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心有余悸，轻拭了拭脸颊上的泪珠，没有立即说话。

李老汉见二人都不予表态，当即拄着一只残腿跪了下来：“老汉今日便仗着这老脸恳求二位，我那马兄弟只有这一颗独苗，还望二位卖我老汉一个薄面，今后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周玄明一见，急急上前搀扶：“哎呦哎呦，老哥哥你这是作甚？你当年救命之恩玄明尚未报答，哪里能不答应你的请求，小弟只是生怕这马匪本性难移，老哥哥今日救下他一命，来日他却恩将仇报，继续为非作歹祸害乡里，岂不辜负了老哥哥一片苦心！”

阿九亦是有相同的顾虑，她的视线落向一旁手捧着木刃的马飞龙，此刻他一双眼涌动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满脸的络腮胡遮挡着脸上的神情。

其实此刻，他已无草藤束缚，又有一身盖世武功，即便他们三人联手亦是无法制服他的，而他眼下却没有动手，难道真是悔悟了吗？

李老汉却全然不理会这些，固执说道：“无论如何，老汉今日万万不能让你们将他送了官！便当老汉眼盲耳背，未曾亲眼瞧见过他奸淫掳掠便当他从未干过，马兄弟出征前一夜老汉曾在他面前立誓，若他以身殉国，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当阿爹的哪能眼睁睁瞧着自个儿的儿郎进大牢，从今日起，他不是大道山马匪头子马飞龙，而是我李老汉的义子李龙飞。”

“阿爷，他这张脸，便是化作了灰也能让人认出！”阿九不由提醒。

李老汉面色一怔，随即取过一旁的剪子，上前一步对上马飞龙的脸。

“你要作甚？”马飞龙一怔。

“你若心中还有你那亲生阿爹，便诚心悔悟，老汉今日誓要救你，却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说罢，李老汉动作娴熟的将马飞龙脸上所有毛发胡茬都一一剃去。

阿九便眼睁睁瞧着一个面目可狰的马匪变成了一个英气迫人的青年。

这一通收拾，只除了那记从眉梢至左脸的刀疤无法除去之外，整个人看起来着实与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连一旁的周玄明也不经摇头叹息：“卿本佳人，奈何为匪！”

马飞龙看着自个儿脸上堆了十栽的毛发一朝落地，整颗长满了荆棘的心仿佛也被收拾得干净，看着水缸中映出的陌生又熟悉的脸，不经想起了年少时承欢父母膝下的欢乐时光。

“你若真有心洗心革面，今日便在老哥哥面前跪下喊上一声阿爹，日后这世上便无马飞龙，只有李龙飞。如若不然……”周玄明语态一停。

马飞龙已先一步折身，双膝在李老汉跟前跪下，单手贴额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从嘴里唤出一声：“阿爹，孩儿李龙飞见礼！”

说罢，便接连又磕了两个响头。

李老汉颤抖着手去搀扶他：“我儿，快见过你周叔叔！玄明啊，这是我儿李龙飞，承蒙日后多加照拂。”

周玄明晓得这便是李老汉执意要保下这马飞龙了，无奈的摇了记头，上前一步扳住马飞龙，不，现下便该唤李龙飞了，扳住李龙飞无法动弹的那一侧手臂，只听‘喀嚓’一声，骨头正位。

李龙飞动了动胳膊，发现竟然不痛且能动弹了，当下大喜过望：“周大夫果然妙手回春！”

“只是骨头错位，并非断了！”周玄明倒不愿与他热络，“既然马匪马飞龙已死，我在此已无意义，先行一步了！小阿九，与我一同走吧。”

阿九早想着要去找阿离，自然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呆的。

阿九离开李老汉的茅草屋，心思还有些游移：“周大夫，咱们便真的这样就放过那马匪了吗？”

周玄明叹了口气：“你李阿爷执意如此！我终究是欠了他一条命的，只盼这李龙飞真能洗心革面，咱便真当那马匪头头已死吧！”

阿九点头，李阿爷重情重义，答应了要待兄弟之子如亲儿，甚至都在她与周大夫面前跪下了，她也实在不忍见老人家如此伤情。

“周大夫就此别过，我要去找阿离了！”

“那小阿离可是回林子里去了？是否有可能被狼群给带走了？”周大夫猜测。

阿九摇头：“无论如何，我定是要见着阿离平安才能安心的！”

两人说话间，远远的便有一道身影奔了过来：“阿九，阿九！”

阿九定眼一瞧，竟是此刻原本应当还在戚家做活的阿娘，柳芸娘的一脸焦急在瞧见阿九安然无恙时，化作了一脸的自责与苦涩。

柳芸娘眼眶红红，脸颊上早已挂起了泪：“阿九，娘的好阿九，可让阿娘好找，阿娘还以为你又出了何事！”

“阿娘，阿娘！”乍一见到阿娘，所有的委屈、担忧、紧张及害怕都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阿九一头扑进了柳芸娘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阿九，都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没能好好护着你！”一路上听着杨春桃说着这几日阿九经历的事儿，她的一颗心都拧得生疼生疼。

她的闺女不过十岁，便能勇敢的出头替乡亲们谋生路，她那样懂事良善，却还被老聂家那样糟蹋。

千错万错都是她不在闺女身边，若是她在，必定不会让她独自被马匪掳去，不会让小阿离身受重伤，更不会让她被那聂婆子那样责打。

周玄明瞧母女俩两日一别有千言万语要谈，自个儿在此唯恐不便，便先一步抬手告辞：“柳氏，小阿九交给你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你们娘俩儿保重。”

柳芸娘点头：“多谢周大夫，周大夫慢走！”

“周大夫慢走！”阿九抬起泪眼，礼数相送。

周玄明离开，柳芸娘抚过阿九挂着泪珠儿的小脸蛋儿，心疼莫名：“阿九，受苦了！阿娘不走了，即便在这村子里有诸多不便，阿娘也绝不再离开阿九了。”

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九急急拉住柳芸娘的手，哽咽道：“阿娘，阿离不见了！”

“啥？”柳芸娘面色一紧，“为何会不见？究竟发生了何事？”

阿九带着哭腔摇头道：“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阿娘，你快去请里正伯伯帮忙，我先进山里去寻寻，阿离身负重伤，我实在怕他会出事儿，说不准还有漏跑的马匪，说不准还会遇上别的危险，阿娘，你快去快去啊！”

“好好，阿九别急，阿娘现下便去！”瞧阿九如此焦急，柳芸娘的整颗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

看着柳芸娘往村子里去唤人，阿九大步的往山林子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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