王殇不精，却是也略知一二。
“啊！”
王殇露出震惊的神色，愣愣的看着书生，说道：“前辈的茶道手法……，晚辈曾经有幸见过京城顾言生的茶道手法，就算是顾言生，怕是在茶道上也不会强过前辈。”
“恩”
王殇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连连叹道：“好茶！入口稍稍苦涩，苦涩后带着连绵的醇香，咂舌回味……，前辈的茶艺若是到了中原，怕是要羞愧顾言生了。”
“哈哈哈……”
书生眉开眼笑，指着王殇笑道：“你这个小辈不老实，顾言生乃是中原一代茶道宗师，名传天下将近七十年。老夫还是有自知之明，这点手段哪里能跟顾大师相提并论。你这个小辈不老实，不要拍马屁了，老夫可不吃这一套。”
不吃这一套？
嘴上这么说，可是，自从王殇拍马屁说他的茶道不次于顾言生之后，书生笑的就没合上嘴，显然是一副很享受马屁的样子。
顾言生是什么人？
天下爱茶的人，没有不知道顾言生的。顾言生在茶道中的地位，就相当于江湖上的天榜第一高手！那是茶道中的神话传说，就连大晋王朝的天子，想要喝上顾言生亲手泡的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呵呵，王殇干笑两声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涌起无数的念头。王殇提起顾言生，一来是拍书生的马屁，再者就是想要试探书生。书生的穿着，谈吐，字画，茶道……，实在不像是一个巫族人，倒像是中原的文道儒生。可是，巫族一向是自闭的，怎么可能像是中原儒生呢？
王殇提起顾言生，心中终于有了论断。巫族怕是早已经跟中原外地有了联系，眼前这个书生绝对去过中原！若是普通的巫族人游历中原，绝不会像是顾言生这样精通书画茶道，顾言生应该是在中原待过很长的时间才对！
王殇心中念头无数。
书生却是越看王殇越是满意，说道：“好了，公子陪老夫品评书画，又是一起赏味茶道，老夫很是高兴啊！公子说吧，此番来到我巫族，是有何贵干？”
终于到了正题！
王殇做的稍稍端正，标准的文道儒生坐姿，说道：“实不相瞒，晚辈前来巫族，是想借路而来。”
“借路？”
“不错。”
随后，王殇便说了西北诸雄群聚武帝庙，会盟讨伐兰山魔教的事情，自然说出了三路盟军三条路，长风镖局想要借路穿过巫族领地，会盟紫陌山的事情。
“说完了？”书生轻笑问道。
王殇点头，说道：“说完了，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王殇没有傻乎乎的说要见族长，既然自己来到楼阁见到了书生，就足以证明书生在巫族中够份量。此次，怕是巫族路仁乙已经是将此事的决定大权交给了书生。若是自己再不识趣的要见族长，怕是会让书生觉得受了轻视，反而不美。
书生微微一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公子此言差矣。”
“差在何处？”王殇问道。
书生笑道：“老夫意下如何，完全取决于公子。公子刚才只是说了你们中原西北群雄讨魔要借路，可是，在老夫听来，这与我们巫族完全没有关系。其实，公子可以从我们巫族的角度，试着说服老夫。”
“恩？”
王殇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书生的意思。书生的话里，听着像是帮助王殇，实际上就是让王殇开条件啊！西北诸雄讨魔，与巫族无关，巫族为什么要借路？
明白过来，王殇笑道：“晚辈曾听闻，三百年前巫族尚且占据兰山大半，之后魔教入侵兰山，巫族才被逼退守一隅。巫族与魔教乃是世仇，不共戴天，今有西北诸雄讨魔，岂不是也为巫族报了当年逼迁之仇。再者，魔教分支多为贼寇，肆虐兰山，听闻对巫族现在所居的领地也是多有困扰，虽然都是蚍蜉之痛，我们西北诸雄为巫族除去此痛，岂不美哉？”
兰山，巫族原本占据大半，后来被魔教驱逐，绝对是整个巫族心中的一根刺！王殇开口就是点到了巫族最不能忍受的伤疤痛处。
书生的反应有些超出王殇的意料。
书生没有动怒，没有对魔教咬牙切齿，而是淡淡的一笑，说道：“公子也说了，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三百年时光，所有的恩怨早已随风而逝。再者，你们西北诸雄以前也曾讨魔，不过是与兰山外围的魔教分支争斗一番，要说是直指魔教总坛，破灭魔教，却是笑话了，自然也谈不上为我巫族报三百年前的一箭之仇。魔教分支的确多为贼寇，经常侵扰我族领地，不过，你们即便是全部灭杀了魔教分支，对我们巫族而言，也不过是走了豺狼，来了虎豹，没有什么分别。”
书生微微一顿，轻笑道：“所以说，公子的这番言语，不能成为借路的理由。”
王殇眨眨眼，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见到的不是路仁乙，而是书生了！这分明就是巫族的谈判高手啊！当然了，王殇心中也明白，自己刚才的一席话，虽然说的热血沸腾，处处为巫族出气，实际上都是大话空话，只有那些动不动就热血上头的傻丫才会被打动呢。
以世仇的名义借路不行，自然就要换上一套说辞。
王殇笑道：“好说，既然如此，巫族与魔教的世仇不谈。我来到巫族虽然不长久，却是也见了巫寨城内的一些情景。恕晚辈冒昧直言，巫族中生活相比中原，还是有些落魄。若肯借路，我长风镖局愿意献上黄金白银。至于钱帛数量，比让你们巫族满意，如此可好？”
财帛动人心！
这也正是王殇临行前，宋升曾经交代的，只要是能用财帛借到路，多少财帛都不是问题。
书生微微摇头，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巫族虽然相比中原贫苦，不过倒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黄白之物终究是死物，我巫族与世无争，固守于此，要那些黄白之物又有何用？呵呵，这个理由不好。”
“恩？”
王殇微微皱眉，书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以对付。没办法，王殇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也是当初宋升交代的底线。王殇说道：“此番西北诸雄讨魔，必定是势如破竹，将魔教分支驱逐出兰山外围。若是你们巫族肯为我长风镖局借路，我长风镖局愿意将此次讨魔中，占据的兰山外围领地统统献给巫族，以作答谢！”
将讨魔中得到的兰山领地让给巫族，这是长风镖局的底线，也是长风镖局最大的代价了！
天下动人心的，无非就是财帛，地盘。现在，财帛不能打动书生，王殇只能抛出地盘了，这也是王殇最后的努力。谁曾想，书生沉吟片刻，还是微微摇头，说道：“魔教岂是好惹，你们西北诸雄讨魔，纵然能一时占据上风，将魔教分支驱逐出兰山外围。可是，一旦真正的魔教强者来临，你们所得的兰山领地也是保不住的。百余年来，哪一次的讨魔，不是如此拉锯。不行，即便是你们让出领地，也是将我巫族陷入你们西北群雄与魔教的两难之境。这个理由还是不行。”
“这……”
王殇顿时语塞。
大义不行，财帛不行，地盘也不行！
王殇想不出什么条件可以借路了，勉强笑道：“前辈，且容晚辈三思，再想想。”
良久，王殇还是没有想到任何的条件可以打动巫族。难道自己闯过三关，牺牲了刘昌兄弟的性命，一切的努力都要白费！王殇心中不甘！
突然，书生轻声笑道：“其实嘛，不过是借路，小事一桩，我倒是有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