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崭新的，要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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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卿尘的葬礼举行在三天后，阴雨绵延。

会场里来的人并不多，稀稀零零，大都是鲜有来往的亲戚。

程南刚踏进门口就看见两鬓霜白的安氏夫妇在一旁与来客沉默握手，遥目望去，那相互搀扶着拭泪的侧影直寂寥得令人心酸。

方入不惑便痛失爱女，未及艾又连仅剩的儿子也因疾故去。

那种切肤之痛，不曾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懂。

他没有上前和他们握手，只迈步走到屋尽那幅巨大的黑白照片前凝视了一会儿。上面稚气未脱的少年笑的很灿烂，滑稽地龇着虎牙，俨然一派无忧无虑的样子。

不知道到底盯着看了多久，待程南察觉到自己唇边悄然绽开的弧度后微愣了一瞬，目光随即安静垂下。

他感觉自己在这压迫的氛围中，有点待不下去了。

步履匆匆地离开会场，外面雨还没有停。他左右环顾一圈，果然看见慕云轩和南熙宇就守在不远处的花圃边。

他明白他们是自觉无颜面对安卿尘的父母，所以走近后只微叹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倒是慕云轩听见动静便抬头望了他一眼，半晌低涩开口：“……他们，还好吗？”

程南摇摇头，没有应答。

慕云轩眼神就随之黯淡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忽然注意到南熙宇背后大大的牛津包，程南一时忘记迫使自己仓促离场的原因，好奇问道。

“……想出门走走。”

少年双手静静插在裤袋里，眉头微蹙，不太愿意搭话的样子。

“反正在这边也混不下去了。有家不能回，又不能总赖你那儿不走。况且……”

他将目光缓慢投向会场的入口，没再说下去。

终究还是想逃离，想忘记的吧。

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轻狂，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已经决定了吗？”

对方轻轻颔首。

“嗯。两个小时以后的火车，马上就该走了。”

这时候一直没有从中插话的慕云轩忽然迈步走过来，一只手轻覆上他头顶。

两人面对着面，皆沉默良久。

南熙宇由始至终都垂着眼，看雨水从胸前淡金的十字架上滴滴坠落。

“一个人在外，多小心点。”

“……嗯。”

“自己要照顾自己。”

“……嗯。”

“……有可能的话，还是别再回来了。”

南熙宇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眼角隐约闪着亮光。

“……你他妈的，到底还有没有别的话可说？？”

程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可能是又进会场了吧。

手无声抵上那个人坚实的肩膀，少年低喃：“跟我一起走吧。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他一手搭上他的肩，却是摇头。力道不大，但很坚定。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是还有怎么都放不下的人吧。”

南熙宇诧异于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凉薄但并非嘲讽。

“算了，我不用人送。”

南熙宇拉紧包带利落转身，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

“你该上哪上哪去吧。不用操心。劳资将来肯定活的比你们加起来还要好一万倍。”

无论你们相不相信。

雨声不息，而我心依旧。

程南略显焦躁地闪进角落扫了眼手机，竟发现有条未读简讯，发件人是沈晏。

他皱着眉头点开，下一秒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云轩。”

软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云轩猛地回神，便垂下眼眸。

这个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了呢。

转过身看时，女孩娇小的身影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

“唐糖。”

“你还好吗？”

慕云轩轻轻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你也别太难过了。”

话虽至此，唐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站在少年身边。

“嗯。”

唐糖还在想着该如何找话题时，程南便从远处的拐角挥着手机走了过来，脸色十分不好。

他暂时转移注意力。

“怎么了？”

“小晏子和他那面瘫晚期的丫头不知怎么躺进医院了。我刚回个电话过去，不太对劲，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事藏着掖着。我得过去看看。”

他说着收起手机，抬头盯紧两人。

“你俩磨叽完了？”

“……”

病房门被轻敲两下，沈晏还不及开口说“进来”，那个人已经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舞舞喳喳地破门而入了。

“honey~~~”

沈晏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说你啊。高烧刚退，不回家去好好休息又过来干嘛？我不都告诉你没事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吗？”

“我这不是刚听说个好消息，就颠颠儿跑来给娘子你报喜了么。”

叶楠木故作委屈地哼唧半天，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只好放弃了卖关子。

“你要不问，我可直接说了啊。你一定稳住啊。”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讲。”

沈晏压根不信从他嘴里能冒出什么惊天要闻，淡定将钢笔夹进膝上摊开的日记本搁到一边。

“你先讲好了。我保证不抱任何希望的听着。”

“娘子你讨厌！再这样人家情绪可就要波动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特么有屁快放不然分分钟剁掉你jj。”

“咳咳。”叶楠木正了正色，“不要这么严肃。”

说着他便拿出一张纸，“恭喜‘校园十佳歌手’冠军得主沈晏同学床上领奖~~”

那边叶楠木兀自闹腾得紧，沈晏却如石化般僵在了床上，两手捧着奖状不敢置信。

“这……这这真的是真的吗？”

“相公我还能骗你不成。”

叶楠木趁机一翻身坐到他身旁，抬手从果盘里拎了串葡萄大啃。

“可惜啊，得冠军的不止你一个~”

“还有谁？”话一出口沈晏便反应过来自己简直傻的可以，于是立马笑着补充：“肯定是程南吧？”

“聪明。就是内人妖。”

他神采奕奕地回身从书包里翻出几张谱纸。

“你最近都在医院，不知道咱们乐队现在有多火。大家私下找我商量了几次，打算过几天等你出院了就瞒着老师在晚上搞一个小型演出，到时候会来个一两百号人吧。虽然现成的歌曲题材很丰富，但是刚起步我们也该有些原创作品撑底儿。昨晚我一夜没睡谱了首曲出来，你看看填什么词才……”

说到兴奋处，叶楠木忽然察觉到身边人不同寻常的沉默，蓦地侧过头来，颇有试探意味。

“你怎么不说话？……”

沈晏头低的不能再低，眉尖微微耸起。叶楠木知道，这微妙的表情变化代表他现在有点难过。

于是更加无措。

“怎么……你不高兴吗？不愿意在人前表演？那我回头立马和他们说不——”

“对不起。”

少年终于抬起脸来了，双眼微微泛着红。

他不愿，却不得不在此刻打破眼前人于未来旖旎繁盛的憧憬和幻想。

“对不起，楠木。再过不久，我和小欢……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了。”

“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