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布爸看着她，沉默了好久，眼神里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在流动，就在金萱紧张得抓住衣角的时候，布布爸起身了。
“我上个厕所。”
“……”
“坐久了，脚都麻了。”
“别转移话题。”金萱生气了，“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快回答！”
开什么玩笑，她都二十七岁，生的娃都打酱油了，又不是穿着水手校服裙，从树下冲出来向学长表白，心头小鹿乱撞的少女，不可能让他敷衍过去。
布布爸瞪大眼睛，伸手摸了下金萱的额头：“布布妈，你发烧了吗，要不要去医院。老夫老妻的，说什么爱不爱，你不觉得奇怪吗？”
金萱顿时像只被针扎破的气球，蔫了，她拽下身上的外套，狠狠扔到布布爸的头上：“你赢了！”
说罢她快步走出教室，打了个电话，问boss布布现在怎样。
boss告诉金萱，他完全是按照《夫妇日常守则》做的，现在布布正在看书，周显妈还在跟老太太聊天，她可以吃了晚饭再回家。
他这么说，显然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知道她看到老太太会生气，可是，金萱还是压抑不住愤怒——
凭什么她不能回自己的家！
她愤愤地停下脚步。
恰好这时布布爸从教室里追出来，他没收住脚，直直地撞在金萱身上，差点没把她碰飞。
金萱踉跄两下，终于用十公分的细鞋跟稳住身子，回头瞪着布布爸，大眼里仿佛闪动着随时都会涌出的泪水。
布布爸吃了一惊，还以为金萱会骂她，哪知道她揉了揉眼睛，闷闷地问他：“你还想去哪里？”
“让我查一下。”布布爸受宠若惊，赶紧打开日程，开始一一念叨，“今天上午十一点，就是二十分钟过后，师范大学有场关于南北朝的国学讲座，下午一点我们可以去美术馆，那里有巴黎某先锋派画家的画展，下午三点，b市牡丹音乐厅有阿姆斯特丹皇家管弦乐团的演出……”
“放在一起会不会太挤了？”金萱光是听名字，就觉得昏昏欲睡，“跟赶场似的。”
她没想到布布爸这么高大上。
周显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是听点港台歌星的音乐会，拿着荧光棒跟着疯狂的粉丝，大喊大叫“我爱你”；至于美术方面的欣赏，停留在摆摆姿势，和3d绘画照相的水准。
布布爸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不成，周显内心深处有着高大上的灵魂，为了迁就她的品味，才变得那么接地气？
对了，小花、boss、暖暖身上的特质，都是周显自带，而不是凭空生出的，那么……
金萱越想越觉得，自己并没真正了解周显。
“不赶场。”布布爸慌忙摆手，“俗话说，‘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来得更快，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好管理。路线我都已经查好了，坐车，绝对不会耽搁时间。”
说罢，他就拉着她去了下个地方，两人差不多把b市走了个遍，每到一个地方，布布爸就掏出本子做记录。
他用的是颜色、粗细不同的笔，写出来的字很大，旁边还不时加上一些小涂鸦，看起来就像旅游达人的手账。
金萱不由得笑：“你还满有童心的。这本子都能直接出版了。”
“那好，以后有机会，就出版吧。”布布爸也笑了，棱角分明的眼里露出一抹温暖的颜色。
金萱自觉身体素质还不错，但跑了几个地方，腿就软得跟面条似的，加上之前脚崴过，到了下午六点，刚出音乐厅大门，那下坡，她看了眼，就差点晕过去，说什么都走不动了。
布布爸找个地方让她坐下，脱下金萱的鞋子一看，她的脚后跟都磨起泡了。他便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嗯？”
“上来，我背你，不玩了，回家吧。”他见金萱迟迟不动，后退几步，双手托起她的大腿，就把金萱背起来。
“不用，你扶着我就行！”金萱慌忙拒绝，可是布布爸已经往下走了，背一颠一颠簸，她生怕自己掉下去，便死死抱住布布爸的脖子。
布布爸的背十分宽厚，就像一座山，很多年前，她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周显离开的背影，就想，有着这种肩背的男人，一定能担负起她下半辈子的安稳。
回忆再推进到更远的时间点，金萱爸爸也这样背过她，边走，边唱哄小孩的歌曲。
“摇啊摇要到外婆桥，外婆说我是好宝宝。”
金萱随着布布爸的脚步，一晃一晃，她伏在他背上，心思涌动——
人为什么会爱另一个人呢？
爱上，意味着他的外形有吸引力——
不管什么物种，需要繁衍出更优秀的后代，就要选择基因。样貌、身材不过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爱着，意味着他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爱——
两个人要长久在一起，光是外在吸引力不够，会有更多的情感诉求。这意味着，最亲密的人要付出更多，像父母一样宽容，像情人一样狂热，像子女一样信任……
她没有意识到这有多难，不过，周显现在都做到了，宽容的boss，狂热的小花，信任的暖暖……
金萱止不住泪流满面。
布布爸觉察到她不对劲儿，把她整个人往上托了托问：“怎么了，布布妈？”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没如此亲近，感觉到金萱的胸口贴着自己的后背，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觉得这种音乐会特别没意思？”
“挺有意思。”
“那最后一支曲名叫什么？”
“……”
“你从第二首曲目开始，就睡着了。”他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轻笑出声，“我都看到了。对不起，我就是这么个没趣的人。我不像ｂｏｓｓ那么能干，可以挣钱给你花，反倒要你操心我的工作，也不能像暖暖那样，给你打造个好后方，更没有小花浪漫，随时随地都惹你生气……
“就连我教育布布的方式，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如今的教育观实在太多元化，我也不知道教育的终极目标是哪里？培养个北大清华生？可是北大清华也有跳楼的。我只能把我觉得不错的东西告诉布布，希望她长大之后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不管那时候你和我是不是还活着、陪在她身边。”
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金萱心里，她的眼角不自觉湿润。“谢谢你，布布爸，”金萱顿了顿，“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公交站。金萱今天特别疲惫，坐了几站，就把头靠在布布爸肩膀上，沉沉入睡。
到站了，布布爸叫醒金萱，让她下车，金萱才想起，周显妈在家，布布爸不能回去。不过，他还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才到马路对面，乘坐另外的公交车折回。
金萱一瘸一拐地回家，可是开门后，她几乎不敢相信——
这里是她的家吗，所有家具来了个乾坤大挪移，难不成是进小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