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笙接过了司徒孤雪递过来的纸丸，捏碎展开来，写的是一个地址和时间，就记了下来，马上震碎了那张纸条，一旁的司徒孤雪乖乖的也不去看，只是把纸袋里的小吃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在桌上。顾若笙见此就笑了笑，知道她情绪有些不对，就过去帮忙，那个小家伙也不说话，脸严肃的板着，嘴角还有刚吃过的糖葫芦的红色糖渣，于是顾若笙就先开口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吗？”
“还不就是那样，反正是要打起来的。”她每次谈起即墨罹天，总是这种逻辑，什么正邪不两立，什么会把握分寸，看起来是说给顾若笙听，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顾若笙也不接话，只是拆开了一个纸包，拿了一块糕点自己吃了起来，暗想：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爱钻牛角尖的。
“四姐，你要去见楼严吗？”司徒孤雪见她不说话，就开口问。
“自然要去见一面的，等入夜了就去，算来我们都很久没见了，差不多四年了吧。”顾若笙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就伸出手，用自己的一角衣袖去给她擦了擦嘴角那黏糊糊的糖渣。
司徒孤雪也不客气，两个爪子直接抓了那袖子就自己认真的擦了起来，边含含糊糊说：“最近镇上很混乱啊，让楼严他们来这里吧，你别去了。”顾若笙听到就好笑又好气的收回了衣袖，拍了拍沾上了糖渣的地方，有些骄傲的说：“你以为药庄林很安全么，鬼知道云刹有没有派人盯着，镇上越乱才越安全，浑水摸鱼见个面而已，难不倒我顾若笙的。”
“那我跟你一块去，我也好久没见楼严了，今天见到辰悦哥，他瘦了很多呢。”司徒孤雪扯着顾若笙刚收回去的衣袖，撒娇般的说。
“你去干嘛？我是去谈正事的。”顾若笙从司徒孤雪手里“解救”出那一角衣袖，又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倒了一杯茶水喝起来。司徒孤雪自己在纸袋里摸来摸去，又掏出不少小玩意，零零散散摆了一桌，她认真的回答，“我也是夜阁的高层啊，谈正事的时候我也应该在场的。”
“你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更何况当初也是你自己说不要把你当夜阁高层看待的啊。这件事啊，你就不用管了，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顾若笙摇着头笑了笑。
“反正迟早是要管的，万一计划提前了，我也不能总是躲着不管事吧。”司徒孤雪撅起小嘴，可怜巴巴的看着顾若笙。
“就算到了那一天你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你大可在冥王殿安静的种药习医，大战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南箫拼了命达到现在的地位，就是为了保你。”
“地位……说真的，我们三个有地位吗？”
顾若笙闻言就看了过去，只见司徒孤雪手里把玩着一个小木盒，低着头的侧脸上似乎有很多意味不明的情绪，无奈，忧伤，动摇，全都是负面的，顾若笙心里一沉，伸出手去抓住了她摆弄木盒的手，那只手似乎在发抖。
“你怎么了，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顾若笙有些担心。
“四姐，我知道你和三姐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你也总是一次次告诉我，我可以随心随意做我喜欢的事，没有人会干涉，可是……”司徒孤雪抬起了脸，她的内心有多挣扎，此刻就全部都表现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我们三个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上……”
顾若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便安慰起她来：“孤雪，你不要想得太多，这只是师尊约束我们的手段，只要我们听话，师尊是不会动用的。”
“可是我觉得很不舒服，命不由己的感觉，师尊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呢？难道不用我们的性命要挟我们，我们就不会听话孝顺吗？”司徒孤雪红着眼，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顾若笙看着这个孩子委屈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依稀又想到了她们三个相识的那一年，司徒孤雪破旧的衣服上满是鲜血和泥土，记得自己那时也很害怕，她们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挡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瘦小得不像话的小孩，她套着空荡荡的旧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身前是一地的数不清的尸体，她却一点都没有发抖，转过身来时，那被鲜血糊得看不清的脸上，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她握着她和司徒孤雪的手坚定的说：“我会把他们都杀光，我们三个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最后她们真的活着出去了，有了身份，有了地位，有了荣华，但是作为交换，却再也没有了选择立场的自由，看样子司徒孤雪始终没有真的安心过，她太在意被人要挟的感觉，这是她的心结。
司徒孤雪不知道顾若笙在想什么，她只是自顾自的说，“我一直研习古医术，就是想找到办法，有一天能解除掉我们体内的百鬼命咒，我已经摸索到了，四姐，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顾若笙震惊地张大了嘴，上前去用手一把抓住了司徒孤雪的手臂，问她：“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难道是我和南萧把你宠坏了吗？！”
司徒孤雪挣扎了两下挣不开，也就不管了，只是问她，“四姐，你真的想被人钳制着过一辈子吗？”
“孤雪，师尊无论如何都对我们有养育之恩，他对你的好你可还记得？你说要学医，他就拆了一片宫殿给你当药田，你说要什么样的珍奇草药，他就派人满天下去找，你来锦国时说不喜欢住夜阁，他就让我给你建了这片药庄林。我们三个里面，他最喜欢的不是武功最厉害、天资最高的南萧，也不是办事迅速、成熟稳重的我，而是你啊，他何时钳制过你？又何时逼你做过你不愿意做的事？所以你也别逼他真的动用命咒来钳制你。”顾若笙说完这番话，就看到司徒孤雪刚才那股气势弱了下去，她偏着头，嘴角耷拉着不说话。
“所有人都对你太好，看来真是把你宠坏了，还是说一个即墨罹天就让你变得偏执不讲理了呢？”顾若笙摇了摇头，放开了她的手，看到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是伸手帮她拢了拢，“我从来不知道你对命咒如此反感，我事情多，关心你太少，有心事你应该先跟我说的，你想解命咒的事是打算瞒着我跟南萧吗？”
“我没打算瞒着，只是想有把握的时候再告诉你们的。”
“那四姐劝你就此打住了，虽然师尊很疼你，可你也别忘了他的手段，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何必要去挑战师尊的底线呢？”
“那将来呢？万一有一天我做了什么惹怒师尊的事呢？”司徒孤雪焦急的解释着，她只是在害怕一个将来的可能性。
顾若笙一张脸严肃了起来，质问道：“是因为即墨罹天吗？”
司徒孤雪听到这个名字，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说话，顾若笙就明白了八九分，心里叹着，真是小孩子啊，嘴里却只能安慰道：“现在不谈将来的事，你们现在还没个谱呢，就说将来，别老是想太多，我和南萧如此护你，你不要辜负了我们。”
“对不起，四姐。”沉默大半天，终于还是软软的认了个错，模样甚是可怜，顾若笙就狠不下心去怪她，只是捏了捏她有点红红的鼻子，“你这些疯话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别跟南萧说，你要月亮她都会摘给你，只怕会陪你一起做傻事的。”
说完这这些话，看到那小孩眼圈又要红了，顾若笙只好先笑了一个，然后去拆桌上其他的糕点，自己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假装没看到司徒孤雪偷偷抹眼泪的动作。
“过几天霰雪要去圣境边界办点事，你跟她走一趟怎么样？散散心。”其实也是怕过些天云刹天宫聚会，只剩了她一个人，独自待着容易胡思乱想。
司徒孤雪就被偏离了注意力，呆呆的问：“啊？我保护她吗？”
“对啊，整天让我跟南萧保护你，你也保护一次妹妹看看。”
入了夜的小镇也是灯火通明很是热闹，正是饭点，酒楼的生意自然是座无虚席，小镇上的酒楼没有什么高端大气之感，此刻挤满了人，是有些嘈杂混乱了。二楼靠最里间的一个包厢里，桌前围坐着四个人，几道菜摆在桌面上，谁都没有动筷。
那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还是抄着手半眯着眼睛端坐着，安静的盯着门口，不时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水，一旁的战楼严倒是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根筷子在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忽然，两个老人睁开了眼睛望向门口，随即就响起一阵敲门声，战楼严停了筷子，转头看了看坐他旁边的老人，见老人点了点头，于是就开口说，“进来吧。”
门开了，战楼严就看到穿着不显眼的素净衣裳的顾若笙走了进来，关上门，两位老人和赫连辰悦站起身来对顾若笙行了个礼，称了声“顾少尊”，战楼严这才悠悠的叫了声“若笙姐”，其中一位老人就忍不住开口对战楼严说，“少主，于辈分您这称呼不合规矩……”
还不等他说完，顾若笙就走上前说，“七长老，不碍事的，就是个称呼而已，都坐吧。”说着自己就先坐到了赫连辰悦身边，笑着看向战楼严，要说规矩，他们这几个怕是从小就不讲规矩惯了吧，顾若笙本来因为司徒孤雪的事情本来心里有些沉重的，此时见到很久不见的战楼严和赫连辰悦，心里就舒坦了几分。
夜南箫、顾若笙、司徒孤雪是鬼朔老祖晚年收的弟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很高，现任的冥王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少尊”，到了战楼严这一辈，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又一起长大，情分终究不一般，于是就没了规矩了，赫连辰悦年纪最长，私下里是直接叫名字，不过有长辈在场还是会老老实实做个样子，偏偏战楼严就说不听，对老祖这三个弟子很是越矩。
战楼严此刻却是望向了关上的门，看了一阵之后发现并没有人再进来，就急忙问，“怎么就你一个？”
“是啊，今天没带随从。”顾若笙忍不住想逗逗这个很久没见的家伙，就故意回答。果然就见他急了，他轻拍着桌子，语速有些快的说，“我不是说随从，啊，你懂的，就是那个啊，那个谁。”说完顿了一下，又赶紧加上一句，“还有孤雪。”
“咳咳”一旁的七长老一听都直呼名字了，姐字都给省了，有点接受不了的咳了两声来提醒，战楼严是理都懒得理，只是望着顾若笙要回答。
顾若笙就觉得好笑，都四年不见了，战楼严还是这么个性子，冥王殿上下都知道这个小冥王是只懒散的小狐狸，他聪明睿智，对什么都兴趣缺缺，但偏偏跟老祖的大弟子夜南箫一起就变了个人，成了脱缰的野马。
自小他就喜欢黏着夜南箫一起出去野，南萧喜欢去些奇怪危险的地方，而战楼严修为低，总是弄得无比狼狈，有时还会受伤，夜南箫每次都给他收拾好再偷偷带他溜回去，还威胁他受伤的事不准告诉别人，不然就不带他出去玩了，战楼严就听话的保守秘密。
那次去火山口是被某个长老刚好撞见给抓回来的，冥王不敢责怪夜南箫，只是禁了战楼严很久的足，自那以后夜南箫就很少带他出去玩了，战楼严对此很是气愤，觉得那个长老是多管闲事，计划许久，终于逮到机会烧了那个长老的胡子，这事在冥王殿一直都是笑谈。
想到往事，顾若笙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浓了，战楼严倒是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只见她在那里笑，就狐疑的问，“笑什么？又在想我被烧了头发的事对不对？”赫连辰悦装严肃装得好好的，听到这句话愣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看着战楼严要炸毛了，顾若笙赶紧收了笑容劝说，“哪有，我都不记得那回事了，南萧那丫头又出去野了啊，我哪里管得住她。”
“去哪了？”不死心想问出点什么来。
“不知道，她没说。”顾若笙撒了个谎，小祖宗，这局势混乱成这样，您可别明目张胆的在锦国窜来窜去了，更何况夜南箫身边还有个长相逆天的君寞爵，见了面只怕会打起来吧。
“急什么，马上就云刹聚会了，到时候自然见得到的。”顾若笙虽然是这么安慰了一句，心里却是莫名沉重，但愿夜南箫跟君寞爵那几天不要走得太近吧，不然真是怕当场就爆发正邪大战啊。战楼严闻言就不再说话，又无所事事的玩起了筷子，两位长老见闲扯完毕，就开始跟顾若笙谈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