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作者:谢郦      更新:2019-10-11 07:31      字数:5267

北方的初春,比隆冬显得还要凄惶,老屋子因为长久的不生火渗出的凉意直逼到骨子里,沈念一进来就直皱眉头,拉着卢瀼的手:“还是住了,你要拿什么就赶快拿,完了去我那里,你要实在是不想住我那里我也别处也有房子,你自己一个人住也不会有人打扰你。”

卢瀼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拒绝了,她知道沈念是一片好意,可是有些事她还是不能答应:“这里很好,我住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如果要是真想帮忙就麻烦你替我去趟珺园。”卢瀼看见沈念的脸色微讪,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想要透过他去想顾北辰求情。

“别想多了,我不是要你去替我求情的我有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一幅画,就挂在卧室套间里的墙壁上,你帮我拿来。”

“还有别的么?”被卢瀼点破沈念多多少少有点小尴尬,感觉自己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没了。”卢瀼笑着回答,“对了,你去的时候最好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我不想横生枝节。”

“知道了。”

送走了沈念卢瀼从那间小暗室里找出了自己之前没有画完的那幅画,画面上顾北辰沉浸在阳光里,和那天的真实有些不符,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修改上色,当整幅画完成的时候亦将是黎明时分了。

窗外的晨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一整夜,卢瀼却只觉得是弹指一挥间,屋子里很冷,冻得她的手脚有些发麻,可她还是不能停,她的时间不多,她要在这仅剩的时间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画已经画好了,他开始找木板还有工具,紧接着又是大半天的时间,一副画框出来了,她用刻刀在上面雕出了简单的云纹,比例有些失调,但乍看上去还算是精美。

当一切都完成后她将花镶了进去,纸页在曲折之间画背面的一角上,几个字母隐约可见打头的最为清晰——m,l。

沈念第二天来的时候,看见卢瀼那个样子吓得差点没尖叫,浅蓝的衣服上斑斑的血迹,脸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纸,两颊的发散乱着,十指的手肚上都是些细小的口子,有些还在流血,她就气息奄奄的躺在被白布蒙着的床上。

有那么一瞬,沈念以为她死了,就在她伸手去试探卢瀼的鼻息时,卢瀼又有的醒了过来,看见沈念的动作,卢瀼扑的一声笑了,晃晃悠悠的坐起身来:“干嘛呢,以为我死啦?”

沈念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伸手点她的额头:“能不怕么,你这人劣迹斑斑,自杀这种事,别人要说是笑话,你说,那就绝对是事实。”

卢瀼拢了拢鬓间的乱发:“放心我现在有儿有女有家有业有房有款,才舍不得死呢。”

“那你这是在干嘛呢,火也不升,屋子也不收拾。”打量了一下路然穿的那身惊悚的衣服,“还有你这身衣服,这是吓唬谁呢。”

卢瀼看了下被水彩染得惨不忍睹的衣服,不禁苦笑:“我忘了换件衣服了,你等一下。”说着,卢瀼便要下床,可才一起身一阵晕眩感就侵袭了她。

沈念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再看过去,卢瀼的脸色凄白的比之前还要吓人:“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这样不行,咱们去医院吧。”

卢瀼的手原本是扶着眼眶的,可一听见沈念说要送自己去医院,卢瀼连忙拉住了她:“不用了,我就是血糖低,老毛病了坐一会就好了,你不要大惊小怪,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估计易于那那里肯定还有人蹲点呢。”

沈念一想之前去接卢瀼时所看见得阵仗,心也开始哆嗦,这要是被黄蜂时的记者围住,想要要突出重围,说实话,她还真没信心。

“那要不我让雷医生来?”

“不用,你去帮我冲一杯糖水吧,我喝完了就没事了。”

“那你坐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嗯。”

感觉沈念走了,卢瀼渐渐地睁开眼睛,她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几下,最后又闭上了眼睛,还好,她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沈念回来时就看见卢瀼头倚在床头,眼睛微微的眯着,感觉就像是一口气随时都会飘走。

“给你水。”沈念把杯子交到卢瀼的手上。

“谢谢。”

“感觉好些了没?”

“嗯,已经好很多了。”将一杯糖水都喝了,卢瀼再次站起身走出房间,再回来时她的手里多了一件东西,上面包着一层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正面还用一根绸带绑着,打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这是什么?”沈念不免好奇地问。

“宝贝。”卢瀼干脆的答,然后把它放到沈念面前,“你先帮我收着。”

“这是什么宝贝啊,这么藏着掖着的。”说着沈念便要去揭开,可手还没碰到就被卢瀼在半道下截住。

“现在不能看。”

“切。”沈念甩开卢瀼的手,然后不怀好意的说,“听说前两天卢浮宫失窃了,丢了好几幅名画,该不是落到你这了吧。”

卢瀼知道沈念是在和他开玩笑,却没有点破,反而笑着接着她的话茬继续往下说:“是啊,就是其中的一幅,价值连城的,我就是怕你见利弃义,所以不让你看。”

“那你还敢放我这。”沈念好笑的瞪她。

“嗯,就算你见利弃义我也得搁你这,还有珺园的那幅画,不用取了,就放在那里吧,等有一天顾北辰看见不耐烦额想要扔的时候麻烦你帮我收着。”卢瀼的口气一点也不悲凉,说的很是洒脱。

与她说话的内容完全不配,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沈念觉得心惊。

“我说你别说得好像临终遗言似的行不行,让人觉得慎得慌。”

“是啊,我就是在交代临终遗言呢,你帮不帮我办?”卢瀼这样一说,沈念反而放下了心了,将面前的画拽到自己手里。

“放心,保证不会让你含恨而终。”

接下来,蛇年就帮着卢瀼收拾屋子,让卢瀼有些吃惊的是,她发现沈念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做起家务来手脚竟然异常的麻利。

卢瀼正在拿着抹布擦桌子的时候沈念正在拖地,那姿势那叫一个专业,卢瀼笑着看向她,说:“真是没看出来沈大小姐这还真是训练有素啊。”

沈念拎着拖布杆走到门口抖了抖,也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你,不然就是他周航也享受不到这待遇。”

“是啊,能让沈大小姐来给我当一回勤杂工我卢瀼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了。”

“行了,快别练嘴把式了,赶紧干活吧,瞧这屋子脏的竟是灰,真不知道你这一晚上是怎么呆的,都能呛死个人。”

沈念和卢瀼收拾完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卢瀼在附近的小市场买了几样简单的菜,留沈念在这里吃饭,饭桌上沈念话里话外都透着让卢瀼回去向顾北辰道歉承认错误的意思,几次都被卢瀼用话遮了过去。

最后沈念也失去了耐心,索性就把话说白了:“难道你就像这样跟他过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卢瀼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要是不把话说开,搞不好顾北辰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再见孩子一面。”

卢瀼听着沈念在那里细数着眼前的不利局势,以及未来的利害关系,表情淡然的就好像没事人似的。

沈念觉得自己就是一记重拳搭载了棉花上,不对,应该说是棉花堆上,看不出一点力度:“我说你到底在没在听呀,魂都没了似的,给点反应成么?”

“在听。”好不容易,卢瀼在沈念的召唤下终于有了点回应,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卢瀼专注的看着沈念,“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录的,现在天色也晚了,这条路也不太好走,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听着卢瀼这么说,沈念元还以为卢瀼时要留她住一宿,可还没等她回绝,就又听卢瀼说:“我就不留你了,趁着现在还有点亮,你走好。”

听卢瀼把这番话说完,沈念气得差点没从凳子掉下来,见沈念是真的生气卢瀼却笑了起来:“谁叫你竟说些我不爱听的。”叹了口气,卢瀼又说道:“现在不是我要不要道歉,而是他要不要接受我的道歉。”

“顾北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遇到了这样的对待之后你想,他会轻易原谅我么,就算他以后不再让我见孩子我也不会怪他,毕竟这件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对不起他和孩子。”

“所以,念念姐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到时,要是顾北辰真的不要我了给我的俩孩子找后妈,他又不让我见孩子,你就帮我多留心点别让他们受虐待就行。”

“敢?”沈念一拍桌子,“他顾北辰要找第二个就是老爷子那关他就过不去,要是他再敢弄个不着四六的女人来管孩子,不用老爷子我第一个就接了他的皮。”

“好。”卢瀼也突然一拍桌子,表情特豪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怎么又像交代遗言了。”

“有么?”

“你没觉得。”

“没觉得。”

“那是我想多了?”

“你绝对想多了。”

沈念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看了眼才有些热乎气的屋子,又看看卢瀼不太好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还是跟我走吧,仍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从小就住这,在这里我住的比珺园还习惯,行了,快别磨蹭了赶紧的吧,一会天黑透了路就更不好走了,到时要是你再出什么事你家周航非把我撕了不可。”

卢瀼连推带拽好不容易把沈念送上了车,沈念见她实在不愿意走也没有多做勉强:“那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千万别硬撑着,知道么?”

“一定。”

看着沈念驱车离去,卢瀼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睛随意一撇,就见一辆红色的卡宴停在门旁,位置有一些偏,难怪她之前没有看见,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辆卡宴是全球限量版,住在这样的小地方的人只怕不吃不喝攒一辈子的钱也买不起这辆车的一组车轮。

正在卢瀼猜着这辆车是何方神圣的,转过身,她突然就发现了那个神圣——顾北辰,他就直挺挺的站在她家的门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进到了她家的院子。

顾北辰眼里的卢瀼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以一周之前的她看起来还要好,顾北辰将拳头攥紧,这样的认知让他相当的不舒服,凭什么,凭什么他过得这样苦,而她却如此惬意,可以这样从容地置身事外。

他在她所有的举动里只过滤出了两个字,那就是——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的离开他,迫不及待的跟他划清界限,迫不及待的使用任何手段从他身边逃离。

出院那天,他是有意让记者将医院为得水泄不通的,她想要看她尴尬,想要看她无所遁形的样子,可是结局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沈念竟然插了手,她一面找人封了医院后门的两条街,一面又给自己做足了买面子让正门吵翻了天。

当知道卢瀼轻松脱身的时候,顾北辰将手中的汝窑瓷杯捏得粉碎,细锐的碎茬刺破了皮肉,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疼,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冰冷的笑意从嘴角泻出,就连凌寒都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

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所以,时隔一天之后他出现在了这里,他要亲眼看看,没有他顾北辰的日子里她卢瀼过得有多自在。

结果,她还真是不负他所望,他过得还真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恬静生活,如果不是有着惊人的自制力,顾北辰现在真想上前抓着卢瀼的肩使劲的晃,问问她,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难道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要让他显得更可悲?

天空有些暗,卢瀼仍是站在侧恭敬的那棵树上,只是树枝枯萎了,再没了七八月份的翠色,卢瀼身上穿着一件冰蓝色的袄,下身是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过肩的长发全都向后梳着,露出皎洁饱满的额头来。

仔细看去她好像是瘦了些,之前被他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肉全都被消耗了,此刻看上去又有些要形销骨立的趋势。

这样看着,不知为何顾北辰的心里有了些微末的平衡感,原来这些天她过得也不是很好,再这么一想他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她难过,他就开心,这是顾北辰此时与卢瀼之间相处的模式,感觉有点变态,但起码可以让的他的心里舒服些。

卢瀼看着像根桩子出在哪里的顾北辰,就很有叹气的冲动,她知道顾北辰能来就绝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看一眼就走,可是她卢瀼没有想要复杂的跟他纠缠下去。

于是,她准备很淡定的从他身边走过,在走到快要偶与他擦肩而过的距离时,卢瀼还很未雨绸缪的准备往旁边多一步,免得某人发疯一把将她和抓住。

可是啊可是,这个世界有一句话叫做计划没有变化快,这个世界还有一句话叫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卢瀼与顾北辰相遇时所有的计划都会成为变化,从来芸芸众生的卢瀼总会变成着芸芸众生中的万里挑一。

自从卢瀼再次与顾北辰相遇之后,关于这一点,她已经认识得很透彻了。

顾北辰似乎找就看除了卢瀼的那点小心,一把将她拉住,就在顾北辰把她蜡烛的那一刻卢瀼开始了无限不循环怨念。

无数个如果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如果她再快一步,那么,她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做到擦肩而过了。

如果她当初做得再坚决一点,忤逆了奶奶的意思,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和他的此生的无限纠结……

可是啊可是,如果这个玩意儿就和人们口中的后悔药一样,没有地方买,同样地,也没有那棵树可以接的出来的。

在被顾北辰抓到的一瞬间,卢瀼只是头皮麻了一下下,紧接着就淡定了,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好几次万一的人,天雷顶过狗血撒过,再次面对这些她脸上已经可以做到面瘫般的淡定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境界,想要cos也是需要功力的。

卢瀼没有去试图挣脱,原因很简单,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顾北辰的俩手指就跟俩铁钳子似的,攥着她的手臂死紧死紧的。

卢瀼突然感觉分外无奈,她就想了,为毛自己预见的都是这号人,做事不干不脆的,而且还都是男人。

越想越无力,卢瀼抬起头来看着顾北辰,忽然觉得逃避不是办法,既然话一次说不开,那么她就秉承着诲人不倦的优良传统再跟他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