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秋水看了眼两人，先回答阿九的：“我是来多请些人帮忙赶制孝衣，听说柳婶娘手艺好，原本还要跑去请杨师傅帮着做个幡把，一时寻不着人，原也在这儿！”
说到这儿，钟秋水憨憨的一笑，心底颇觉得有些奇怪，这杨师傅啥时候同阿九母女走得这般近了。
杨永升却惦记着他方才说的：“你方才说昨儿个夜里出了啥大事儿？”
“哦！”钟秋水立即道，“昨个儿有人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尸体，正是那失踪了几日的李大安！”
刷！
柳芸娘的面色瞬间苍白，猛然看向一旁的杨永升。
此刻杨永升亦是吓得魂不附体，面色铁青甚至还泛着黑……
钟秋水却还不自知的继续说道：“……朱大娘到处寻儿，不曾想那李大安居然早被马匪给刺死在林子里了，尸身都已散发出尸臭，是以今日也要一同出殡，李家人没啥准备，原本还想让杨师傅帮忙赶制一副棺木出来，后来听说杨大叔从不做棺木的活，这才另寻他法。”
“是，是马匪杀的？”柳芸娘颤抖着声音问。
“老钟伯来瞧上过一眼，算日子正好是马匪进村那日被杀的，应当是不会错的！”钟秋水说到这儿，倒有些不忍起来，“那李大安平日里虽说也不甚啥好人，死了却没能图个棺木安息，倒着实有些可怜！”
此刻，茅草屋方向有两道身影走了过来。
阿九定眼一看，正是李老汉带着李龙飞一瘸一拐的前来，此刻，李老汉不似以往的不通人情，而是主动同在场杨永升抬手抱拳说道：“杨大郎木活手艺精湛，老汉今日便来讨个薄面，只要随意给他做个安息之棺，也算结束了这孽子一生孽债！”
杨永升定眼看向李老汉，铁青的脸上面无表情道：“杨某虽会木活，棺木却是从未做过，怕无法给老人家这样的薄面。”
李老汉叹了口气：“哎，左右是那孽子咎由自取，如今已认了是被马匪所害，老汉也不想节外生枝，牵扯出旁的人来！只是念与这孽子父子一场，实在不忍见他这样走得匆忙！”
李老汉一席话，听在阿九和钟秋水耳中，是一个继父对继子的不舍，听在柳芸娘与杨永升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不想节外生枝？不想牵扯出旁的人来？
这话是何意？
莫不是这老汉晓得那夜发生的事儿？晓得这李大安并非死于马匪之手。
柳芸娘颤抖的连手中的碗都快要捧不住了，杨永升倒还显得略微镇定了些，对上李老汉注视的眼，慎重点头道：“即是如此，杨某便试试！还望老人家不嫌弃。”
“有劳杨大郎，这是我的义子李龙飞，棺木赶制得急，他能是个帮手！”李老汉将李龙飞推荐给了杨永升。
杨永升冲李龙飞微微点了个头，算是见了礼。
旁人都不晓得内幕，纷纷打量起这模样长得不俗、脸上有一道伤疤的李龙飞，可阿九却晓得内幕，一时间不晓得阻止还是该相信这李龙飞真的已经成了个好人。
她一直捏紧着拳头，看着李龙飞一脸平静的同杨永升离开，情绪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阿娘也去瞧瞧有啥可帮忙的！”柳芸娘苍白着脸犹豫的看了李老汉一眼，随即起身放了碗筷离开。
“那我先回了，宝权哥那里还有我跑腿的事儿！”钟秋水同阿九说了声，也立即跑开了。
阿九却径直盯着那李龙飞的背影出着神，虽现下所有的马匪都已被抓，马飞龙也已成了李龙飞，可她着实觉得这就像放虎归山一般，令人心中不安。
谁晓得这李龙飞的心中，是否对山洼子村怀恨在心，即时若是发起狠来，又拉起一帮马匪来屠村可如何是好？
“小阿九，阿离可寻回来了？”
李老汉的声音响回了她的思绪。
阿九猛然回神，微微点头：“阿离此刻在屋内休息！阿爷，你可真打算让他在山洼子村长住下去？虽说如今已然改头换面，阿九心中却仍有疑虑，他堂堂一介马匪头目，真能屈身在此做一个农户？”
“阿九不必担忧，他自有他的去处，只是眼下时机未到！”李老汉说得颇有深意。
阿九也不便再多言。
李老汉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递到阿九面前：“这是军中一剂退热良方，用的都是些寻常草药，想必小阿离此刻已无大碍，老汉一把年纪也无个后人传承衣钵，晓得你有这方面悟性，便将这方子赠予你罢。”
阿九微怔，伸手接过方才，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自个儿却一个也不识得，着实有些窘迫：“这退热方子着实是好的，只是、只是阿九并不识字！”
李老汉却不以为异：“老汉相信你自然能有法子习书识字的！”
习书识字：这样的事儿她自然就想，她更想能让阿离也习，可这谈何容易？原本若是上一回阿离愿意接受那张公子家的雇佣，便能习书识字，只是阿离不愿离开自个儿，自个儿也舍不下阿离。
眼下手中原本剩余的十两银，也给了马匪……
说起这事儿，阿九不由打听道：“阿爷可知，咱山洼子村被马匪抢走的那些财物，官府何时才能判回？”
马匪被狼群围剿，牛羊鸡一类的家禽也被狼群当了晚食，衙役黄雀在后将所有缺胳膊断腿的马匪全数押回，那些被马匪收缴上去的银两也被全数带回，说那些是给马匪治罪的脏银，暂时不能归还村民。
这一转眼，已过去了两、三日。
“咱们这卢县令可不是寻常人，想从他手里掏出银子，那可堪比登天！”李老汉虽看上去不问世事，却事实上啥也瞒不过他的眼。
阿九也同样沉默了下去。
此刻……
哀乐声停了一阵，又响了一阵，李老汉叹了口气，还是朝着村东头的那棚子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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