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到了夜间便黑漆漆一片的行宫此刻被循勤侍卫的烛火照得明亮，齐昕笙与叶雨矜一路遇到了不下二十组巡逻队，才到达白日里曾来过的树林。

叶雨矜立即反应过来道：“四爷想来找找烟火？”

齐昕笙握着她的手走在林间，视线落在各处地面与枝桠上，说道：“烟火一类易燃的物件向来是宫中大防，若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在冀州临时想买烟火未免太过显眼也太过容易被查出。”

“说不定还是在京城就已备下了，一直藏在身旁，等到今日来用。”叶雨矜接道。

齐昕笙闻言，余光瞧了叶雨矜一眼，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两人走到比较深的地方，仍旧一无所获，叶雨矜道：“四爷，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这个林子太大了，我们不如调些暗卫过来分散开找。”

齐昕笙觉得可行，正准备与叶雨矜回去，就见不远处火光闪动，似是一群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飞身隐遁于树中。

“禀九殿下，”一个人跑过来说道，“那处没有任何发现。”

叶雨矜指了指那群人，用口型对齐昕笙道：“是九殿下。”

齐昕笙看了一会儿，双目越发深邃，他飞身落地，叶雨矜跟随其后。

“九弟！”齐昕笙明着唤道。

齐昕玉闻声并未立即回头，做了个手势让身前回禀的人退下，这才回头装作吃惊道：“四哥，四嫂，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在这里？”

齐昕笙未想隐瞒，坦言将与叶雨矜的推测说了一遍，望着齐昕玉看他是和反应。

“真巧，”齐昕玉道，“我与四哥和四嫂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雨矜笑道：“只是我们犯傻，只两个人出来找，搜寻至此一点儿线索也没找到，不知九殿下有没有收获？”

齐昕玉摆摆手说：“这片林子过大，烟火又只那么一朵，还有夜风，寻找几片零星的烟火碎片谈何容易，我也是一无所获。”

他正这么说着，远处一个骑着马的侍卫便举着碎片跑过来道：“九殿下，有发现！”

齐昕玉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样子，连忙道：“快拿过来我看看。”

齐昕笙和叶雨矜也凑过去同看，果然是烟火炸裂后遗留的残片。

“还是人多好办事，”叶雨矜笑道，顺手就拿了一片放进齐昕笙手里，“既然已有了证据，那不如九殿下和我们分头调查这烟火的来源。”

齐昕玉直望着被叶雨矜拿走的那片残片，当着齐昕笙的面又说不出还回来的话，只能认命点头，附和着说道：“天色不晚了，既找到了残片，四哥和四嫂还是尽快回去休息吧，万一还有刺客，那就危险了。”

三人就此分了手，叶雨矜与齐昕笙回到宫中，重新洗漱后一人坐在软榻一端，望着桌上摆着的烟火残片深思。

“单单凭借这个，”叶雨矜疑惑道，“能寻到是谁家做的么？”

齐昕笙笑道：“这个肯定不能，但那片林子树木之高，燃放之后的烟花能确保在树林之上，不被遮挡，能确保做到这一点的，范围就小了很多，到时候再拿这个挨家对比，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叶雨矜了然，撑着脸望着烛火出神。

齐昕笙瞧出她有事憋在心里，碰碰她的手道：“有事便说出来，别一个人想。”

“我是觉得，”叶雨矜望着他道，“六殿下对小梨仙像是真心的，小梨仙死的时候他的反应，若是做戏，未免也太会做了。”

齐昕笙冷笑道：“皇宫中人，演出来的戏比戏台上的还要高明得多，往后你会慢慢见到。”

“这场戏本是六殿下为讨好皇帝而做，若是他自己安排的刺客，他图什么呢？图皇上……他便能立即登基？显然说不通。”

“四爷，你不觉得今夜九殿下有些奇怪么？”

齐昕笙自然明白今夜齐昕玉独自出现在树林的不妥之处。

自小齐昕玉便与他是一条心的兄弟，一根绳上的蚂蚱，寻找线索绊倒政敌这种事，他理应会来告知一声才是，绝非自己带着一队人单独行动。

叶雨矜摆弄着桌上那一小块残片，猜想道：“此事会不会是九殿下所为？他为了让六殿下不能在皇上面前邀宠，且想要助你消除一个敌人，所以做局陷害六殿下。这样的事情一出，即便没有证据证明六殿下是幕后指使，皇上也必定会心怀芥蒂，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对六殿下不利。”

齐昕笙明白，叶雨矜说得不无道理，但这件事若真是齐昕玉所为，他却没有与自己提前打声招呼，事情发生之后也没有给自己暗示，这说明了什么？

这件事是否预示着，齐昕玉与他已经不是同一条心的兄弟，在大位一事上，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若是九弟所为……”齐昕笙凝神沉思，“那么小梨仙的死是为了什么？”

叶雨矜脱口而出：“为了挑衅。”

“挑衅？”齐昕笙反问。

“对，”叶雨矜道，“为了挑衅，也为了栽赃。六殿下钟爱小梨仙，此事行宫中人尽皆知，无论是谁想要做局陷害六殿下，杀害小梨仙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挑衅。同时，因为小梨仙和六殿下的关系，更会让皇上怀疑他是为了想将自己摘出此事，才会灭小梨仙的口，以证清白。”

齐昕笙暗自心惊，将齐昕玉设成这样的幕后主使，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寒，如同站在悬崖顶端吹着冷风向下眺望。

齐昕玉今日在树林中的反应的确不同寻常，虽然以此无法证明齐昕玉便是幕后指使者，但也说明了齐昕玉必定与此事有瓜葛。

历经了一辈子的叶雨矜多少知晓齐昕玉的为人，只顾着推导真相，却望了这一世的齐昕笙心里，齐昕玉还是那个温润宽宏，被朝臣赞叹贤良温恭的皇子。

“四爷，”叶雨矜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并不就是现实。”

“不，”齐昕笙道，“你推测得很对，的确是有这种可能性。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即使是九弟。”

一阵狂风吹过，猛地将半开的窗吹得“啪”地合上。一大片乌云飘过，将明月遮住，地面上顿时暗了下来。

叶雨矜与齐昕笙忽然感到有了山雨欲来的感觉，对望一眼，吹灭了蜡烛。

屋顶上，一个黑影将紧贴在瓦片上的耳朵移开，确认巡夜的侍卫换班后，“嗖”地一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所奔的方向，正是九殿下齐昕玉的寝室。

“四王爷和四王妃果真这么说？”

在黑暗中，黑影瞧不见齐昕玉的脸色，只能根据他的语气推测其中感情。

“九爷不必伤心，”黑影道，“依属下看，四王爷仍旧很信任王爷，四王妃也说了，一切都是她的推测。”

半响，齐昕玉道：“你退下吧。”

黑影退至门口，忽然又说：“恕属下大胆，九殿下，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您与四王爷这么些年的情分，您这么做又是为了帮他，就算明说了，四王爷也必定不会责备您。”

“你还是不懂，”齐昕玉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带了些失意，“四哥那样的人……罢了，明日我自会去找他，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