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在城市的公路上轻快地行驶。

车上，是恩恩爱爱的程勇和王小丽。

这是一个秋后的周末。连绵不断的阴雨过后，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他俩打算骑车去一个景点玩。

城市了一处，聚集了一堆人。程勇的摩托减了速。

“发生了什么事？”王小丽问程勇。

程勇：“不知道。”他注意到人们的头像被谁提着，都扬得高高的。

“他们在看什么？”王小丽问。

程勇一面停下摩托，一面顺着人们的目光的方向望去：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站在四楼的窗台上，神色麻木地注视着围观的人群。楼上，还有小孩子绝望的哭声传下来。

“这里一定是出事啦！”王小丽担心地说。

“快，我去看看！——你在楼下等我。”

王小丽犹豫地说：“你去？”

程勇果断地说：“是的，小丽！——别担心我！”

程勇穿过人群，寻找上楼的位置。

程勇扫了一眼位置，判断那女人是从这家“昌都旅馆”的位置上去的。在人们麻木与疑惑的目光中，程勇快速冲进了旅馆大门。

不出程勇所料，旅馆里乱成一团。有人发牢骚，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竖起耳朵听别人讲。程勇耳朵里听到了一句“这位房客可能和家里闹了矛盾”。程勇没有停下脚步，

他开始往楼梯上跑。

“你干啥子？”旅馆的一名穿着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大叫。

程勇边跑边说：“有人要跳楼！”

服务员还在叫：“你不能上去！——”

可是程勇已经不见了踪影。

服务员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但她哪里追得上程勇！

一眨眼，程勇已经到了四楼。这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堵在事故门口。

人声嘲杂：七嘴八舌地劝老妇人的声音，小女孩儿的哭声。

但程勇没有听到老妇人的回应声。

也许，她已经不想说话了。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程勇想着，敏捷地接近人群。

那几个人是旅馆的领导或房客。他们默默地看着程勇，没有表情。服务小姐气喘吁吁地追来了。程勇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走得这么累。

“你上来干啥？”服务小姐问。

程勇毫不迟疑地说：“我来救人呀！”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发话了：“我们都没有办法，你能救人？”在他们眼中，程勇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

“老太太，你不要太着急。——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政府反映的。”

“老人家，遇事想开一点吧！”

。。。。。。

突然，程勇听见老妇绝望的声音：“你别过来！别过来！——再走我就跳楼了！”

程勇伸长颈子，斜着身往里看。这时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试图靠近站在窗台上的老妇。而老妇的眼睛则鹰一样盯着中年男人。窗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一直哭声不断。程勇发现，老妇的眼神在小女孩儿身上重重地停留了几秒钟。

“不好！”程勇意识到老妇极可能跳楼。她的脚步已经开始挪动，眼看一场悲剧就要酿成！情急之下，程勇大声地说了一句：

“阿姨，我找你有事！”

一瞬间，时空像是凝固了一样。

人们全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

老妇的眼睛里也满是诧异：找我有事？——莫非这青年认识我？

程勇拼尽全力，挤进房内。

他和老妇的距离现在是离得最近的：不到两米。

“阿姨，我找你的真的有事。”程勇目光真诚地说。他的脑海里，迅速思考着对策。不知怎么的，窗台上的这张布满沧桑的脸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老妇迟疑着，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程勇：“你找我？——你真找我有事？”

程勇目光看着老妇，诚恳地点点头。

老妇的目光还很冷，她在思考，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你认识我？”

不待程勇回答，她又问：“你是我儿子的朋友？”

程勇愣了一秒钟，赶紧点头。

老妇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是他叫你来的？”

程勇愣了一秒，说：“不是的。——是我自己来的。”

老妇诧异了：“我就知道他不会管我死活。——他哪会管我们的死活啊！”她看了一眼窗边的小孙女。

程勇谨慎选择着词句：“阿姨，我和他是同事。——我也批评了他！”

老妇两臂僵硬地扶着窗框，疑惑地说：“房子的事他给你讲了？”

程勇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晓得，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紧张得出了汗。不过，很快，程勇找到了回答的话：“阿姨，您们家里的事他倒没有细说。——他只说您没有回家，让人着急。”

老妇看定程勇，琢磨他的话是真是假。突然，她惨笑起来：“回家？他会关心我回家？——哪里还有家呀！——他这是假话编的圆啊！哈哈哈！”

程勇毛骨悚然，他害怕老妇绝望，大声地对老妇说：“阿姨，我不知道您儿子的话是真是假。——但当时我就批评了他。您要相信我。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老妇的目光看着程勇，似乎有了些许信任。不过她的话又把程勇吓了一跳：“没意思。——做人真没意思啊！”她看了一眼楼下。

程勇耐心地说：“阿姨，千万别想不开！——您像我外婆一样，一生中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用怕生活中的疙疙瘩瘩吗？”

老妇的思绪似乎活络了些：“你外婆？——她多大年纪啊？”

程勇知道，话题正在朝好的方向转变。他沉着地说：“您和我外婆很有些相像。——她比您年纪大一些。她对我很好。可惜今年6月份已经去世了。”

老妇看出了程勇脸上的愁绪。降低了敌意，感叹道：“你外婆没有白疼你！——可是我的命运就没有这么好了！”

程勇劝道：“阿姨，您看，还是有很多热心人愿意帮助您的。”程勇说着，指了指人群。

老妇没有说话。程勇继续劝道：“阿姨，您相信我。您先从窗台上下来好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真心帮您的。”

老妇突然说道：“小伙子，你怎么帮我呀？——你帮不了我的。”她的眼神又开始变冷。

程勇意识到了危险，他大胆地说：“阿姨，我不知道您和儿子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如果您的儿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我就会帮您帮到底！”

老妇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程勇看在眼里，继续说：“阿姨，让我扶您先下来。然后大家再看看怎么帮您好吗？”

老妇犹豫着，没有说话。

程勇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扑到老妇的位置，用双臂紧紧抱住老妇的腰，用力向内一倒，老妇像失去重心的枯枝重重地从窗台上跌落下来。由于用力过猛，程勇也随之跌倒了。为了保护老妇，他自己的牙齿都被撞坏了一颗。

门边的人“轰”的一声围了过来。有人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程勇捂着带血的口，谦逊地笑笑。

老妇被程勇这一下整懵了。人们把她扶在椅子上，她还是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她像一个毫无关联的人一样，静静看着眼前嘈杂的人群，不说话。

程勇去洗手间漱口洗血迹，又回到现场。这时，他听到老妇的悲伤的哭声：

“你们怎么不让我跳楼嘛？让我死了干净啊！呜呜——”。

小孙女紧紧拉着婆婆的手，跟着婆婆一道哭。她们的哭声让人难受。

“都说养儿防老。可我想错了啊！都说有了儿子就会有幸福，可是我想错了啊！那些年我不吃不喝满足他的要求，到头来自己老了却遭人嫌弃啊！别人说有了房子就会有幸福，可我是有了房子却无家可归啊！呜呜——”

“老伴，你不该走啊！——你走了我就没人管了。这算什么事啊？——我比那些无儿无女的人过得还要惨啊！——我比那些四处流浪的人还要惨啊！呜呜——”

“好些年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打落牙齿都往肚里吞。——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

程勇努力安慰老妇，他本想详细和老妇交流一下，但老妇不停地哭着，四周嘈杂的人声不断，又让他无可奈何。

警笛响了起来。不一会儿，人群似乎有所松动，程勇朝门外一看，警察的身影出现了；再一看，他看到了王小丽。王小丽朝他挥手；她不明白，程勇这时为什么会捂着嘴。程勇也朝王小丽挥挥手。咦，怎么还有一个女记者？

在警察的安排下，大家有秩序地散开了。

程勇安慰老妇说：“阿姨，您看，警察同志也来了。您可以把烦心事告诉他们，他们会帮助您的。”

老妇随警察离开前，气色好了很多。她真诚地拉着程勇的手说：“小伙子，谢谢你啦！”

程勇开玩笑道：“阿姨，我没事的。——有警察同志在，您打落了牙齿不要再往肚子里吞了。您看，我打落了牙齿也不会往肚子里吞的。”

老人皱着的眉头终于露出一丝笑来。周围的人看着程勇的缺牙巴也笑了起来。

随后，女记者采访了程勇。程勇简单地把事情经过介绍一下。一名警察走近程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这次又干了件好事。”

王小丽听得有些糊涂：“你以前在哪里干过这样的事？”

警察说：“程勇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警官。”

程勇：“刘警官？。。。。。。。”程勇的脑袋转了一圈：应该不是狱警。

警察解释说：“那次你乘车抓流氓。出警的其中一人就是我呀！”

程勇笑了：“哦？——不好意思。还真忘了！”

王小丽也高兴地笑了：“还有这回事？——回去后给我讲讲英雄的故事。”

程勇抿着嘴笑，不说话。

刘警官猜测王小丽该是程勇的女友，于是说：“程勇很棒的！”

女记者还在近处采访群众，这时一个单眼皮瘦削脸的男子走近了警用小车。

“我妈呢？”他大声嚷嚷。

一个警察说：“不得高声喧哗！——你是谁？”

瘦削脸看见了母亲和女儿坐在警车里，一名女警察正在开导她们。

“你们让她到里面去干吗？——她犯了什么法吗？”瘦削脸阴着脸说。

这时，那位女警察从车里出来了。她用箭一般的目光盯着瘦削脸男子：“你是这位老妈妈的儿子是吧？”

瘦削脸挑衅地说：“是又如何？”

女警察严肃地说：“你妈妈没有犯法，但你可能犯法了。”

瘦削脸的死鱼眼睛没有表情：“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

女警察平静而有力地说：“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们了。你占了她的房子，还把你母亲赶出了家门。”

程勇和王小丽听得义愤填膺。程勇回想刚才在楼上，这位老妇的话还真有所指。他恨不得上前给这个混球两个巴掌。

记者这时有了新材料。她让助理把镜头对准了瘦削脸。

瘦削脸很不高兴：“拍什么拍！——我不让母亲住？没有这回事！”

几个警察都围住了瘦削脸。

那位和程勇打交道的刘警官发话了：“把话说清楚！”

女警察还在说，记者的镜头对准了她。

“我们已经初步了解到，这位老太太姓吴，她和老伴有一套房子。她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前不久因为经营不善，欠债几十万。儿子就想骗过来抵债。他先让媳妇告诉老人，希望在老人的房子上写上小孙子姓名。他的父母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后来，父亲去世。儿子竟说这房子既然是小孙子的。他要卖掉这房子。吴太太拒绝了，儿子竟然对吴太太动手施暴。吴太太走投无路，这才出现了今天的跳楼事件。”

周围的群众怒色浓重，全都用蔑视的眼光看着瘦削脸。

瘦削脸这时有些发蔫，闭了嘴，生怕被抓起来。

刘警官走近了瘦削脸：“怎么样？——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瘦削脸还想赖着不走，可知道自己的事已经曝光，无可奈何地上了警车。

刘警官朝程勇和记者这边挥挥手，随后上车离开。

记者跟程勇王小丽告了别，也上了新闻车离开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那瘦削脸简直不是人，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有人指指程勇，说：“今天，要不是这位小伙子，老太太真的可能就跳楼了。”

一些人称赞起程勇来，这让程勇反倒不好意思了。

程勇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王小丽说：“我们怎么办？——还去景点玩吗？”

王小丽乐呵呵地说：“算了，回厂吧。——这个景点已经很有意思了。”

程勇却沉郁地说：“小丽，这还真不是景点。——那位吴阿姨太惨了！”

王小丽想了想，说：“嗯，我也有同感。——哦，对了，你刚才说打落了牙齿不往肚子里吞是怎么回事？”

程勇笑了：“没什么。你看——”他张开了嘴巴，露出了缺牙巴。

王小丽：“救阿姨时碰掉的？”

程勇：“是的。——咱们回家？”

王小丽心疼地摸了摸程勇的嘴：“嗯，回家。——这算是当英雄的一个代价吧。”

程勇笑了：“一颗牙齿救一条人命，值得！”随即，他骑上了摩托，

王小丽也说：“真是值得！”她也坐上了后座。

“坐好啰！”。

“坐好了！”

“好，我们回家！”程勇心情畅快地发动了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