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沈泓      更新:2019-10-11 14:18      字数:5175

下午4时,“林剑风艺术基金成立仪式暨授予林剑风终生教授颁证仪式”在海滨大学举行。仪式十分隆重,不仅海滨大学领导全部到位,分管副市长及人大政协的有关领导也来了,各大报纸、电视台等新闻媒体都来了。

海滨大学原定的是“林剑风奖学金”,专门奖励艺术学院的优秀学生和困难学生,章程呈送林剑风过目时,林剑风将名字改为“林剑风艺术基金”,章程一字未改。

钱是林剑风出的,校方当然只能尊重捐赠者的意见,将名称改为“林剑风艺术基金”,毕竟,1976万元是海滨大学建校以来收到的最大的一笔奖学金捐赠。有几个记者问1976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有的记者问林剑风和1976年有什么关系?林剑风都笑而不答,于是,1976在记者眼中成了一个神秘数字,他们作出种种猜测。

其实,1976万元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是林剑风高仿的那张《秋山寒林图》拍卖所得1876万元,加上任天行送给他的那张卡100万元,共计1976万元。

校长、官员和记者只看到了林剑风大手笔的捐赠,为林剑风崇高伟大之举所感动,他们哪里知道林剑风捐赠的真实动因,更不可能了解林剑风内心的真实感受。自从《秋山寒林图》拍卖创造天价成交,林剑风心里就充满了悔恨、自责和不安,就一直在着手这样一次捐赠活动。

现在,了结了让他不安的赝品之悔,林剑风感到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所以,校方为他举办晚宴后,林剑风走进“名人学术系列演讲”大厅,他感到神清气爽,分外洒脱。

“后现代主义艺术是一个大染缸,它将人类精神引向分裂、混乱和堕落……”

林剑风出语惊人,引起大学生的一片嘘声,又一片叫好声。

海滨大学“名人学术系列演讲”邀请林剑风主讲后现代主义艺术,成为校园的一个热点。吃过晚饭,如潮涌来的学生就将中心教室占满,林剑风走进去的时候,连走廊上和窗台上都挤满了学生。

应该说,林剑风的演讲非常成功,成功不仅仅在于他的很多话语引起了学生的热烈掌声和叫好声,更在于他的很多话语同时也赢得了学生们的狂热的嘘声。

回答提问部分更是反响强烈,递上来的条子都堆满了桌子,有些学生为了让林剑风优先解答问题,穿过人群将条子递到林剑风手上。讲台被挤得歪歪倒倒,场面几乎失控。

林剑风一一回答大学生的提问。他拿起一张纸条读道:“现代人的出路在哪里?”

他用沉静的探索的眼光望着台下的学生,说:“现代人的出路在于无为。”

学生又是一片嘘声。

林剑风笑笑解释说:“科技的高速发展,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是毁灭。人定胜天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是灾难。商品经济大潮中对金钱的疯狂追逐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是空虚和罪恶,人人都在有为行动中攫取和占有,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是人情亲情爱情友情的枯竭和人性的沦失。物质的创造和财富积累给人类带来的是什么?是精神的堕落。所以,道家崇尚的无欲无为无求正是现代人的幸福之道,也是现代人的出路。无为无不为嘛,这正是充满了智慧的伟大的辩证法!”

林剑风用快速的语言解答了一个个问题,有的问题林剑风一句话就解答了。大多是人生、艺术和时代的问题。

又拿起这一张纸片,林剑风迟疑了一下,还是念出来了:“现在还有没有真正的爱情?男人是喜欢风骚的女人?还是喜欢端庄的女人?是美丽而堕落的妓女更能给艺术家灵感?还是单纯而相貌平平的女大学生能给艺术家灵感?”

从娟秀而有些行草的字迹来看,显然是女生写的。林剑风扫了台下学生一眼,学生们都在笑,每一个笑着的女生都似乎都是提问者,突然,林剑风发现一个十分抢眼的女生正略微低垂着头望着他掩唇而笑。

这是一个美女,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在这扰攘的人海中,不容林剑风去记忆追溯。林剑风一一回答:“回答第一个问题:现在还有真正的爱情,但真正的爱情不是一成不变的爱情。回答第二个问题:男人喜欢风骚的女人,但更愿意娶端庄的女人做太太。回答第三个问题:只有美的东西才能给艺术家灵感,包括美丽的女人,同时,在艺术家眼中,丑有时也是美。”

林剑风没有想到,这次他的回答激起的几乎是一致的掌声和叫好声,只有那个似曾相识的高挑美丽的女大学生没有鼓掌,她似乎有些失落。

问题一个接一个,容不得他去想象那个如演员般美丽的女大学生。

演讲结束,学校派车送他回家,他一直都是被大学生的问题簇拥着走出教室,且行且停,一边解释,一边下了台阶。走过一片开阔地,正要上车的时候,那个掩唇而笑的美女出现了。

“林老师,我还有个问题向你请教!”

美女大学生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幽暗的校灯下,仍可看出她艳光照人的魅力。

林剑风看得愣住了,就像做梦一样,记忆的窗户突然打开,他记起来了:“顾小姐——哦,你是顾盼!”

顾盼的眉目流盼,轻舒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记得我呢!”

林剑风想到了去年名典咖啡厅的那个雨夜,亭亭玉立站在门口的那个顾盼,u007f那个骨子里有恶作剧因子的顾盼;还有不久前在东方艺术馆主持颁奖仪式的那个女主持人,当时只是惊鸿一现,他没有认出她,现在他一下子就认出了。

林剑风对司机说:“不用送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想在校园里走走吗?”顾盼美目流盼地问。

他和顾盼朝通向人工湖的那条小路走去。两人像老朋友似的,走了一段也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有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走在一起,彼此都感到心灵的熨帖和舒展。

林剑风说他很惊异在这里遇到她,“真没有想到你是大学生,第一次在名典咖啡见到你,还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呢。第二次在颁奖仪式上看到你,又以为你是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只是我从来不看电视。”林剑风说。

顾盼笑了笑,说:“我就是我们学校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呀,学校的文艺晚会也是我主持。”

顾盼告诉林剑风,她是音乐系的学生,下个月艺术节上有她的一场专场音乐会,包括钢琴、声乐、舞蹈、小品,这是学校唯一的一场个人专场音乐会。“到时候,我请你来看,你有没有时间?”顾盼欢悦地问道。

“有,当然有,我是闲人啊。”林剑风快意地说。

“不是闲人闲不得,闲人不是等闲人。”顾盼摇头晃脑地像一个古代书生笑着朗诵道。

“咦!你怎么知道这副对联?”林剑风奇异道。这是他给别人题写的一副对联,也是他最喜欢的联。

“是你告诉我的。”顾盼风情万种地看看林剑风,又机灵地说:“是我偷来的!”

林剑风不禁一阵心旌荡漾,他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她,而是她偷了他的心。

湖边树丛中草坡上和石头小道上到处是成双成对的大学生情侣在卿卿我我,软语缠绵,置身这样的氛围,林剑风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他的大学时代没有这么开放,也没有这样幸运,所以现在和顾盼在这里散步有一种补课的感觉。

他们聊起了第一次在名典咖啡的情形,当时顾盼是在勤工俭学。她说她不幸成了校花,而她的家境十分贫寒,父母离异后,母亲已经病故,父亲则已再婚,并生了一个小弟弟,然而她很少有机会见到小弟弟,因为后母并不喜欢她,她和婆婆住在一起,她们互相照顾,相依为命。婆婆年老多病,靠村里的一点养老金,根本不能养活两个人,作为校花和主持人,经常要出席学校的一些活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行?于是她通过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想让婆婆生活得更好一些。

林剑风没有想到靓丽照人的顾盼的身世如此贫苦凄惨,然而顾盼自强不息的精神使他产生了感动,想到自己的生活,他愈发对顾盼多了些敬意和怜爱。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会帮你的。”林剑风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盼,“上面有我的手机,随时为你开机。”

顾盼没有拒绝,她欣悦地说:“谢谢!”没有一点造作,也没有一点哀怜和自卑。林剑风只感到一朵悬崖峭壁上的山花正在茁茁开放,开得热情而烂漫,开得蓬勃而绚丽。

两人绕湖一周,行行停停,仰看天上繁星璀璨,俯看湖中灯火点点,林剑风和顾盼聊着,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不觉时间悄悄流逝,看到湖边情侣已稀,校园行人寥寥,夜色深沉,林剑风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我该走了。”

离开校园时,顾盼一直将他送到学校北大门。招了辆红色捷达的士,林剑风上车时,顾盼笑吟吟热情地说:“欢迎林老师再来!”

林剑风坐在车上,扭头含情脉脉地望着顾盼,飘逸地说:“下次把酒临风?只怕酒不醉人人自醉,殷勤唯恐美人累。”

出租车开了很远,林剑风回头看时,顾盼的红色连衣裙还在校门口,如山花一样在风中飘曳,似火一般在燃烧。

这时,手机响了。林剑风以为是老皮在等他。晚上老皮在为一个内地来的画家接风洗尘。

没想到一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个以“0”开头的外地长途电话。

林剑风打开一听,一个十分遥远又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剑风,你在哪里?”

林剑风的心跳荡起来,遥远而熟悉,他听到了是史文竹的声音。

“文竹?!你在哪里?”

“真高兴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文竹激动地说:“我在天心寨。”

“天心寨是哪里?”

“在贵州,在大山里。”文竹激情地说,声音清澈而明媚,没有一丝颓唐和消极。

林剑风默然,他想,那里一定很苦。“有没有电?”

“没有电,我们也不想要电,我们只想逃避现代,逃避科技,逃避电视和网络,逃避一切电器,逃避喧嚣,回归自然,过一种原始古朴的生活。”史文竹快乐地说。

这也是林剑风渴望的境界。他脱口而出:“我想来看看你,看看你们的生活。”

“好啊!欢迎你来,你来吧,你会喜欢这里的,已经有几个朋友来过了。我们这里正在形成一个部落了呢!你来了就当我们部落的酋长!”史文竹热情地邀请道。

林剑风真的有了到原始大山中的冲动。他又问道:“他对你好吗?”他一直把她的失踪当成是对他的报复。

“他是谁?”

“董事长,你的董事长。”

“他呀!他叫安旭。”史文竹说,“安旭对我挺好!不过,我还是想你,我给你打了几次手机,都是关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真是杞人忧天,林剑风想。她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演讲,手机关机。

“你那里大山中还有手机信号?”林剑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人家是走了半天,花了一天时间坐车到城里给你打电话的。”史文竹说,“我现在在城里宾馆里给你打电话呢!”

“一个人吗?”

“对,就我一个。”

林剑风感到史文竹并不幸福。“一个人专门走了一天到城里,就是为了给我打电话?”

“今天是我们见面一周年的生日呀,你忘了?”

林剑风根本就没有印象了,他只能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时间过得真快,再一晃,我们就老了。我们都会老的。”史文竹黯然地说。

林剑风感到,当一个人感叹人生易老的时候,就是为爱情而惆怅的时候。

在车上,林剑风一直和史文竹聊着,聊到纯左岸别墅区。林剑风吩咐史文竹等10分钟后再打他的住宅电话,以便他记下他到天心寨的路线。

没有等到10分钟,林剑风就回到客厅,用手机给史文竹打回去。电话一接通,史文竹就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两块玉呢。我在梦中破译了那两块玉的密码,玉上的八卦图在我梦中是藏宝图,另一块玉是打开宝库的钥匙,我和你一起找到了藏宝图上的地点呢。”

林剑风感到史文竹的梦很奇特,和白衣人说的一模一样,他激动地问:“是吗?藏宝地在哪里?”

“藏宝地在陕西,在凤翔,一块玉上不是有凤凰在飞翔的纹饰吗?陕西还真有一个叫凤翔的地方呢。我梦到我们在深山老林里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走到了吴浩先生描述的传说中的凤凰山。那里真的好恐怖呢,到处悬崖绝壁和陷阱机关,好在你懂八卦阵,你按八卦阵法绕开了陷阱机关。在一条小溪边,我们还遇到了赵飞燕,她真的会在空中飞呢,有时,她是翩翩起舞的飞天,在我们头顶飞舞,有时候,她又是一只轻盈的燕子,穿云破雾,为我们带路,她告诉我们沿着小溪走,就能找到宝库。但一路上就是绕不开毒蛇猛兽,我们不断受到攻击。在危机中,我们遇到一个野人,野人听赵飞燕的指挥,也会变化,不时会变成守卫宝库的四兽之一,他带领我们找到了宝库的大门。你用玉舞人钥匙打开了宝库的门,就在这时,一条守护着宝库大门的巨蟒张开大口,将我们俩吞噬,我们在巨蟒黑暗的肚腹中拼命挣扎的时候,就要窒息的时候,我醒来了……”

史文竹似乎还惊魂未定,不断地说:“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林剑风说:“可能是你一直在想那几张纹饰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是的,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那几张纹饰图,还有几本关于密码学和神秘文化的书,对着大山和流水想一些问题,还真能开悟呢。”

林剑风听了史文竹的话,说他也对天心寨产生了悠然神往之情。记下了天心寨的路线,林剑风说:“你等着我,忙完手中的事情,我可能一个月后就会到你这里的。”

没有等一个月,一周后,林剑风就飞向了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