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与西北交界处是一片绵延千里的群山，正是这片群山挡住了西北凛冽的巨风，使中原免受风沙侵袭。

在群山深处有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在村西一个仓房之内此时坐满了人。

这仓房长有六七丈，宽有三四丈，本来是用来存放谷物农具的地方，此时里面却摆了七八张桌子成了议事之所。

土良独自坐在端头一张长桌之后，手捧茶碗面色沉重喝着茶。在他不远处一桌坐着土渐云、土渐雷和土渐风，他们三人或是皱眉抱臂或是眯眼沉思。其余各桌歪歪斜斜坐着十数人，这些人身披粗布大袍面容沉着狠厉，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土良身上，仓房之内寂静非常只有风吹动房门的啪啪之声。

过了半晌土良将茶碗轻轻放到桌旁，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打算准备齐全再动手，但近日得到消息土立打算带领土族归附玄教。我们身为土族子弟岂能任他胡作非为断送祖上基业，所以只能此时举事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一独眼大汉一掌拍在桌子上，在桌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只见他一脚踏在身旁长凳上一脚踩在地上，伸手挠着头恶狠狠说道：“那狗娘养的肯定串通了玄教，否则以褐灰山深处荒漠的位置玄教怎么敢打过来？现在倒是好了，玄教还没动身他就先投降了！”

在他旁边一黑脸胖子伸肘捅了捅他，向他挤了挤眼睛。

独眼大汉将手一甩，瞪着他皱眉怒道：“你捅我作甚，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黑脸胖子面带尴尬看了众人一眼，小声说道：“土立是我们族长的三弟，你骂他狗娘养的是不是有些不妥。”

独眼大汉一怔，接着面上一红，抬手啪的一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顿时现出一个五指印来，低头喏喏说道：“属下失言，属下失言……”

众人见他泄了气的模样均是哄堂大笑。

土良摆了摆手止住众人笑声，朗声说道：“我决定五日后动手，各位谁有意见？”

听闻此言众人神情一凛均默不作声，有的脸上带着兴奋有的脸上带着担忧。

土良扫视众人一圈，见他们都不说话，指了指黑脸胖子说道：“平日你主意最多，你说说看！”

黑脸胖子四周看了看，面带难色说道：“那个……族长大人的决断定然没错，只是土立那贼人能够坐稳褐灰山不仅指靠着沙匪，城中不少兵将也受其所惑为他卖命，以我们目前的人手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他一说完便听房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之声，显然其他人也有此担忧。

这时土渐云睁开了半眯的眼睛，沉声说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们不必硬闯褐灰山，只要擒了土立父子即可。既然城中人马众多，我们等他们出来便是。”

闻言众人均向他看了过去。

黑脸胖子疑惑问道：“土立如何会出城？以他的谨慎性子即使出城恐怕也会带着众多人马。”

土渐云以手撑桌站起身来，环视众人说道：“玄教将我祖父尸骨送回了褐灰山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而五日之后便是褐帝入土的日子，那时土立父子肯定会亲自护送灵柩入城后石林。石林乃是土族重地，只有土姓之人可以进入，土立虽然大胆但也不敢坏了这规矩。所以那天石林之内只有他们父子和少数土姓之人，如此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听闻此言众人均默默点了点头，心中觉得他所言在理。

见此情景土良环顾众人，继续问道：“如此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没有再说什么，都眼睛放光握紧了拳头，心中期盼着杀回褐灰山重新夺回土族。

土良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听仓房角落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老朽有一言！”

众人向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拄拐杖目带精光徐徐说道：“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土立手下三子均功法高强，我们能够与其对敌的也就是少族长和雷儿二人。风儿需要带领我们这些人清除杂兵余孽，如此岂不是少了一人？”

土良向老者看去，心中知道他说的不假，眉头紧皱说道：“三长老所言甚是，只是我们如今人手不足只能硬拼了。”

土渐风脸上一红默默低了低头。

他知道本来自己应该对阵三子之一，但他功法低微连沙洛天都胜不了实在不足以胜任。三长老说需要他带领其他人清除余孽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

土渐雷悄悄看了土渐风一眼，心想要是花关溪在就好了，以她和土渐风的关系由她参战既能保全土渐风的颜面又能挡下三子之一。

屋中众人心中一虚，他们都知道要是土立三子空出来一人他们可就难办了。

无论是土渐萧、土渐蓉还是沙洛天都得到了土立真传，他们空出手来对付谁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屋中气氛又压抑了下来，众人坐在凳上沉默不语。

正在此时忽听“嘭”的一声巨响，仓房房门碎裂一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花关溪手持青龙刀威风凛凛站在门口，大风吹起她的衣衫迎风摆动猎猎作响！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没明白怎么回事，满脸茫然地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来人是谁。

土渐风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门口之人。

花关溪目光炯炯地扫视众人，冷冷说道：“我要去杀了土立夺回褐灰山，你们可愿随我来！”

她这话说的信心十足，将土立等人并不放在眼里，像是在询问他们，又似在命令他们，让人听到后不由得想要跟在她身后。

听闻此言土良哈哈一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花关溪对众人说道：“有花女侠在，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精神一振，“哄”的一声站起身来，手中高举宽刃大刀，面带狠色齐声说道：“杀了土立，夺回褐灰山！”

呼喊之声久久回荡在群山之中。

在西北之地花关溪功法虽然出众但也算不得数一数二，像是土良、土立、土渐蓉等人功法都高于她。虽是如此土族之人对她却十分信服，感觉有她在心中就安稳了许多，就有了无可匹敌的气势。

之所以她有如此的号召力，便在于她身为中原女子却有着一股西北豪气。她是第一个来土族寻求功法的中原人，在土良受难之时她又救了土良一家。土族之人渐渐将她当成了心目中的圣女，感觉她是无所不能之人，所有人都被她身上的豪气感染，只要见她持着青龙刀威风凛凛的模样心中就会生出一股不惧生死的气魄。

便如沈非所说，他们五人厉害的不是一身功法而是秉性为人。

五日之后，褐灰山石林。

石林是土族禁地，寻常人不能踏入半步，只有德高望重的土姓之人方可出入。

说是石林不过是一个墓园罢了，里面埋葬着土族数百年来死去的英豪。之所以称其为石林，是因为土族人的墓碑虽然长宽仅两尺但足有一丈高，一根根并排伫立远远看去便如一片树林一般。

此时石林入口处，一个温文尔雅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背手而立，便是当今土族之长土立。

在他身旁身穿中原服饰手握折扇之人是他的二儿子土渐萧。土渐萧旁边是土渐浩，也就是沙匪头目沙洛天，此时的他依旧寒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沉之气。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头戴黑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便是土立之女土渐蓉。当日她被花关溪一把火烧得浑身上下体无完肤，耗费了土族一半的灵药才活了下来。然而命虽然保住了，她却无时无刻不忍受着身上皮肉瘙痒干裂的痛苦。

此时的她心中满是怨恨，恨不得将花关溪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要不是土立等人拦着，她早就去中原寻花关溪报仇去了。

前几日她听说乾部之主千靥宫主苏念捉到了花关溪心中高兴不已，特意派人送信给苏念，希望她能够将花关溪交予自己处置。然而苏念并未应允，只是说花关溪还有用处不能轻易杀了。

得到回信后土渐蓉盛怒不已，暗暗怨恨起苏念来，但她又不能说什么，即使他父亲土立也只是修部之主，地位低于千靥宫。

土渐蓉头戴黑纱静立一旁，浑身上下散发着药味，手臂一直打着弯没有办法伸直，早已没了当初婀娜美姿。

土立带着三子站在石林入口处，在他们身后停着一口沙杨木制成的棺材，里面放着的便是褐帝土伯昆的尸体。

玄教杀死褐帝后特意将尸身送了回来，顺便送信土立劝他归附玄教。说是劝降不过是在土族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土立是修部之主自然打算归附玄教。他怨恨中原人，打算借玄教之力搅乱中原以报杀妻之仇。

在棺材之后跟着一众人马，人数并不多，土族之人占三成，其余大部分都是沙匪。

土立初登族长之位信不过土族之人，担心他们是土良的人，所以外出之时带着的人手大部分都是沙匪。

沙匪虽然行事不端没什么规矩，但好在给银子就办事。

土立见石林就在眼前，回头命令道：“土姓之人随我进林，其余人在此等候，没我命令擅自入林者立杀不赦。”

身后跟着的人众齐声道是。

土渐萧看着远处阴森的石林眉头皱了皱，上前两步小声说道：“父亲，石林范围较广，我们带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要是再只让土姓之人入林，一旦林中有何变故恐怕外面之人支援不急，不如……”

他还未说完便见土立摇了摇头，低声对其说道：“石林在土族人心中地位非同一般，要是我们带沙匪进去恐怕会惹恼土姓之人，我们初掌西北人心不稳实在不该多生事端。”

土渐萧低了低头，说道：“孩儿知道了。”

土立点了点头，迈步向林中走去，土渐萧招呼人众抬起棺材器物紧跟其身后。

石林范围较广，其内不只是有一根根石柱，更有庙堂祭坛香殿牌楼等地。

按照土族规矩，他们需要带着褐帝棺材前往祭坛，在那里行了祭地之礼后才能将其下葬。

走了一炷香，一队人来到了祭坛所在。这个祭坛位于石林正中央，方圆足有数十丈，四外圈围了一圈石柱，石柱后面又栽了一圈树木，整体看来朴素庄重。

祭坛正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摆着香炉供桌等物，石台旁边还有一座青铜大钟，行完礼后需要鸣钟祭奠，以表达对逝者的哀思。

一到祭坛土族子弟便将褐帝棺材停在了石台之上，挑着器物之人矮了矮身子放下了担子，自里面拿出祭奠之物往供桌上摆放。

土立等人满脸肃穆的站在石台旁边，等着弟子准备妥当。

西北之地干旱少雨，而此时天色却阴了下来。天色一阴本来就呼啸的北风变得更加猛烈，祭坛四周树枝摇曳，风吹石柱“嘶嘶”作响。

土立环视四周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说道：“阴风呼啸，树影婆娑，如此大的杀气岂能藏得住？”

听闻此言土渐萧等人均是心中一惊，连忙睁大眼睛向四周看去。

只见祭坛四周随风摇摆的树木后面走出来上百人，这些人手提大刀目露凶光，一看便是果敢凶狠之人。

看着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马土渐萧心中慌乱起来，面带焦急向土立问道：“父亲，怎么办！”

他们今日出城本就没带多少人，如今大部分人还都留在了石林入口处，如今身边满打满算也不到百号人。

土立也不看他，眼睛盯着前方来人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初我争位之时便想到会有今日。”

凡是杀人之人都想过将来被别人所杀，凡是偷窃之人都想过被他人所偷，土立算计土良才得到了褐灰山，他早就知道土良一定会再回来。

他目光凝历看向远处林边，只见土良带着土渐云、土渐雷和土渐风正向着他缓缓走过来。

土立眯着眼睛看着走来的几人心中悔恨不已，后悔当初没能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环眼四顾见四面八方涌出来的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而自己带着的人早已吓得浑身发颤脸色煞白，心中知道今日一战自己败多胜少。

土良走到石台前定住了脚步，一提衣摆向着褐帝棺材跪倒在地，叹息一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身后土渐云、土渐雷、土渐风见父亲磕了头也纷纷跪在地上行了礼。

土立见几人动作鼻子冷哼一声，说道：“大哥不必如此吧，当初我对你下手父亲他老人家也没拦着，想必你巴不得他死了。”

土良缓缓站起身来，抬眼看向土立，说道：“三弟你收手吧，如果你们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听闻此言土立脸上现出一丝哂笑，说道：“大哥勿要假惺惺的了，在西北之地哪有手下留情一说，胜便是胜，败便是败，胜者位居高位，败者则身覆黄土。”

他扫视土渐云等人，目光停在土渐风身上，嘴角一笑说道：“况且今日孰胜孰败尤未可知。”

土良抬眼望了望石林中一根根伫立的石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领教一下三弟高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