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摆在暗红毛毯上蔓延，模样蜿蜒，像极一条蓝紫色的小龙。/p>
陈桓踏着步伐，手指不时抵住太阳穴，剑眉略锁。/p>
忽然间他止了脚步，跟在后头的随从慌忙打住脚步，还有几个险些踩上他那拖得绵长的后摆。/p>
“方才那名传令兵呢?”/p>
一时之间还尚未反应的随从们先是一愣，后几秒才反应过来。/p>
“陛下，那名传令已经先行返回禁尉军营。”/p>
“动作这么快?”他扬起眉，眼底馀光瞄着后方那些眼光畏缩的随从，“难道没人将他拦下么?”/p>
“可是┅┅”/p>
“可是什么?”/p>
“陛下方才┅┅”“朕并没有要他先回营去罢?去把他叫来。”/p>
面对陈桓变幻莫测的态度随从只能哑口无言，抱拳说了声“遵旨”后，连忙踏着杂乱的脚步往宫廷外飞奔离去。/p>
只留有陈桓一人，立身于灯火通明的皇宫走道上。墙上嵌着铜台上的烛光映着陈桓此刻的脸庞，使得原本就属白皙的脸在此刻显得更加苍白。/p>
陈桓拧起眉，垂沉思。过了将近一炷香后，他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回身返回寝宫。/p>
陈桓甫刚踏入寝宫，熟悉的人影早已在那头等待着他。/p>
“陛下。”/p>
里边的黑男子谦恭的拱起手，陈桓瞥了他一眼，即刻挥手示意免礼。/p>
“现在不用用敬称。湛军呢?”/p>
“好好的待在我的房里呢。”唇角勾起淡薄的笑，黄尚边说，边走到在茶几前坐下的陈桓对，如同女人般白皙的手指拿起茶具，开始沏起茶来。/p>
“今日我真的是见识到，何谓光明正大的行刺行动。”陈桓倚着侧脸，看着黄尚那张盈有笑意的脸泡着茶，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p>
“还喜欢这样的表演吗?”/p>
“是啊，如果那个叫凤的女人不是你的人的话，或许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喝茶聊天呢。”/p>
“呵。”浓郁的茶香顿时间充满整个寝宫，黄尚轻轻举起茶壶，将腾着白烟的热茶注入绘有花卉的精致茶杯内。/p>
热气蒸腾，扑往颜面。/p>
陈桓拿起其中一只，薄唇轻触杯缘，沾了一口。/p>
“你说的话很有意思，陈桓。”/p>
“是么?我总认为，你说的话比我来的有意思多了。”放下茶杯，深蓝色的眸凝视对的男子，男子的黑眸同样回望，没有丝毫退缩。/p>
“那名传令┅┅”黄尚轻侧着脸，乌黑色的长散乱在白皙的侧边脸颊，“应当是邱将军派来的罢?”/p>
“不用想也知道。”视线从黄尚脸上移开，转而投往手中茶杯，淡褐色的茶水映出陈桓面无表情的脸庞。/p>
“是你自己让对方知难而退的。”黄尚轻轻拨弄着丝，倚着侧边脸颊，一点也没有身为臣子该有的态度。/p>
“┅┅哼。”/p>
“陛下，禁尉传令兵到。”/p>
门外传来侍卫洪亮的嗓音，一个人影遂即倒映在纸门上。/p>
“叫他进来罢。”陈桓开口，声音浑厚。/p>
只见在宴会上出现的那名传令兵怯生生地步入房内，一眼便瞧见坐在茶几两方的陈桓及黄尚，连忙单脚跪地并且拱手。/p>
“起身罢。有什么是要向朕禀报?”/p>
传令说了声“谢陛下”后起身，开始朗声报告，口气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懦弱。/p>
“扰境的国军在邱司大将军连日来的猛攻之下，已经退出我国国境，现在正从晋廉那头回师归来。”/p>
“这次率领国军的不是那个姓董的盲眼将军么?”陈桓把玩手中的茶杯，开口问道。/p>
“是。”/p>
“他人呢?”/p>
“领军回国了。”/p>
一旁的黄尚听到这话，冷俊不出的轻声笑了出来。可陈桓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来，他板着一张脸，目光冰冷得紧盯着传令兵的双眼。/p>
“朕应该有跟邱将军说过了，要是在遇上那个姓董的，定要将他的级带来见我罢?”陈桓低声道，语气如利刃。/p>
传令兵倒抽了口气，惨白的脸上隐藏不住心里头的畏惧。/p>
“陛下别太为难他了，等到邱将军回来再跟他本人说也不迟。”/p>
黄尚的手指卷着丝，语气甚轻，听不出这人讲这话时是什么样的情绪。/p>
陈桓瞪了黄尚一眼，冷冷哼了一声。/p>
“邱将军有告诉你什么时候会回来?”/p>
“快的话，一个月后。”/p>
瞬间压在自己身上的杀气瞬间消失，使得传令兵在内心偷偷松了一大口气，可脸色仍旧相当苍白。/p>
“好，你先退下罢。”/p>
“是。”/p>
待到传令兵脚步声渐远，陈桓才又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p>
原本在对面的黄尚看着眉头深锁的陈桓，轻轻摇了摇，挪动身形到了陈桓身边，一手轻轻揽过他的肩头。/p>
“你啊，不要每次都这样，只会把人给吓跑。”/p>
黄尚指尖抵住陈桓的下巴，冰冷的触感让陈桓有些畏缩。/p>
黑眸的视线望着陈桓有些狼狈的脸，陈桓眼皮半掩，没有作声。/p>
“对了陈桓。”/p>
“什么?”自然靠着黄尚肩头的陈桓哑声，目光仍然有些涣散。/p>
“臣还有要事要处理。”/p>
听到黄尚开始用起君臣用语，陈桓清楚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他留下。/p>
他拉开与黄尚的距离，眸子默视黄尚数秒后，别了视线。/p>
“你忙你的罢。”/p>
“是。”/p>
黄尚站起身，白皙的手指顺了顺黑色长。他在离开前特地瞅着坐在位上愁的陈桓一眼，这才反身离去。/p>
入夜的皇宫相当寂静，依稀只有庭园小池内传来几声蛙鸣。/p>
黄尚缓缓步行在外头长廊上，无神的黑眼冷默地注视前方。/p>
“唰。”/p>
突然从屋檐上窜出一道黑影，迅疾落身在黄尚背后。/p>
黄尚停下脚步，指尖轻触着有些红润的薄唇，接着漾起淡淡的笑。/p>
“如何?”/p>
“相当顺利，黄大人。”/p>
身后的人做黑衣打扮，口鼻蒙面所出的嗓音听不出是男是女，而裸露在外的那双眼，则是闪动着金色的光辉。/p>
“嗯，等下到我房里。”/p>
黄尚垂，转瞬间，黑衣人如风般逝去身形，只留有丁点气息，包覆四周空气。/p>
“呵呵┅┅”/p>
男人笑了又笑，接着仰，看着天顶间突然有丝黑云，对着高挂中天的新月，静悄悄地伸出手掌。/p>
厢房的东南西北向，分别摆放一炉檀香。/p>
黄尚手握烛火，依次点燃。/p>
一点红光，几缕白丝，淡淡香味顷刻间充满室内。/p>
正当他欲要坐上平日办公用的案桌前时，外头登时闪过光电，一道人影突然映在纸门前。/p>
闷雷声在闪光后传出，雷声如亘股般绵密恒常。/p>
“大人┅┅”/p>
黄尚听到推开纸门的声音，不过他仍旧背对来者，没有要转身的意思。/p>
黑衣人轻轻踏进屋内，伸手带上房门。/p>
“做的很好，过来罢。”/p>
黄尚玩弄着垂落在耳边的丝，开口的嗓音没有起伏。/p>
黑衣人听闻黄尚的唤声，本欲移动身形，却又不晓得为何止住了脚步。/p>
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个响雷，照亮厢房，也同时照亮了那双裸露而出的金色眼睛。/p>
“嗯?怎么了?”/p>
“大人┅┅”/p>
黄尚的嗓音勾起了黑衣人的魂魄，黑衣人轻步靠近黄尚背后，金眸定定地看着黄尚背对着他的身影。/p>
一双玉手，从宽松的袖口脱出，双腿一软，身形顿时矮了一节，黑衣人从后方，小心翼翼拥住垂着眼帘的黄尚。/p>
“怎么这次犹豫了呢?”/p>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黑衣人的耳畔，使得那双金眸闪过一丝愧疚，黑衣人伸手取下遮住下半的面罩，一点绛唇轻落上黄尚那白皙的后颈。/p>
“过来前面。”黄尚轻声，不晓得是否真没察觉那人落在他后颈的柔唇。/p>
拿下遮蔽鼻口的凤松开手，将身形移动到黄尚面前端坐而下。下一秒，黄尚右手一伸，指尖轻触凤那略微颤抖的粉唇。/p>
“今天你总算见到陛下了，怎样，觉得如何?”/p>
黄尚边笑着，脸颊也随之凑近，语话一断，两人面颊距离已是令人害羞的差距。/p>
凤那双闪着水光的眼映出黄尚笑得温柔的脸，欲要别开视线，却又舍不得别开。/p>
“怎样?”/p>
“长相比想像中的还俊，武艺不错，说话也很有意思。”/p>
“跟我的见解差不多嘛┅┅”/p>
黄尚沉着嗓，不晓得何时左手已经抽开系在凤腰间的束带。/p>
“┅┅可是还是无法跟您比，黄大人。”逐渐急促的呼吸，让凤回话的语气慢了几拍。黄尚那双黑眸望着凤那种为难的表情，突然出一声笑。/p>
“我、说错了什么?”/p>
“呵，没有，怎么可能有呢，‘许凤’。”勾起的唇角似美丽的蝶，又似含有剧毒的蝎，“你啊，眉间沾着鲜血呢┅┅”/p>
也就是那渺小又微不足道的柔情，让许凤可以身陷在这个男人的手中而无法自拔。/p>
在电光闪入厢房时映入黄尚眼帘，许凤隐约察觉到，这次的他，嘴角竟会漾起她不曾见过的笑容。/p>
“┅┅黄大人?”/p>
情不自尽的唤出他的名、她所仰慕的名，就只冀望那双漆黑如墨的眼能够停留在自己身上再多那么一点时间。/p>
双手轻轻揽着黄尚的颈子，黄尚仰，微笑的脸看着愁着一张脸的许凤。/p>
那张微笑的脸，又回到了许凤所熟知的，那同面具般的伪。/p>
悲切的情绪被而后的激情填满，两张脸上还有狂乱的内心里，怀有各自不同的心。/p>
一道银光，划破虚空。/p>
星夜下，唯有此人，对着冷漠的夜，舞着手中的长枪落魂。/p>
一个回身，披散于肩的银长在黑夜中飞扬，像是陨落至凡间的流星。/p>
落魂在手中翻转，往右前方就是一个突刺。/p>
再一个翻身回转，落魂划过左后方上头挂着绿叶的枝芽，新绿的叶片随即坠落。/p>
忽有他人气息混入方圆半径之内，邱司微蹙眉头，虚腾半空中的落魂在手转转了一回，而后定置后。/p>
血色的眼微眯成一直线，定睛望向前方某处。/p>
二更时刻，就连原本该有的虫鸣蛙叫此刻都悄悄隐藏而去。四周很静，静得令人胆颤心惊。/p>
忽然血色的眼睁了开来，一个退身，落魂伴随杀气推至眼前。/p>
“锵、锵、锵、锵、锵。”/p>
一阵又一阵金属摩擦声划破寂空，电光石火间，原本空旷的院子已布满散出冷光的飞刃。/p>
“谁?”邱司怒吼，杀气又增一重。/p>
一个腾空后翻，期间又挡下从四面八方驰来的数把暗器。可待到邱司落地，那些欲夺取性命的利刃却又消失无踪，彷若方才那些夺命的戏码，都只是他的幻觉。/p>
冷汗滑过面颊，长枪枪锋指着前方那座小水池，此刻里头有苹锦鲤飞跃而上，出清脆的水花声响。/p>
“谁?”邱司冷着嗓，再次开口。/p>
“大人，小的楚然。”/p>
一个熟悉的嗓音传入耳畔，害得邱司握着长枪的手颤了一下。黑暗之中，有道人影，提着剑从黑暗处步向邱司。/p>
“楚然?”邱司盯着楚然那双琥珀色的眼，而那双琥珀色的眼也定定的回望着他，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公尺。/p>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望，无语凝望。/p>
“对方有几人?”落魂在问话的同时已经收回内侧，杀气也在瞬时间烟消雾散。/p>
琥珀色的眼散着冷光，楚然抿了抿唇，好似在做估算。最后他举起没有握宝剑的手，张开全指。/p>
满月从云里头缓缓探出身，银色的月光洒上伫立在庭院的两个男人，折入两人闪烁着寒光的眸子。/p>
“五十人┅┅么┅┅”/p>
血色的眼瞬间散出可怖的杀气，可到底还是一瞬间。邱司脸上表情趋于缓和，一手搭上楚然的肩。/p>
“还好有你，楚然。那五十馀人，各各都是好身手。如果方才只有我一人的话，恐怕早就丢了性命。”/p>
“小的不敢当。”/p>
楚然垂，琥珀色的眼眸微掩。/p>
血色的眼眸瞅着这样的他，这样的楚然，邱司的脸上不知为何的，闪过一抹心酸的笑。/p>
移开搭肩的手，邱司回过身准备步行回房，楚然立即跟上。/p>
两人鞋底与衣摆摩擦底下木板，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有些许刺耳。/p>
“你以为如何?”/p>
邱司在自己房门前停下脚步，侧过脸，那双锐利的眼眸对上楚然时，显得有些落寞。/p>
楚然凝视着自己的主子数秒，内心底的犹豫是说不尽的。/p>
“┅┅小的以为，大人自己心底清楚。”/p>
“呵呵。”听到楚然做的如此含蓄的回答，邱司也只能干笑几声，他摇摇，对着楚然示意过后，便转身回房。/p>
立身在房门外的楚然看着那样的背影──那样哀伤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心里头的酸楚，是不会亚于他的主子的。/p>
右手紧紧握着腰间宝剑八方，那是主子赐与他的第一柄宝剑，也会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会拿的宝剑。/p>
“无论如何，小的会跟随您到天涯海角的。”/p>
楚然对着房门口恭敬行礼，唇口低声说着。/p>
坐在床沿，正将自己的脸藏在双手底下的邱司，借由微寒的夜风，听到楚然的话语。/p>
破晓时刻，金黄色的亮光从屋檐一点一低缓缓渗出，洒在晨雾逐渐淡去的宫内庭院，洒在有点潮湿的软土上头。/p>
女子身着白色素衣出现在晨光点缀庭院内，脚踏着松软泥土，接着她步上庭院中、那造在假川流的小木桥。/p>
那双眼就像此刻阳光般闪烁着金光，目光一凛，许凤双手倚着栏杆，望向川流内人工饲养的锦鲤。/p>
她轻声呢喃，右手向前一伸，手中里的饲料像雨珠般落入水川。/p>
原本悠闲漫游于水流内的锦鲤突然朝着饲料落水处集体涌了过来，一个个睁大贪婪的口争抢着碎片般的食饵。/p>
身型大的自然抢得最多，身型小的只能抢到一口又一口的冷水。/p>
金色目光看着，闪过几丝嘲讽，几丝哀伤。/p>
眼底下这光景就如同这个世界的微小缩影，自己则是这些鱼群里的其中一尾罢了。/p>
那喂食者呢?许凤不用多想，就知道有谁最适合担任这个角色。/p>
登时许凤脸色一变，她下意识伸手从自己怀中探去，可那人的度却比自己快上了一倍。/p>
“一般来说，你应当要跪下罢?”/p>
深蓝色的眼与脚下那川水的蓝不同，是一种更深沉的晦。/p>
契国皇帝陈桓不同于平日的龙袍加身，只穿着一身染着淡紫色料的轻衣，此刻正站在小桥上，有力的手紧紧握住许凤的手腕。/p>
“陛下。”许凤松开力道，任由陈桓将她的手从怀里抽了出来。/p>
“你要干什么?”陈桓的视线与许凤交会，许凤的目光没有避开，柔弱中却带着刺。/p>
“没有干什么。还有陛下，可否请您松开手，这样妾身才能对您进行跪拜。”/p>
感觉那道视线多了几分杀气，可许凤却仍然盯着陈桓，没有移开。/p>
如果这时候谁先移开了视线，那就是先行示弱，她才不是那种没有胆量的弱小女子。/p>
“你很会转移话题嘛。”陈桓哼了一声，松开许凤的手。许凤眼角一瞥，竟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怵目惊心的火红印痕。/p>
下意识将视线对上陈桓，陈桓只是回盯着她，一昧的冷笑。/p>
许凤眉头轻蹙，甩开衣袖，照原先说好的，对着陈桓伏地跪拜。/p>
上头的目光让许凤感到一阵恶寒，她知道没有陛下的命令，是不能轻易起身的。/p>
“你怎么会在这里?”/p>
许凤没有抬起头来看陈桓，也没有答话。/p>
“不回答么?”/p>
“妾身以为，直视陛下的眼来回答，对您才是恭敬。”/p>
“┅┅真不愧是黄尚的人呐。你可以起身了。”语气中带有嘲讽，陈桓靠着栏杆，一双眼，瞅着站起身来的许凤。/p>
“您说什么?”/p>
“朕的意思是┅┅”陈桓的眼眯的狭长，手探了过去，捞起许凤一缕未经整理的褐金丝。/p>
“你是黄尚的人，有错么?”/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