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人相见,细数当年
作者:水罙      更新:2019-10-13 16:25      字数:3040

次日,沈昭还未收到贾家的消息。

便想着自己来京许久,竟不曾去余家的那两间铺子拜访当年的老人,心中当下略感歉意,便寻了个时间,同沈大太太大了招呼,领着析玉松雪往棋盘街去。

文翰堂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铺子里的伙计很是懂事,见她过来,便连忙迎上来,低声细语,“不知您要看点什么?”

沈昭笑了笑,轻声问道:“我听闻文翰堂的好物什都在二楼,可是确有此事?我想为兄长选一方好砚台,可否待我前去一观?”

伙计一听此话,心里头顿时一惊,面上的笑容却愈发恭谨起来,连连说道:“自是可以的。烦请您随小的过来。”

说着,便领着沈昭上了二楼的隔间。请她入座后,又命人上了明前的新茶,道:“烦请姑娘稍等片刻,掌柜的稍后就来。”

沈昭微微颔首,待伙计退下,才让松雪将她头上的帷帽给摘下来。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她站了起来,细细打量房间里的摆设。

清一色的黄梨花木制的物什,右侧的槅扇半开着,高几上摆着白底蓝花青瓷瓶,里头插着几株建兰。后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左侧的多宝阁上则摆着玉白菜,红珊瑚,青花瓶等物件。

只瞧这布置便可知文翰堂的光景定是不差的。她记得守在文翰堂的掌柜是余家的,其父当年原是外祖父身边的随从。

因为这样的暗桩必须是完全忠于余家的人看着才行,所以当年余家挑选掌柜时,都是从家生子中选的。可这样的身份轻易不可同余家有来往,所以,自从接了这营生,他们与余家便少有往来,便是同父母见面也十分艰难。

虽则余家的暗桩早些年因政变一事,大多被查封,可眼下留着的这几间铺子却未出任何变故,哪怕余家如今早已没落,也依然忠心的守在原地。

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再为其卖命。若不是余家的这些仆人十分忠诚,沈昭当初又哪能凭借一封信便让众人归于她麾下,为她打探京师的消息?哪怕她未曾用沈余氏的名义,也无丝毫迟疑。

她不禁感慨起来,如此十年如一日的守着此处,忠于余家,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他们能留存至今,亦是极为不易的。

正在思索着,却听见珠帘相撞的声音传来。

她收回思绪,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四十左右,面白无须,身穿茶色直裰,头戴四方巾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刚刚及冠的年轻男子。

沈昭知道年长的便是这文翰堂的掌柜,姓于名焕。后头跟着的则是其子于廷易。

两人见到沈昭之后,连忙跪了下来,喊道:“见过表姑娘。”

沈昭哪敢受他们的礼,连忙上前扶住他们,口中喊道:“于伯快请起,这礼我可不敢受。”

于焕顺势站了起来,面上却愈发恭谨,“您是主子,老奴这一礼自是受得的。”

他接着又指了指身侧的年轻男子,道:“这是老奴那不肖子,于廷易。您上次交代的事便是他同陈大人游说的。”

于廷易便又行了一礼,“表姑娘好。”

“不必多礼。”沈昭摇摇头,随即让两人就坐。

两人也不推辞,依次就坐。

京师的消息大多都是经过于焕的手的,他自是清楚眼下情况如何,当下便道:“表姑娘在沈家住着,可是受委屈了?老奴知晓沈家那些人各有各的算盘,怕是不会顾忌您许多。”

沈昭不甚在意,微微笑道:“只是些小事,倒无需在意。我今日来此也不为别的事,只是想着这许多年不曾来过此处,忍不住想过来瞧一瞧。”

于焕顿时感慨万千。

想他当年刚刚接到来自惠州的信件时,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是谁恶意使坏。可后来细细读去,字里行间的悲戚之情却是如此相似,想起早已逝世的老太爷,还有已然没落的余家。

忍不住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死死地拉着他的手说,一定要守住余家的产业,等着后来的主子把他们收回去,等着余家平反的那一日。

他原以为是等不到的,可那日看到信件后,竟莫名的心悸,甚至于隐隐觉得,离余家平反之日并不远了。当下便回了远在惠州的小主子,言明自己之意。

眼下看来,他并未想错。

只看她行事便知,这平反之日定是此生有望。

他不禁感叹起来,“老奴真是没想到,表姑娘竟有如此宏韬伟略。季方平一事上,程党至今未曾起疑。如此缜密的心思,比之当年的大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奴原以为此生看不到余家平反,可有表姑娘在一旁谋划,相信不用多长时间,便可等到那一日。若是如此,老奴此生无憾。”

沈昭不禁赧然,片刻后才笑道:“哪是我有宏韬伟略,若无于伯将京师的消息一次次递出来,我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我之所以这般,也只是想让外祖父九泉之下能安心。”

“老太爷若是知道您这般出色,定是欣慰的。”于焕笑道。

继而又脸色微沉。

“眼下七爷还在四处游学,九爷自年前招回凉州后,至今不得外出。余家子嗣虽多,可真正能为余家平反的却只有表姑娘您。此后,不论表姑娘有何吩咐,老奴都会从之。”

沈昭亦是叹了口气。

“虽则已过去十余年之久,可朝中风云变幻,时常有人提及此事,便是前些时日万民书一事,也有拿此事中伤余家。几位表哥哪怕身处山野也是不便行动的。

我虽有心想为余家平反,可也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如今程党在朝中依旧是如日中天,难有人与其抗争,今上的性情又不定,还得细细谋划才行。”

思及此处,沈昭复又问道:“于伯也是府中老人了,对窦阁老可了解一二?”

“表姑娘何出此言?”

“您也知道,我如今势单力薄,虽则清楚各方势力,可朝中无人,行动依旧艰难。如若不然,我上次便不会通过陈达云来扳倒季方平。”

沈昭顿了一下,接着道:“因此我想的是,能不能借助窦阁老的力量?自那日之事后,窦阁老也该知晓文翰堂背后的东家是谁,可至今为止,都是了无音信,却不知他是何意?”

于焕闻言,便叹了口气。

“当初出事之时,老奴正在外地进货,虽通过书信了解情况,心里头却还是有几分顾忌的。只是老奴也清楚,不靠这样的法子,怕是难以除去季方平,因此并不曾多言。”

沈昭闻言,忍不住诧异起来。

“于伯此言何意?莫非窦党不可靠吗?”

于焕摇了摇头。

“具体情况老奴不甚清楚。世人只道老太爷当年同窦阁老交好,余家同窦家亦是来往颇多。可是老奴的父亲曾跟在老太爷身边,依父亲之言,两人来往之时,并未交实,皆有几分顾忌。”

沈昭的神色顿时一变。

又听于焕说道:“当年政变之后,窦阁老明哲保身,并未掺和进去,此事倒不能说其不该。老奴只是觉得他退得过于干净了,倒叫人生疑。毕竟当年两家来往密切,可此事……”

他叹了口气,“倒不知如何说了。”

沈昭的眉头忍不住拧起来。

她竟从未细细想过这些事,原以为是可依靠之辈,可眼下听于焕之言,心里头也忍不住生疑了。

当年政变一事,受牵扯的家族那般多,虽则窦敬言明哲保身,可到底同余家有过许多来往,又怎会至今仍居高位,地位岿然不动?

于焕见她神色有异,当下又道:“表姑娘无需过多担忧,这些只是猜测罢了,也不能证实。再者,我们左右只透露了一间铺子,倒不会引起大的变故。”

沈昭却忍不住叹息了声,“……可见往后行事还是谨慎为上。”

又道:“窦家的动静还是好好盯着罢,兴许会出现变故也不一定。”

于焕自是应下不提。

沈昭随即便起身,“时候已不早,我也该走了。”

于焕等人便都跟着起身,又让仆人送来一个红漆雕花木盒,于焕亲自交于沈昭,“老奴听闻表少爷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这方砚台便是老奴送他的贺礼,还望表姑娘莫要推辞。”

言已至此,沈昭自是不好再拒绝,只得让松雪捧着木盒,下了楼梯。

刚至厅中,却听到一个略带欣喜的声音传来,“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