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错付
作者:墨染流云      更新:2019-10-12 00:38      字数:8433

绿抚的事情尘埃落定,楚淡墨也因为受了伤而再一次动了胎气,这次事态比之之前都要来的严重,以至于楚淡墨险些流产,凤清澜被吓得半死,好在有宗政落云在,险险的抱住了孩子,然而楚淡墨的身子却是一落千丈,宗政落云甚至担心她是不是能够顺利的生产。

楚淡墨自己的医者,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子,这一次就连她都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够度过这一关,然而不说腹中骨肉已成型,纵然是初怀之时,她也不会动打胎的念头,那是与她骨肉相连的孩子,那是她与心爱之人的深情结晶。更遑论她这一生最缺的就是亲情,在嫁给凤清澜之前,从未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她,怎么舍得亲手毁去她即将到手的温暖?

于是她终日安心呆在王府调养,一如当初对凤清澜承诺的那样,再也不插手任何的事情。绿抚回到了楚淡墨的身边,经过此事她与凤清溟之间的芥蒂似乎淡去了,两人虽然时不时的会闹上一阵别扭,然而楚淡墨知道那是性格使然,遂放之任之。

就在楚淡墨以为一切都可以不闻不问之时,另一件事情让她措手不及,纵然凤清澜用尽了一切手段去极力的遮盖,可是纸终究是保不住火。

“王爷,贤玥郡主求见。”安亲王府书房,管家的声音格外的小心。

正在书房提笔练字,借此来凝神静气的凤清淇闻言,笔触一顿,一滴小小的墨汁顺着笔尖落下,在洁白的纸上氤氲出一朵墨花,整篇工整豪气的行书就这样毁在了小小的一点,凤清淇的眉峰微微的一蹙,眼神也冷了一分。

站在门外躬着身子的管家似是感觉到了书房内气温的降低,立刻想到凤清淇这半月来对傅萦淳的拒之门外,忙道:“老奴这就去回了郡主。”

“慢着。”管家才转身,凤清淇便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侍候在身后的内侍递来的手巾,一边优雅的擦拭着,一边吩咐道,“将郡主请到玉漱亭,本王稍后便到。”

管家虽然有些诧异凤清淇竟然会见傅萦淳,但也不敢多问,自从贤妃娘娘和十三皇子去世后,他家的这位爷性子就变得阴晴不定。就说之前,贤玥郡主便是安王府的常客,就连他都以为贤玥郡主会成为这清冷王府中得女主人。可自打月前贤玥郡主在宫中为主子受了伤后,主子便疏离了贤玥郡主,等到贤玥郡主伤好痊愈后,他家主子就再也没有去过国公府,也没有见过郡主一面,贤玥郡主连着一半个月日日求见,主子都不曾召见。从小看着主子长大,主子的心思,他这个做下人的又岂会不明白,可是那位已经是主子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了,主子为何还好这般执着?

老管家在心中低低一叹,转身去带领傅萦淳进府。

傅萦淳听到凤清淇愿意见她时,心中是无比激动的,因为她已经快要被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折磨疯了,她不知道为何自从她伤好后,凤清淇就疏离拒见她,她的心很恍然,好似被人生生的挖了一块走,连续半月被拒之门外,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她的名声早已全无,背后也不知道多少名门淑媛在暗自嘲笑她,可是这些她从来不在乎,她只在乎他。本来不抱希望的她,却突然得知他愿意见她,心中怎能不雀跃?

玉漱亭中,傅萦淳正在忐忑与期待煎熬时,凤清淇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的身后。

“咳。”凤清淇走进亭中,便看到傅萦淳焦灼不安的背影,站了片刻发现傅萦淳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得不握拳抵唇低咳一声。

傅萦淳听到声音回头,对上凤清淇俊朗但是疏离的脸,再一看整个小院都只有他二人,不由更加的慌神,然而面上还是一片落落大方:“萦淳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凤清淇几乎是象征性的虚扶了一把,而后转步,越过傅萦淳走进亭中,掀袍落座在白玉切成的石凳上,伸出一手,指了指对面,“郡主请坐。”

傅萦淳也不矫情,福了福身后,依言坐下。

“郡主,本王想,你与本王应当好好谈谈。”傅萦淳才刚刚坐下,凤清淇便已经开口,他没有看她,而是径自挽袖提起茶壶,先给傅萦淳斟了一杯,递给傅萦淳,“郡主的心意,本王心里明白。”

傅萦淳没有想到凤清淇会开门见山的直言,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从凤清淇的态度,已经凤清淇那极不常用的自称便已然能够猜到凤清淇接下来会对她说什么,她的身子僵了僵,唇角牵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萦淳想,萦淳也明白王爷的意思了。”伸手,接过凤清淇递过来的茶,低头,借着掀拂茶杯盖子的动作,掩饰自己满脸的悲戚,眼帘垂下,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失落与伤痛。

凤清淇见此,心有忍,闭了闭眼,眼中便是一片冷然:“郡主既然清楚,那便好自为之。”凤清淇说完,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傅萦淳却并没有动,而是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凤清淇:“王爷,萦淳的纠缠是否带给王爷困扰?”

凤清淇没有想到傅萦淳为何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意,于是缓缓的摇头:“不曾。”

傅萦淳闻言眼中泛起点点欣慰的笑意:“既然如此,萦淳不会如此轻易的放手。”

女子眼中坚定而又执着的光,瞬间亮得晃眼,凤清淇眸光一闪,有那么一刻,凤清淇是佩服眼前这个女子的,她和他心中的那个她何其的相似?她们都是可以为所爱不惜一切的女人,都是那样的犹如飞蛾扑火般无所顾忌。然而,再相似,她也终究不是她,不是那个先一步走进他心底的女子。

“郡主,何苦呢?”凤清淇轻轻的笑了,那笑容之中有着丝丝的同病相怜。

“王爷,您又是何苦呢?”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傅萦淳更加多了一份伤痛,“睿王妃已经是睿王妃,而王爷尚无家室。与王爷相比,萦淳似乎幸运些许。”

是幸,还是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守着一个不能爱也不能得的女子,她同样爱着一个可以爱,却不能得的男人。他们都是造化弄人下的悲剧产物。

“那一年,也是如今这个季节;那一夜,她轻纱遮面,那一双淡漠的眼睛,在南窗拂开的一瞬间撞入我的眼中,也撞进我的心口。”也许是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让凤清淇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纵然理智告诉她,对着眼前这个倾心于自己的女子倾诉自己另一个女子的爱恋,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可是凤清淇还是情不自禁,这些话他压在心中太久太久,他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拥她入怀,亲口与她诉说,只可惜这永远都只是幻想。

薄薄的唇,轻轻的扬起,凤清淇漆黑的凤目之中,瞬间褪去了所得冷漠,恰似一方春风拂过的草原,顿时间万物复苏,暖意融融:“自我离开东陵后,午夜梦回,那一双盈盈水眸总会挥之不去,每每想起或梦见,我的心就会莫名的一次比一次疼,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样动人的一双眼睛覆盖上了寒霜冰雪。我真想可以为她拂去眉间所以的哀愁,让她纵情展颜。只可惜……如今她终于不再笑靥如花,却不是因我而改变……”垂首,凤清淇看着傅萦淳,“我能劝你,却劝不了自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女子能够走进这里,你,可懂?”凤清淇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

诚然,凤清淇的话对于傅萦淳而言无疑是字字剜心,让她的心在他每一深情的表情,每一个情深的字眼之中变得血肉模糊。然而,傅萦淳却是痛并开心着,因为于她而言,凤清淇能够对她说出肺腑之言,那边是一种与凤清淇的靠近。

傅萦淳笑了,笑得复杂与决绝:“王爷,十年之前,萦淳便倾心于您,您对睿王妃三年的情意,难以割舍,萦淳十年的情又如何忘却?”

傅萦淳的话让凤清淇唇角自嘲的一扬,握着手中的杯子,慢慢的转动着,眼中晦暗不明,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静默,小亭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唯有清风拂过后树叶沙沙作响。

犹豫思量了许久,凤清淇一抬手,将杯中已经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冷意从他的喉头直蹿他的心房,疏散在他的四肢百骸,搁下杯子,凤清淇缓缓的站起身,转身背对着傅萦淳,面向那一片翠绿的修竹,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当年救下你的并非是本王。”

当年救下你的并非是本王!

一句话,十一个字,字字如晴天霹雳,一道道狠狠的击在傅萦淳的心房。傅萦淳顿时愕然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杯子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满满的水,随着她的手腕轻颤,而溅洒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角,她都不曾感觉到。

“王爷……”沉稳如傅萦淳,在凤清淇之前一连番的拒绝之中,都能淡然无波的接受下来,而如今她的心却凉了,倏地被寒冰冬雪死死的困住了。她想质问,她想否定,但是她依然是理智的,理智告诉她,凤清淇那样君子如玉的一个人,是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拒绝自己,那么真相便是,凤清淇所说……

那么,她这十年的追逐,十年的无怨付出,十年的刻苦,十年独自吞下的辛酸苦涩,又成了什么?

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枉她自认自己爱的有多深,爱的有多真,竟然连表情的对象都弄错了!呵呵……那她的情,岂不是廉价的一文不值?

“当年……当年……救下我的是……谁?”傅萦淳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可是她开口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的眼中已经脆弱的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更甚易碎的瓷器,好似已经经不起一摔。

凤清淇的手缓缓的负到背后,闭眼,滤去眼中最后的一丝挣扎:“盛泽八年,皇后娘娘薨逝,九弟突然得了怪病,六哥执意带着九弟出宫,直至年关,六哥都不愿回宫,父皇下了三道皇令,六哥置之不理,僵持之下,本王主动请旨出宫劝说六哥,而后本欲与六哥一同回宫,却得知本王舅父病逝,于是……”

“啪!”傅萦淳颤抖的手,再也无力握住杯子,精致的白玉杯摔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种几乎悲鸣的脆响,一地的碎玉,映入傅萦淳的眼中,正如她此刻的心。

碎了,她的一切都碎了,情碎了,心,也碎了!

后面的话,凤清淇不用再说,傅萦淳便已经明白,于是睿王乘了安王的车回宫,半路之上救了她,又不知如何安置她,便索性送到了罗府,而自哪儿醒来的她,也曾想到其中曲折,毕竟皇子的车架,岂是常人可以乘坐?她便理所应当的将那人认为是安王。

蓦然间傅萦淳想到了什么,急急的起身,依然礼教严谨的她,竟然忘记了对凤清淇施礼告退,提起裙摆便飞奔而去。

然而她才跑了几步,凤清淇的声音便飞跃而来,落在她的前面,挡着她的去路,目光森然:“本王告知你真相,是因为你又知道的权利,然而本王不许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你去找六哥本王不会阻拦,但你若去找她,本王绝不会坐视不管。”

泪,再也隐忍不住,一滴滴的夺眶而出。

傅萦淳从来没有嫉妒过一个人,但是今日她嫉妒了,她在这一瞬间近乎疯狂的嫉妒着楚淡墨,有一个情深不移的夫君,有一个不惜一切的男人甘愿背后守护。

人都说帝王天家无情,她此刻才了解这所谓的无情,不过是对除去心爱之人的所有人,凤清澜如此,凤清淇如此,就连凤清溟、凤清涵皆是如此……

能被天家之子爱上是一生的大幸,而爱上了天下之子却是一世的情殇。

同样是爱,却是云泥之别……

凤清淇从未看过从容大方如傅萦淳如此狼狈与悲伤过,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说的话过重,但是一想到那个人儿再也经不起丝毫损伤,便又硬下了心,侧过身,移开目光,不再看傅萦淳一眼。

傅萦淳含泪的目光,深深的看了凤清淇一眼,夺路而去。

当傅萦淳一路奔跑,不知疲惫的跑到了睿王府时,隔着一条街,远远的便看到凤清澜的马车停在门口,马夫掀开车帘,凤清澜利落的跳下马车。傅萦淳欲上前的脚步,才提起又退了回来,只因她看见凤清澜唇角含笑,目光含情的转身,温柔的身后的伸出白皙的大掌,片刻,一只柔软的小手落入凤清澜的掌心之中。凤清澜五指柔而将定的收拢,紧紧的握住那一只小手,轻轻一用力,便将刚刚露出脸来的楚淡墨拉入怀中,抱着她缓缓的下车。

那动作小心的如同抱着绝世的珍宝,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

“清澜,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走,才会孩子更好。”

“方才已经走得够多了,这会儿就让为夫代劳。”

看着凤清澜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将身子笨重的楚淡墨打横抱起来。隐约间,傅萦淳能够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知道为何,傅萦淳此时才发现,原来一向带着温文尔雅的面具,对世人都保持着距离的睿亲王也会有如此霸道与邪佞的一面。

是因为对着的人不同吧?因为对着的是心尖上的人,所以便毫无保留。

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飞雨,一滴滴的倾洒在傅萦淳的脸上,模糊她视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而凤清澜与楚淡墨的身影早已双双的消失在大门口,睿亲王府的大门早已合上。

傅萦淳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却是挪不动脚步,她明白如今纵然找到了凤清澜,真实了心中的疑惑,亦不过是将自己残留的一丝侥幸打碎,那样只会让自己痛得更加彻底。然而就是知道的清楚,她也依然想要凤清澜亲口说出。仿佛是想心死的彻底一点,让多有的痛都在这一刻击向她,让她要么从此再不醒来,要么浴火重生,变成一个无心无情的女人,再也不会为情苦为情伤的女人。

打定主意,傅萦淳迈开沉重的脚步,拖着疲惫而又倦怠的身体,一步步的走向睿亲王府。

是睿王府管家亲自给傅萦淳开的门,纵然不知道傅萦淳来此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愿不愿意召见,但是管家在看到傅萦淳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后,还是先让她进了府,恰好此时绿抚经过。一直以来绿抚对傅萦淳还是有着钦佩之心的,乍见她这样的狼狈,立刻知道她必然是受了什么深重的刺激或是打击。

贴心的她什么也没有问,便带着傅萦淳去了自己房间,吩咐下人烧了水,又为她备下干净的衣裳,亲自为她重新梳洗了一番后,绿抚看着铜镜之中,目光呆滞的傅萦淳,终于忍不住担忧的开了口:“贤玥郡主,您怎么了?”

绿抚的话并没有让傅萦淳回过神来,如此这般,绿抚更加的担忧,想着自己的主子才歇下不久,也不便去打扰,于是想了想便道:“郡主您先歇息一下吧,我去派人到傅国公府知会一声,让他们派人来接您。”

绿抚言罢,将手中的桃木梳搁下,转身还没有迈开步子,身后便响起傅萦淳的声音:“绿抚姑娘,烦你通传睿王殿下,就说贤玥求见,有些陈年往事想向殿下请教。”

绿抚闻言回过头,看到对着镜子依然面无表情的傅萦淳,秀气的柳眉一蹙,总觉得傅萦淳有些怪异,但是何处怪异她又说不上来。

但绿抚还是颔首:“郡主稍等,绿抚这就去通传。”

绿抚走近凤清澜与楚淡墨的寝殿,穿过前殿,绕过偏殿,还没有踏入内殿,便看到凤清澜一手中拿着盛泽帝委派下来的奏折,另一手握着静躺在锦榻上沉睡的楚淡墨被锦被盖着的手。时不时的凤清澜会侧首,目光温柔的看一看楚淡墨恬静的睡眼,而后再继续看奏章。

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绿抚跨国内殿门槛的脚步不知觉的收了回来,她委实不想破坏了自家小姐难道的甜蜜一刻。

然而就在绿抚踟蹰不前是,守在内殿屏风之后的桃雪与绯惜去看到绿抚,两人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于是无声的慢慢走到绿抚的身边:“绿抚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么?”

“绿抚姐,什么事让你都这么苦恼?”桃雪与绯惜一同问道。

绿抚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让她等着。”绯惜听完后,嘟着嘴道,“小姐这几日身子骨才有些起色,难得睡得这般沉,不能打扰。”

“绯惜姐,你小点声,王妃正睡着。”桃雪见绯惜的声音不知觉的提高,立刻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

“可我见贤玥郡主不见到王爷怕是不会离开。”绿抚将心中的隐忧道出,“这会儿小姐正睡着,若是有什么事儿我们也可以先隐瞒下来,若是小姐醒着,贤玥郡主找王爷又有什么刺激到小姐的事儿,那就大事不好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代她通传,直接打发了不就行了。”绯惜怒瞪着绿抚。

“现在是什么事儿,我们都不知道,不过是我们猜测。”绿抚道,“更何况贤玥郡主是那般好打发的?若是如此,她也就不配得到小姐的另眼相看。”

“反正这会儿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绯惜展开双臂,横在绿抚的面前。

“让她到大殿去等着。”凤清澜清润的声音蓦然在三人的身后响起。

骇了三人一跳,立刻转身施礼:“王爷。”

“把这些放回我的书房。”凤清澜把手中的看完的奏章递给绯惜,而后吩咐道,“绿抚去将她带到正厅,桃雪回去守着王妃。”

绯惜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与绿抚和桃雪一起领命,分头行事。

凤清澜转头,目光透过层层飘垂的轻纱看着依然熟睡的人儿,温柔的笑了笑,而后才提步出去。

凤清澜踏入正殿之时,傅萦淳正端坐在檀木椅闪兀自出神。作为习武之人,傅萦淳却没有听到凤清澜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直到凤清澜在嵌有大理石的圆木桌前落座,傅萦淳才缓缓回了神,抬目对上凤清澜清润含笑的目光,看着那看似碧波温泉实则是一望无际的寒潭深水双眸,傅萦淳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一直知道,凤清澜的气势很强,这是在她随着父亲述职回京第一次见到凤清澜之时就知道的,在她看来凤清澜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感到恐惧过,即便是执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也没有,然而在见到凤清澜的第一眼,她便有一种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也正因为这莫名的恐惧,让她能够远离凤清澜就尽可能的远离凤清澜,以至于她忽略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这样可悲的局面是么?

这是第一次,傅萦淳鼓起勇气打量凤清澜,看着那一张无暇到近乎完美的玉颜,傅萦淳闭上眼睛,记忆拉回那日视线模糊的惊鸿一瞥,那张恰似仙童的玉颜果然与眼前这张脸一点点的重合。搁在双腿间的手不由自主的攒紧,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以疼痛来让自己冷静。

“郡主想要请教本王何事?”凤清澜淡淡的开了口。其实他早就将绿抚告知绯惜与桃雪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却仍是不动声色的明知故问。

傅萦淳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小巧的柔荑被没有冒尖的指甲掐的血肉模糊,几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傅萦淳拿出她目前仅有的理智,定定的看着凤清澜,认真的问道:“贤玥想问王爷,盛泽八年,除夕年关前后,可有在裕华街百弄巷救下一个被人贩子殴打的小女孩?”

傅萦淳紧紧的看着凤清澜,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凤清澜依然淡笑不改,伸手,优雅的端起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浅浅的呷了一口:“时隔多年,当年之事,于本王早已模糊不清,本王无法为郡主解惑。”

“盛泽八年,是皇后娘娘仙逝的那一年,相比王爷应该对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影响深刻才是。”傅萦淳蓦然咄咄相逼。

傅萦淳是企图激怒凤清澜的,不知道为何她无法面对凤清澜如此的漠视当年的救命之恩,她为那份恩情,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最后变成了一个滑稽之谈,而他却如此云淡风轻的抛之脑后,要她情何以堪。

凤清澜将手中的杯子搁下,明明是轻轻的动作,却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这一声好似敲到了傅萦淳的心头,让她的心不由一紧。

而凤清澜却依然不温不火:“郡主既然知道,就应该清楚那一年于本王是不堪回首的过去,本王又怎会牢记?”

不堪回首的过去……

傅萦淳脸色瞬间惨白,她突然好想仰天长笑,她视若珍宝的过去,她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于他而言却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原来这就是她的情,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之更加可悲?

“王爷既然不愿回答贤玥,想必是不会隐瞒睿王妃。”理智几乎消失殆尽,傅萦淳痛极反而冷静了下来,竟然有了威胁凤清澜的勇气。

果然,处变不惊的凤清澜在听了傅萦淳的话后,脸色一沉:“你不要忘了,整个傅国公的性命还捏在本王的手里,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要做愚蠢的事,本王的王妃,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触碰的人!”

“王爷也应当清楚,贤玥纵然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女人总是偏执与死心眼的人,一旦走火入了魔,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会顾及。”傅萦淳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王爷要用傅国公府与睿王妃赌,最后输的必然是您,因为您太在乎睿王妃,您的在乎超越了贤玥对傅国公府的在乎。”

凤清澜目光顿然变得犀利如刀锋,直直的射向傅萦淳,傅萦淳心头不是不惧,然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坦然而又挑衅的对上凤清澜的目光。

最终的最终,凤清澜还是退了步:“纵然本王告诉你,当年救了你的是本王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

她还能如何?十年蹉跎换来的是烟花易碎的破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何苦要如此执着的去弄个明白,为她十年的不甘,为她十年的可笑,为她十年的付出而哀悼?

这些,又有何意义,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泪水再一次盈满傅萦淳的眼眶,她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王爷是一直便知道贤玥是当年被您所救的小女孩,还是那日在富顺我与睿王妃倾谈之时,才恍然记起?”

“那日之后,本王才忆起。”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坦言而出。

沉沉的闭上眼,两行清泪划过傅萦淳的眼睛,顺着苍白的双颊滑落,晃悠悠的站起来:“多谢王爷相告,臣女告退。”

我爱了十年,等了十年,盼了十年,想了十年,最后却告诉我,这段情从一开始,我便已经。

傅萦淳从未有如此的绝望过,就连当年她被那般的虐待,都不曾如此的绝望。

他既然早就知道,却依然让她误以为下去,就是希望将错就错,让她永远不知道这个残酷真相,从而丝毫不影响到他与心爱之人的之间的情意。

他们一个隐瞒,一个告知,为得都是同一个女人,也为的都是将她拒之门外,原来她的情竟然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她傅萦淳,竟然会有如此为人所嫌弃的一日。

便是因为这世间多了一个楚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