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本王,不会输
作者:鞋底红      更新:2019-09-22 20:27      字数:5163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您在哪里呢!”一大早的莲香去送早饭的时候就不见了王蓉,王家庄园那么大的地盘,光转一圈就要一个早上,这可苦了莲香,这都找了一上午了,还没找到。

王蓉昨晚躺在床上听元湛吹的笛曲一夜未眠,他的曲子如同他的人一样,总是如地下的泉水一般悄悄流进她心里去。于是她索性批了衣服出来在院子里坐坐。她觉得元湛心里似乎藏着好多的事,好多的苦,可他似乎从来不在人前皱一下眉头,也从不牢骚一句。

他再是风华绝代,聪明绝顶,也不过是个被排挤出京不得回朝歌的王爷,而他的心里,却不止装着一个小小的琅琊州,一定更装着万里江山。也不知这深夜的笛声是否就是他对月诉说的愁绪,就算她安慰不了他,就这样隔着一堵墙陪着他也成。

王蓉这样想着,渐渐在院子中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准确的说她是被冻醒的。正想活动动酸痛的脖子和被压麻的手臂,听见隔壁的院落有声响,她也只是好奇,就看见元湛一个人提着把挺长的剑出去了。

根据王蓉的观察,元湛不太经常使用长剑,他更喜欢练习便于携带可以防身自保的短剑。可能是因着现在有了他亲自上阵杀敌的必要,才开始多加练习。

之前在泰州城被攻破那一战时,她就被元湛那十步一杀变化莫测的武艺给震惊了。她一直想观摩他的剑法来着,之前闲逛到他院门口的时候偶尔撞见,立刻就被门口的侍卫拦着请回了,这次他没带侍卫,可不就是好机会么!

结果元湛提着剑居然去了水杉林子,这就让她不明所以了,不一般都是找个空地练么?等到元湛跟元凌突然打起来,王蓉就不敢再靠近了,一个琅琊榜第八一个琅琊榜第九,这二位打起来,不想死的谁会凑过去呢!

等他俩打着打着走远了,王蓉才松口气,走到方才打斗的地方瞧瞧,才发现他们走过的地方那些水杉树上基本上都有一条划痕,高度差不多就是人的脖颈处,她倒吸一口凉气,方才恍然大悟。

不禁叹息,魏国有皇子如斯二人,还有李麟、卫长征那样能干又衷心不二的下属,如今的大梁林殊已故,长林王还小,霓凰在南边看着蠢蠢欲动的大理,动弹不得,朝堂上是旧朝势力与新朝势力的相互猜忌和提防,军人出身的萧景琰亦是劳心劳力,新君难当。这样的大梁,如何能阻挡魏国的铁蹄?

王蓉躲在溪边一块巨石后来胡乱思索着,想着元湛,想着她王家所剩的利用价值,在不远的将来,一旦元湛壮大起来,他们王氏还能有什么筹码拿来和元湛交换生路?她越想越怕,竟无助地抱紧了自己哭泣起来。

“小姐?”

有人喊她,“小姐?你怎么了?还好吧?”

王蓉抬起来,望见面前之人的脸庞,吓得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

面前之人穿着乡野的粗布衣裳,脚上拴着铁链子,手里拿着个大木盘,正睁大了一双纯净透彻的眸子瞧着自己,可是,这不是那个卿尘么?

“姑娘,你还好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可是跟什么人走丢了?”

王蓉有些纳闷了,她怎么这么跟自己说话呢?好像不认识似的。她警觉地问道:“你……你是何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此处洗衣服!”

卿尘被她训斥,显然是一愣,又见她穿着不凡,头发是挽起的,心道方才恐怕是叫错了,她怕是边上那大宅子里什么权贵人物的夫人,于是改口道:“夫人莫要生气,小女只是帮军营洗衣服打杂的村姑,见您在此伤心落泪才冒昧上前惊扰的,小女,这就告退了。”

王蓉吃惊地瞧着她慌慌张张捧着木盘逃开的背影,心里疑惑: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附近的军营就只有元凌的八千玄甲军。她怎么在元凌的军营里做事?元湛知不知道?

她心中忐忑地赶回去,莲香见她失魂落魄地回来,也是吓了一跳,叫道:“侧妃娘娘!您跑去哪里了!可是受了什么什么人的惊吓?”

王蓉看着莲香,莲香可是卿尘的丫头,这事她怎么可能跟莲香说呢!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一二。她也是女人,如何没有一点普通小女人的心思?卿尘若是回到元湛身边,她就彻底没有希望了。可是,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他说不定他能感念一下她,许她去看看兄长和老祖宗?她就这样在恐惧与矛盾中被折磨了三日,终于打定主意去找元湛,把这事给说出来。

“侧……蓉儿?深夜来我这儿有何事?”元湛还在跟李麟讨论着什么,见王蓉此时进来,显然有些不悦。

王蓉看了眼李麟,道:“李大人,能否给妾身一点时间?我犹豫了好久,恐怕过一阵,就不想说了。”

元湛看了眼李麟,点点头,示意他先回避一下,然后看着王蓉,似是极尽所能地用柔和的语气问道:“蓉儿何事?但说无妨。”

王蓉道:“妾身……妾身好像看到卿尘了。”

她以为元湛听闻会很吃惊的,没成想他轻笑了一笑,问道:“你在这儿附近遇见的?”

王蓉惊讶,问道:“殿下已经知道了?那个长得很像卿尘的姑娘在凌王军中洗衣?”

元湛闻言眉间反倒一紧,问道:“你具体在哪里遇见她的?”

王蓉道:“就在水杉林子那头的溪水边上。”

“她可跟你说了什么?”

“她好像不认识我了,手里端着一盆黑色的衣服,自称是帮军营里头洗的。”

“当真如此?”

“蓉儿不敢有半句虚言。”

元湛脸上的愁容渐浓,一双墨色的眸子里满是凄然,他挥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王蓉抿了抿唇,福了下身子,转身走出去,长长叹出一口气,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很像用这个消息同元湛的交换去看望她兄长的权利,可方才元湛那一声轻笑,让她一下子打消了主意。她叹口气,对自己失望至极。

“蓉儿。”

可她走到门口,元湛却突然喊住她,她转过身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元湛道:“你若是想去看看你兄长便去吧,等到淮阴城破,本王会立刻放了他。”

王蓉喜出望外,福了福身:“多谢殿下!”又问道,“殿下可是想到什么攻城的法子了?”

元湛摇摇头,不过目光坚定:“一定会有法子的。”

“祝殿下,早日破城。”

王蓉走了之后,元湛在屋内来背着手缓缓来回度步,李麟进来见他神色不安,问:“可是王氏有何变动?”

元湛摇摇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世间可有什么药是能使人失了记忆的?”

李麟摇头道:“这属下倒是未曾听说过,能之人疯癫迷乱的药物倒是不少。”

元湛想了想,道:“既然霹雳车有了眉目,我们明日就去一趟四哥那儿。”

李麟有些诧异,殿下手里有五万兵马的虎符,姜道成都听他的,不该让凌王殿下过来么?怎么殿下要去凌王那儿?

辗转反侧的一夜过后,元湛一大早就去了玄甲军军营。守营的副将说凌王殿下早上出去练剑了,让元湛在门口等着,等凌王回来了通禀过后才能把他放进去。元湛盯着那营门守将眉头一皱,盯得那玄甲军心里一毛,可他作为凌王殿下的人不能输了气势,他装做毫不在乎地扬起下巴道:“对不住了,湛王殿下,不能坏了规矩!”

元湛只好臭着脸在门口等着,不住地往里瞧。不过他是找不到卿尘的,一大早元凌便带着卿尘去了溪水边,他见她还算老实,便把她的脚镣给拿掉了,卿尘在水里洗衣服,他在边上练剑,既能看着她又不耽误时间。

卿尘闷头用木棒敲打着衣服,手被冰凉的溪水冻得通红,她不住地停下,把手放在口前呵气取暖。

“喂,丫头!本王问你,自从你母亲病故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遇上一个游方郎中,挺神的,跟着他四处云游。”卿尘说着,又停下手里的活,搓起冻疼的手来。

“就这样?”

“就这样。”卿尘漫不经心地答道。

元凌看她奇怪,照理说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跟着个穷郎中,怎么会这么娇气,他停下剑,走到她跟前蹲下,一把扯过她的手来,卿尘抗争了两下,估莫自己挣脱不了,便放弃了抵抗。

元凌满是茧子的糙手抚摸上她光滑细腻的肌肤,觉得像是绸缎那般柔滑的触感,举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挑眉问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一个跟着穷郎中四处游荡的丫头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卿尘叫道,又扯了两下,还是没扯动,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几年她都做了什么,只能倔强地道:“我师傅有护手秘方!”

“是么?那你什么时候也给本王弄点?”

卿尘道:“殿下不能用,殿下手上的茧子若是没了,练起剑来起不会痛!”

元凌见她如此强词夺理,不知为何为何心里尽然没什么怒意,反倒是有些心疼,他道:“另一只手也拿来。”

“嗯?”

“本王让你把另一只手也拿来!”

卿尘一听反倒把手藏在背后去了,元凌下牙磨了磨上牙,伸过他的长臂去把她的手抓过来,将她两只纤细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暖着。

他一边暖着一遍瞧她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是她指尖上倒是有些茧子,消不掉的那种。

什么人的指尖上会有茧子?

“你!你可会弹琴?”

卿尘一愣,点点头,道:“自小道是跟我父亲学过。”这时她也注意到自己手指尖上的茧子,愣住,记得跟着师傅游历的时候没碰过琴,怎么?

元凌握着她的手,心里想起过去西北的那三位守将,凤达、童闻瑾、贺潍,竟然就那样被奸臣所害,贺潍乃是被殷司徒宴请时饮鸩而亡,童闻瑾闻询逃亡,不知所踪,凤达则是坐在家中,平静地等着被斩杀……

想起来,真是可气可叹,不知怎滴,他心里竟对这姑娘生出一股愧疚来,正要伸手摸上她被风水红的脸蛋,此时某人大喝一声:“四哥!让我好等!”

二人同时循声张望,只见元湛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站在树林边,双眸极寒,脸色铁青,一手握在剑柄上,剑,已出鞘半尺。

元凌立刻撒了手,卿尘吓得浑身哆嗦,直往元凌身后躲,看的元湛更加怒火中烧。

元凌见他如此,好胜心起,也拔/出宝玄铁剑来,指着元湛道:“怎么?可要再来比一场。”

元湛双眼盯着恐惧的卿尘,他看见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忽然闭了眼,告诉自己莫要失了理智,强压怒火,把剑回了鞘,道:“四哥练剑练得太久了,弟弟不是来来比剑的,是来找四哥商议攻城之事的。”

“哦?想出办法了?”元凌一阵惊喜,这时李麟从后买走出来,对着元凌抱拳行礼道:“凌王殿下,是这样,我们殿下想造个更大的霹雳车,已经找工匠计算过了……”

他说着说着便把凌王往林子里带,边走边说,卿尘见靠山就这么走了,急得想赶紧跟上去,不了元湛朝她跟前跨了一步,板着脸问道:“你就这么怕我?”

卿尘也是无计可施了,拾起地上一块石头举起来就要砸,被元湛一把抓住手腕,石头从她手上滑落,她阴冷的双眸死死盯着卿尘:“你这样伤不了我的。”

“那我能怎样?!”

“我问你,你可是真不记得我了?”元湛问道。

卿尘恨道:“你要我记得你什么?记得你对我非礼,记得你折磨得我遍体鳞伤,还是要我记得你对我赶尽杀绝?!元湛,你不得好死!”

元湛咬着牙,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没、有!”

卿尘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元湛握着她的手腕越握越紧,一步步逼近她,问道:“我若是真想杀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你可明白?”

“你不敢!因为我是凌王的人了。”

“你!”

元湛的手瞬间收紧,痛得卿尘浑身一颤。他双眼中除了愧疚和悔恨,如今还多了愤怒。

“他,他让你在这冰凉的河里洗衣服?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那是我自愿的!凌王殿下对我好得很!”

“他……”元湛快气得说不出话了。

卿尘扬着下巴得意地笑道:“对,元凌看过我背上的东西了,虽然被你烧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留了一些。”

“烧了?我没有!”

他像是疯了一样想扒开卿尘衣服检查一下,被卿尘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她双手裹紧了身上这件破衣,挑眉道:“哦——我知道了,你还有没看完的对不对?还是你没记住?呵呵,可惜了,我警告你,以后休要再碰我!”

她像是得胜一般走了,留下一个面色铁青浑身发抖的元湛。

天公似乎很了解他的心情似的,突然下起雨来,这三月的初春,竟然下起瓢泼大雨,元湛发了疯一样在雨点和惊雷声中吼出来,青色的剑光不断闪耀着,锋刃带着剑气在空气中长啸。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生在殷家?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为这个女人痛苦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元凌要夺他所爱?!

为什么他娶了他不爱的女人却还攻不下那个该死的淮阴?

为什么他要蜷缩在这小小的琅琊州不得回朝歌?

为什么他忍着一身的伤痛却还是得不的父皇的信任?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待到侍卫们找到他时,他仰天躺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周遭满是被一剑劈倒的树木,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意,双眸,空了。

“殿下!”

“殿下这是怎么了?”

众人担心、疑惑的目光中,他缓缓做起来,仰起脸,对着天:“呵呵……哈哈哈哈哈!”他对着老天爷狂笑起来,笑得让那些侍卫心惊,查大牛瞪大了双眼愕然地瞧着面前这个变得似乎不太一样了的湛王殿下,只见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冷中带着寒,寒里带着狠,狠里带着决绝,良久,从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本王,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