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河，贯通大秦东西都一条长河，也是秦南与中原地区的唯一天险，东连秦江汇入东海，西连长河流入大川，似乎只有玉河这一段水流比较平缓，两岸间隔也不大，很容易就让大船通过，也没有什么芦苇荡之类的阻隔。

这里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兵家重地，玉河城也因为玉河的原因，变成了一座南方边防重城，城墙坚固、城门厚重、建造合理、易守难攻，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王朝以前也有过南部叛乱，叛军愣是在玉河城被迫停下了。

后来玉河城坚守数日等来援军，一举南下，打败敌军，擒敌魁首，不出一月，南方尽数回到大秦版图，整个南域除了玉河，几乎就是水泽、平原，山川都见不到多少，自然而然的，能否拿下玉河城便成了南方战争的重点。

现在王翦大军齐聚玉河城，只要越南山攻破玉河城，拿下整个玉河天险，南方局势基本上就是木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可越南山攻城数日，攻城机械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又是弓弩又是投石器，玉河城下面都被攻城车轧出很深的印子来了。

兵力消耗极大，每天都有伤亡，或大规模或小规模，秦军足以伤筋动骨了，可越南山依旧不停的定制策略，调整部署，指挥作战，这种方案不行，没有取到效果，那就换一种，一次次的攻城更像是一场场实验。

也不能说毫无意义吧，起码对死去的将士们而言意义不是太大，没有人会去质疑是不是越南山决策失误，中原皇城加紧攻城的命令早就发过来了，期间陆陆续续还有几次派特使，要不是嬴岁信任他，恐怕早就有监军过来监督了。

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啊，进退两难，不打吧，就这样拖着，少了他的大军，整体局面会越来越差，特别是秦东，他实在搞不懂，韩枫大军放走秦慧是为了什么，围住龙门关围而不攻又是因为什么，按理来说应该先解决后顾之忧才是上上策。

远在玉河边的越南山，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他的军事能力可要比朝堂上那些家伙强太多了，兵法计谋更是样样精通，一般碰到不理解或是感觉不对劲的情况，他就会换位思考一下，譬如代入韩枫的身份去琢磨他的打法手段。

这么一个代入，再加之前线传过来的情报，打法之间对比，除了那个什么出奇制胜的铁索连环马，其他过程差不多都在掌控之中，秦慧的东进大军在龙门关外被天涯阁主力大军一击即溃。

可他偏偏想不透，韩枫这种算无遗策的人，怎么可能放走秦慧，怎么可能不绝后患，东进大军即便挫败，元气大伤，可把他们放回龙门关那也是放虎归山，这要是想要入侵中原，包围皇城，那龙门关就是根钉子，硬生生插在他们的背后。

现在是强攻不行，会损失太多兵力，到时候就算彻底剿灭了东进大军，拿下龙门关，天涯阁军队也绝对会元气大伤，根本不可能对中原腹地造成威胁，一不小心还会被反杀，到时候秦东就收复了。

绕过去也不行，东进大军精英犹在，皇城禁军强悍，若是行军半路，两者前后夹击，不要说包围皇城了，能不能活下来那还是个问题，铁索连环马可以用一时，但用不了一世，过不了多久这个打法弱点就会被彻底挖掘出来，一看就知道有什么限制条件。

要说韩枫不可能这么傻，留下这么个败笔在这儿，结果韩枫他还真就那么做了，其中意图捉摸不透，得到这个消息，越南山整整想了三天三夜，没有合过一次眼，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最后才总算是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这些天南下秦军自然是按兵不动，玉河城内王翦大军也有了时间可以休养生息，之后又睡了一天一夜，越南山才睡醒了，立马大快朵颐一顿，完全不顾及自身形象，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也在梦中硬生生给憋出来了。

“韩枫不意中原，不攻皇城，他现在只想拿下南北，跟大秦打消耗战。”

吃完东西让人撤走之后，越南山开始了自己的分析，对的没错，他猜到了韩枫真正的意图，用了整整四天，这个军事才能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强大”来表述了，这简直就是天生帅才，天纵奇才，专门为战争而生的。

从那一天起，越南山就减缓了对玉河城的攻势，转而开始训练兵卒，训练战阵，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毕竟敌军动向不明确，难免不会有支援部队来帮助玉河城，倒是再和王翦大军里应外合，自己可就难受了。

不过攻城还是要攻的，不然皇城那边传下来的就不仅仅是那加急令，而是监军甚至是代替者，朝廷那边暂时不信任武将，王翦毕竟以前和越南山有些交情，万一有小人进谗言，哪怕嬴岁知道有假，可以个不满意还是要把他调回去。

其实官场就这样，不管你是清正廉洁、一清二白，还是功勋卓著、有功之臣，只要有地方做的不对，惹天子不开心了，再加上小人谗言几句，因为心情不爽想发泄，你就会变成出气筒。

小则降级调职，过段时间看表现再给你升上来，大则流放他乡，终身不得靠近皇城，那就是真正的被皇帝抛弃了，除非某一天碰到你，或者某一天想起你后悔了，才能被调回皇城，不过这种几率小的可怜，大部分调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官再大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面那个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再怎么聪明机智在朝堂上那也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被抓住破绽那就是永世不得翻身，再怎么刚正不阿到了特定的场合你也得拍马匹。

做官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私底下和明面上的争斗不断，各种各样的下流手段层出不穷，为了往上爬，接近权利的巅峰，那些人不惜把自己的屁股给卖了，要是惹错了人哪怕你再怎么强大也没法力挽狂澜，因为他们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

越南山要不是看在先帝临终遗言，以及秦慧当朝总领朝政贪污腐败层出不穷，武将地位持续衰减，甚至开始慢慢的向文臣偏倒，他才不稀罕做什么全国兵马大元帅呢，名字是拉风可担子也不轻。

“报！大帅，北方急报！”

此时此刻越南山正在中军大帐里思索着韩枫的计划呢，还没推敲完毕，一个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然后就是一名小将急匆匆跑进了大帐里，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的对着越南山行礼，然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是真把他累坏了。

“说。”

“大帅，镇北军……镇北军和青龙营，还有……还有就是镇北侯，皇叔嬴钱，好几十万……好几十万北伐大军，就在融雪岭……在融雪岭打了……打了一整天，最后，最后那个镇北侯，他就……他就投降了……”

对的没错，这就是前些日子，北地的战报，这是越南山让他亲自负责收集整理发，还给了他特殊权利，紧急的事情可以不用在帐外等候，如有需要直接进帐禀告就行了，这次的事情，还真是十万火急，就是有点过头了。

“果然败了，不过我也想不到，那么强悍的镇北军，居然只撑了一天……”

饶是自认为对韩枫有所研究了解的越南山，这时候听到消息也有点懵，他怎么也想不到，镇北侯那般足智多谋、诡计多端、步步为营的家伙，这一次居然被打的直接投降了，要知道镇北军可是曾经打败过异族的王牌军队。

越南山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情报网，有很多情报运送，在半路都会被截下来，在那些军队里面安插的眼线啊、自己的某些朋友亲戚啊，通过他们的嘴获得的情报有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识得战阵这种东西的，口述抄写封装也很麻烦。

再一个就是这个世界没有网络，很原汁原味的古代战争年代，基本上情报都是靠着“信使”来做传递，秦北秦南两地中间隔了一整个中原，那情报哪怕是快马加鞭送过来，那也得要不少时间了，一般等到情报送达，黄花菜都凉了。

除了天涯阁遍布天下的眼线，和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几乎一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那消息就会十分迅速的传达到上面，然后再由上面做出反馈，一路传到下面，那速度别说信使了，千里马都比不上，越南山这点眼线还真不够看的。

也不怪他吧，只能说情报之类的这种东西，在和平年代的大秦不太受重视，生意一般都挺冷淡的，除了那些个武林门派互相较量，以及皇城那些需求，基本上没有人会去花那冤枉钱，军中情报流通慢很正常。

“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越南山挥了挥手，那名将领也立刻会意，站起身后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越南山治军严谨可见一斑，现在都到晚上了，玉河边扎营的大军愣是没多少人睡着的，很多人都在执勤，还有人围着火炉烤鱼，鱼自然是他们自己捉的。

夜色微凉，天空繁星点点，除了亲军大营有篝火常亮，与之遥遥相对的玉河城城楼上，此际也是灯火通明，一根根火把将城楼照的通明透亮，还有弓弩手原地待命，一个个小队彻夜巡逻，当然也是采用了轮换制度。

“南王，密报……”

王翦此时正在城门楼上看风景，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说完还掏出一封信来，不着痕迹的塞给他，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将领才对，可王翦刚刚转过头去，那人就消失的没影了。

摇了摇头，驱散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王翦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信上，然后慢慢打开，只见那么大一封信上面，正中央居然就写了一个字——战，看到这个字后，他的心中没来由生气一团火热，再看向篝火常亮的秦军大营，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魏副将，跟我走。”

直接一把火烧掉书信以后，王翦就带着自己的副将走下城楼，副将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等两人到了下面，他又向着城中营地方向前进，步子有点轻快，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副将着实搞不清楚状况。

直到王翦带着他，两个人一起到了大帐里，将城中那些将领挑选几个喊了进去，对其余人一点风声都不漏，那些士兵也不敢多问，更不敢乱讲，依旧是该放哨的放哨，该巡逻的巡逻，各忙各的。

大帐里，王翦见该到的都到齐了，咳嗽两声就直入正题：“我们在城里守的够久了，大家的武器估计都快生锈了，正好有主君密旨传来，主力援军即将到达，今夜我们就搅他个天翻地覆，搓一搓秦军锐气，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遵命！”

这些天在城里不是巡逻就是睡觉，敌军攻城他们的大军根本帮不上忙，基本上都是守城将士在交战，他们最多在守城兵力不足的时候填上去，这么一来二去的手都痒了，那些个将领们盼望打仗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反对这次行动。

“很好，那我来做一下作战部署……”见这些将领们一个个红光满面、慷慨激昂，一看就知道是想要打仗，想嗷嗷叫着往上冲了，可即便是偷袭，作战部署也是必要，这关系到他们偷袭的成效如何。

不知道王翦安排了多久，夜色是越来越黑，就连秦军营地的篝火都有些黯淡了，那原本还围在篝火旁聊天打趣的人也没了，巡逻自然还是少不了，站岗放哨的哪怕稍有困意，都会被旁边的同伴提醒，重新打起精神来。

那些正在休息的秦军不知道的是，原本禁闭着的玉河城大门，现在悄悄的开启了一道口子，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快速而又轻悄悄的从那道口子里走出来，趁着夜色，向玉河秦军营地方向匀速前进。

这些军队似乎是接受过特殊训练一样，这么多人一齐行动时，行军过程中居然没有太大的声音，又因为有黑夜的帮助，他们几乎不会被人察觉到行踪，更别提那些昏昏欲睡的秦军岗哨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