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隐晦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6      字数:2255

云道溪发觉她的语气突然发生变化,不由得怔了一下,一时半会儿竟也是反应不过来。

而云礼则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自从隐居西山别院后,大长公主的性情是一天比一天温和,很少有冷着脸同人说话的时候。但今日的态度却有些古怪,尤其是话还没说上几句呢,转眼就变了态度。

而且那语气里确实带着三分质问。

可此事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且崇仁皇帝和朝臣都没有过于在意此事,显见是这所为海禁之事其实并不存在的必要。真正防的东西根本不存在,而那些不要防的呢,也一样防不住。

可大长公主却当面问出了这样的话——

云道溪神色如常,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略带几分疑惑地问道:“老祖宗怎会突然问及我此事?

他沉思了一瞬,才不急不慢地笑了笑,说道:“太祖陛下初下令实行海禁时,自是为了防止那些逃亡海外的前朝余孽出来作乱,或是与沿海居民勾结起来,在四处为祸,扰乱朝纲。”

“确实是太祖陛下的本意。”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看向云道溪的眼神更是冷了一分。

“那你觉得眼下劝服今上开海禁,那前朝余孽又是否能防得住?!莫非不会再出来作乱,搅动风雨了?”

云道溪听闻,不禁失笑。

眉梢更是微微上挑,脸上露出一分讶异来,十分意外地说道:

“老祖宗这是说得什么话?!大周建朝百余年,即便是前朝余孽销声匿迹于海外也至少有百年了吧。怎么还可能出现?!要我说,只怕早已身死道消,就算没有,这传承亦是断了的,定然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出身。”

大长公主闻此,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你知道得倒是清楚。”

云道溪摇摇头,解释起来。

“倒不是我知道得清楚,只是料想理应如此。毕竟这许多年过去,传承应是早就断了的。就算没有,也是成了大周朝的臣子,与那孤云氏的天下并无半点干系。”

说罢,他似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说道:

“说起此事,老祖宗记事时,大周朝刚建朝不过数十年,对国朝大大小小的家族应当还是有所了解的。除去早已没落的邯郸余氏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外,还有眼下窦阁老所在的窦家——”

他语气一顿,继而说道:“听说在前朝时声望权势亦不小,虽则在国朝初年,因四处动乱,皇权更替有所损伤,可在正始末年,却仍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我记得窦家夫人还女将出身。”

大长公主闻言,神色微微一变,眼神再次落在云道溪身上,只见他神色坦然,面容镇定,似乎真是在说这些流传渊源的大家族。

她下意识地垂了垂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得这些事倒是没错。难为你还能清楚的记得这些陈年旧事。”

云道溪摇摇头,微微一笑。

“倒不是我记得多清楚,只是这些东西算不上隐秘,邯郸余氏之前又如日中天,声望权势皆是无人出其右,才有意探查了一番。至于窦家——”

云道溪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白皙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涮了暗红色漆的黄花梨木。

“我只是觉得近些时日窦家的声望比之前确实浩大了许多。虽则窦阁老眼下只是个次辅,在朝中地位远不如程阁老这个首辅和天官。可程家底蕴终究少了点,哪能比得上窦家?

要我说,若是程阁老之后,窦阁老能坐上首辅的位子,窦家的权势地位必然会到另一个层次,比起之前的邯郸余氏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完这些,又朝大长公主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问道:“老祖宗觉得我说得可在理?”

大长公主听他说完这许多事,终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今日将云道溪喊过来,可不是为说这些似是而非的事的。若非眼下云礼还在此,她的话只会说得更直白些,绝不会像方才那般隐晦。

但云道溪却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有,竟是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质问。反倒主动提醒她别的事,比如窦家——

但说实在的,这两者之间,究竟是谁更重要,还真说不准。窦家确实要防,可面前这个云道溪,她也不能放过才是。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还问得那般仔细,或者再明里暗里的警告,只怕以云礼的敏锐,必然是会起疑心的,届时便是得不偿失。

她只得作罢,然后缓缓说道:

“依窦家眼下的情况,确实隐隐已有世家大族的风范。不过这样的事,既然你能看出来,别人亦能看出来,慕容氏亦不是没有出色的晚生后辈,总是能处置得当的。

再不济,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拖个三五年,到时候该处置的事自会提前处置,定不会让那些事堆得过多,扰乱了朝局,更乱了天下大势。这对谁都不好。”

云道溪闻言,神色如常。

“老祖宗深谋远虑,对这些事自是看得分明,倒无需我提醒多少。至于朝中之事,老祖宗若是有那份心,自然可出面处置。

总之好坏如何,您自己能把握住就可,也无需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提醒。至于你能拖多久,那当然也要看您的毅力如何。”

大长公主闻言,眼眸更是深沉了一分,并不言语。

云道溪也不再说话,端起一旁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神色更是舒展开来。

大长公主见此,眼神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冷意,而后才缓缓说道:“今日同你们说了这许多,我也乏了,不便再同你们多言。你们就先回府歇息罢。”

还未等两人回话,就直接将丫鬟唤进来,径直出了书房。

徒留云道溪两人在椅子上面面相觑。过了片刻,还是云道溪率先反应过来,朝云礼笑道:“既然老祖宗倦了,我们就先行回府罢。日后再来看望她老人家也可。”

云礼怔了一下,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点头,拄着竹杖往外走去。

云道溪心知他心中定然混乱不堪,却不想作过多的解释。

而云礼则觉得,自己似乎发觉了一些极为隐晦之事,可正是因为他们过于隐晦,他根本抓不住重点,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他不由得苦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