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夜谈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2869

侍画回府之时,几近后半夜。

沈昭心知遇刺之事颇多蹊跷,不敢轻视,因此特意留门。只等她一回府,便着人禀报。

“……怎会待到此时?可是玉鸣坊出了差错?”

沈昭披着外衣坐在书案后头,析玉则起身将四处的灯火点亮,阴暗逼仄的屋子瞬间亮堂起来。灯火跳跃间,隐约可见侍画的脸上带着惶恐之意。

沈昭沉了沉声。

“……有何事且细细道来。”

侍画向她行了一礼,这才低声回禀,“是表少爷的府邸……婢子过去时,早已被人盯上,别说传消息进去,便是里头的人亦轻易不敢出门,生恐露出端倪来。”

沈昭闻言眉头微蹙。

“在外头候着的是何人?”

“婢子看不分明,但猜测至少是三批人。”

“三批?”沈昭听闻,顿时瞪大了眼,忍不住看向侍画,“你可不曾瞧错罢?”

不怪她惊疑,实在是今日之事与余怀梓牵扯并不多,不足以让众人将目光放在此处。可偏偏他成了众矢之的,又或者不止他,不过是其中还隐藏着部分人罢了。

“婢子亦深觉古怪,因此查看良久,确是如此。”侍画神色微沉,“您知道,婢子一向擅长暗查之事,若非确信无疑,亦不会归府复命。您交代之事,婢子想法子递了进去,至于表少爷能否收到……”

沈昭却摇摇头。

“事已至此,已无需我多言。程景濂有心谋划,即便盯梢的暗卫再多,亦挡不住外头的消息。眼下,七表兄按兵不动,兴许是在寻求破解之法,不过依我之见,如今再行动怕是已晚一步。”

侍画想起今日之事,发觉其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她们虽感怪异,却未曾多想。对方定是拿准了这般心思,才会如此迅速。

他们这是防备不及。

沈昭压下心底的思绪。

“时候已不早,你先行回房罢。”

侍画当即领命,她今日在外奔波不止,及至深夜,确已身心俱疲。

沈昭则坐在原处岿然不动。

析玉见夜已深,忍不住上前劝慰。

“天色已晚,姑娘今日东奔西走,当已疲倦,何不歇息?”

沈昭眼眸微沉,“私窑之事隐晦不明,七表兄又身处艰险之境,我实在于心难安,无意歇息。”

析玉知晓她轻易不肯听劝,便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姑娘既忧心表少爷之安危,那依您之见,守在余宅的三方人是何来历?”

“程景濂定然是其中之一。或者还有慕容祁的身影。至于这最后一方……实在是毫无头绪。”

沈昭不禁陷入了沉思。

“今日之事虽然是针对私窑而去,可若我所料不错,其背后主人跟慕容祁定有不少牵扯。否则程景濂未必有闲心出手对付。”

析玉却微微蹙眉。

“可单凭一个私窑是否过于儿戏……纵使九皇子并不得宠,可到底是皇子之身。即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陛下心底有他,未必会因此降罪于他。”

“所以才让江阴侯前去缉拿。”

沈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江阴侯虽然无法让今上降罪于慕容祁,但毁去一个私窑却绰绰有余。更何况这私窑的管事还涉及刺杀当朝首辅之事,其罪当诛。人证物证俱在,只怕难护其周全。”

“姑娘之意——”析玉见她神色有异,不禁瞪大了眼睛,满是诧异之色,“此事九皇子若出面,等同于承认刺杀之事,其罪难消。可若不出面,私窑必毁,可谓进退两难。”

“这只是其一。”

沈昭捏起铜签,轻轻拨弄略显黯淡的灯芯,神色不明地道。

“说到底,私窑之事隐于人后,无论何人都不会将其放于明面之上,若慕容祁抵死不认,程景濂这一场惊吓岂非白受?唯恐其目的不在于此。”

析玉大为不解。

“若不在于此……这私窑又有何隐秘可言?”

“此事……恐怕唯有慕容祁才知晓。”沈昭神色凝重,“或许七表兄遭受多方关注的缘由亦在此。”

此事细思极恐,两人不禁默然。

初秋的夜,冷风呼啸,寒露深重,轻叩窗扉的声音乍然响起,十分清楚地三长一短,屋内两人皆是一怔。

“姑娘,婢子是宜酒。”

这是余怀梓的贴身丫鬟兼暗卫。

沈昭闻言眉头一皱。

若无必要,余怀梓绝不会让其登门拜访,除非是事态紧急。她向析玉示意,命其起身将人领进来。

析玉一面开门,一面微笑。

“夜深露重,宜酒姑娘匆忙前来,着实不易,快快请进。”

一身寒意的宜酒跨门而入。

先是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才目不斜视地跟着析玉往右侧的小书房走去。刚越过门口的珠帘,便见沈昭的目光扫来,沉着而冷硬,却又带着一份了然于胸的镇定。

宜酒略感意外,上前几步行礼。

沈昭摆手,示意她除去这些虚礼。

“你漏夜赶来,可是七表兄有要事吩咐?”

“回禀姑娘,确有要事。”

宜酒微微颔首,神色凝重。

“日间之事,少爷已收到消息。被查封的那处私窑原是靖安侯府布置的暗桩之一,自几年前的通敌案后便交于九皇子暗中打理。且那管事——”

言至此处,宜酒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沈昭一眼。

“但说无妨。”

沈昭神色淡淡。

宜酒便接着道:“少爷让婢子转告您,那管事是当年靖安侯通敌旧案的主要人证,如今被捕,靖安侯旧案再想平反……只怕不易。”

“原来程景濂目的在此!”

沈昭闻言,眉头深锁。

“慕容祁对此可有应对之策?”

宜酒脸色略显难看。

“出事之后,公子曾着人暗访九殿下府邸,可惜那暗卫并未见到九殿下其人。只听身侧幕僚言不可轻举妄动,失一证人事小,若是让人反将一军,只怕覆水难收。”

“这是荀先生之意?”沈昭微微挑眉,沉默了片刻,复又问道,“七表兄可曾说过慕容祁是何心性?”

宜酒听闻不禁诧异,顿时不知是该感慨余怀梓料事如神,还是感慨沈昭与之心有灵犀,“纯情至孝。”

“果真如此。”

沈昭脸上露出些许冷笑。

“依慕容祁之心性,私窑于他而言是为旧处,其管事既是证人亦是故人,自不忍心其遭受戕害。不想荀子仪竟可左右其行事,可见权柄甚重。如此说来——”

她顿了一下,微皱着眉看向宜酒。

“守在余宅之外的暗卫当是荀子仪差遣,单为阻扰七表兄行事。那第三方人……七表兄可有明言?”

“并不明了。”

沈昭对此只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看来七表兄同慕容祁想法一致,皆欲保住管事。可荀子仪不让插手,自有其道理,这管事销声匿迹许多年,只怕此身已非彼身。

眼下靖安侯一案并不明了,朝野内外对此更是众说纷纭,因而这人证一事不可过早显露,否则过犹不及,反惹祸事。”

“少爷亦是此意。”

宜酒点头。

“可对方未必明白,毕竟仇人当前,分外眼红,难免按耐不住。只是如今两人都被看住,刑部亦是重重关卡,消息轻易递不过去,这才想着求助表姑娘。”

沈昭若有所思。

“程景濂对我已有防备,此事需细细谋划。”

她思索了片刻,复又看着宜酒。

“你先归府回禀七表兄,此事事关靖安侯旧案,于程景濂而言又是致命一击,我定会谨慎行事。只是单凭我一人只怕难成大事,还需同荀子仪商榷一番才是。”

宜酒闻言,倒是怔了一下。

依荀嘉之意,此事显然是不便插手,可沈昭却又提出与其商榷,这般行事着实古怪。也不知能否寻出一个两全之策说服荀子仪。

思绪在她心里头转了一圈,最终归于一句话。

“您放心,此意婢子定会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