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黑暗之邀
作者:自轻的愚者      更新:2019-09-22 06:14      字数:3395

当有人想打别人,而另一个人又是刻意讨打的时候,这场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兰德罗亚一边指示人和南方的军阀巴乌那卡进行表面上的止战磋商,一边暗地里派人在巴乌那卡那边散布好战言论。最终,在当年第八个月,东洲历水月,巴乌那卡集结三万大军,向罗西提亚南方七十里的穆腊干河挺进。

穆腊干河实际上就是目前安特罗西亚掌控的京畿与军阀之间的界河,也是安特罗西亚绝不允许人践踏的底线。

如兰德罗亚所计划的那样,此前约定好将会协同出战的哈格拉里扎、萨沃尔等人选择了明面上共同起兵,实则各种拖沓,作壁上观。

但是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指望维持太久,一旦进入消耗战而自己出现疲惫,到时候哈格拉里扎哪怕以小部偷袭,也能对罗西提亚一方造成巨大的麻烦。当然,亚罗音和兰德罗亚这种背地里主动求战的策略,本来就是为了防止在战略上被拖入消耗战才特别指定的。而作为整个战略中的一环,击溃与王都距离最近的巴乌那卡进而扩大纵深、增强自身的力量,是所有一切得以实施的前提。

亚罗音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兴冲冲的率领军队开赴战场,而是有条不紊的连续发出交涉辞令,先是以国王的立场呵斥巴乌那卡的无礼,要求其立刻退兵。接下来就是做战争准备,表示自己做好了准备,并且再发辞令,命令巴乌那卡“不要胡来”,令其退兵。

这种略带傲慢的训斥,除了激怒巴乌那卡,让他更加放肆之外,没有其他作用。此外,兰德罗亚重金收买的巴乌那卡的身边人也向其吹风:亚罗音从来没有在交涉言辞上搞文章的传统,如果亚罗音觉得自己有实力打赢,他就会缄默不做声,现在亚罗音喊得那么大声,十有八九是军队磨合等不顺,他还不想打仗,想要拖下去。一旦错过现在的机会,等亚罗音把军队磨合成熟,再想要战胜他,就十分困难了。

这样,巴乌那卡就坚定了此次一定要有所成功——的决心。

此后,兰德罗亚改变交涉辞令,一方面继续斥责巴乌那卡的无礼,一边要求在谈判桌上处理问题,巴乌那卡提出了要求安特罗西亚免去亚罗音的职责的要求,理由则是“外臣篡权”,自己是在勤王而不是谋反。

此后,安特罗西亚发声,斥责巴乌那卡就是在谋反,并声称绝不会撤下亚罗音。

至此,这场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必须要发。

水月月底,巴乌那卡的军队渡过穆腊干河,亚罗音这才率领三万军队开出罗西提亚,奔向穆腊干河畔。

亚罗音的军队开进至距离巴乌那卡的营地十五里远的地方,那是一个不高的土丘,背靠着穆腊干河的一支细支流。巴乌那卡的军队背靠穆腊干河下营。

亚罗音让他的人大张旗鼓的喝酒吃肉,他的姿态让侦察的巴乌那卡侦察兵感到疑惑,和侦察兵一同到达巴乌那卡大帐中的,是安特罗西亚的交涉辞令。

巴乌那卡哈哈大笑,从桌上拿起酒杯,说:“看来,就算亚罗音的军队来到了这里,我们亲爱的女王并不想打仗。”

巴乌那卡的手下有些人并不那么认为,他们都不认为亚罗音这样的指挥官会犯这种临阵轻敌的错误,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是,巴乌那卡用“我自有分寸”来拒绝了他们的意见。

巴乌那卡并不相信安特罗西亚会放心的把所有的士兵都交给亚罗音,可是安特罗西亚真的就这么做了,而且兰德罗亚也被亚罗音带到前线战场,名义上是督军,其实还是来学习的。

亚罗音教兰德罗亚喝烈酒,在这方面兰德罗亚就是个孩子,虽然他喝过烈酒,但是不多,这是他第一次喝那么多的烈酒,所以兰德罗亚早早就有些瘫软的坐在了坐垫上。

而亚罗音,他要做的计划已经做好了,但是他依然感觉有些难以入眠。

装在烟杆里的里底克烟草让亚罗音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他倚靠着沙盘桌,目光直直的望着已经睡过去的兰德罗亚,思绪发飘的时候,他越发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熟悉的地方。那副皮囊下面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呢?这副躯壳阻碍了亚罗音对这个人的认知,他无法看透兰德罗亚灵魂层面的东西,

一股清冷的夜风吹透帐帘,直扑亚罗音的面门。

这股清凉的风把亚罗音发飘的思绪瞬间变成了一身冷汗,蒸发了出来。亚罗音的身子离开沙盘桌,以凛然的姿态望着门外。

这是敌人的感觉,巴乌那卡没有人有这样的能耐,也没有人类能有这样的能耐。

那股诡异的风再度吹响,这次,帐外的黑暗中带着一声诡异的哭叫,那风吹到脸上也异常的冰冷,让亚罗音想起了北方冰原上刮的刀子风,账门外无尽的黑暗如同野兽漆黑的咽喉。

帐内所有的灯都瞬间熄灭,亚罗音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眼前的黑暗。亚罗音瞳孔边缘如同烟丝燃烧一般泛起了细细的一圈金色光芒,但是随后,他瞪了瞪眼镜,又把这一点焰光给压熄了。

从黑暗之中走来的,是华尔金惦念了两年的噩梦,高大的、黑暗的安格恩。

那具厚重的铠甲发出的声音,在黑暗的帐篷里发出的每一声响动,都如此的压抑人心。那具铠甲发出的声音,如同某种用于祭祀的诡异的铜铃在响动。那是一种被龙曼施加的诅咒,普通人仅听着这种声音,神志和思绪就会被震动。

和面对兰德罗亚时一样,亚罗音和安格恩虽然没见过面,但却丝毫不感到陌生。

“安格恩?”

安格恩用那气若游丝的诡谲的声音回答亚罗音的提问,“你居然认识我,真是莫大的荣幸。”

“我们也不算是毫无交集,你曾经率领军队击败北方王国,欧恩·芙伊是我的教母。”

“那是无数个世纪以前的事。”

“是啊,无数个世纪了。我妈妈自己也已经忘记了这些,不打算计较了。不过,有些东西总会被淡忘掉。但有些不能。”

安格恩说:“我的主人也是这样的想法。有些事是不应该忘记的,穹音的后代。”

亚罗音眉头一皱。

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太多的提及穹音和龙曼。

亚罗音见识渊博,尤其是关于穹音的那段历史,他几乎是无所不知。

第一位被派到东洲,最终被瓦尔图教迫害致死的救世主穹音,在生前曾得到一个市井少年的帮助,这个少年是瓦尔图教一个教士的儿子,但是他并不信瓦尔图教。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流浪和漂泊,穹音最终被瓦尔图教的人抓住,最终被处死。

但是,很多东西是普通人无从得知的,比如穹音并未真的彻底消亡,她有一缕灵魂被保留了下来,就像遗骸被保留下来一部分一样。

最后一丝穹音的灵魂,被置于亚罗音母亲的身上,亚罗音母亲存世的唯一的意义,就是生下亚罗音,在生下亚罗音之后,她就失去了灵魂变成一副行尸走肉。亚罗音的母亲并不是死于疾病,而是使命终结。穹音的灵魂是亚罗音灵魂的种子,就肉体层面来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从灵魂层面来说,他们的关系变得十分亲密。

而那位包庇穹音并与穹音历尽艰险的人,被诬陷以私通等极尽屈辱的罪名,并被执行审判,受尽屈辱,他遭断手脚、割鼻、拔发等酷刑,后来亲眼看着穹音被瓦尔图教徒审判、烧死,后被处决。这个人一生中最为痛恨和愤怒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受到各种折磨,而是看着穹音殒命。

同样的,他的灵魂也被保留了下来——以一枚种子的方式。但是这枚种子并没有像亚罗音继承穹音一样,经过层层的重组。他的仇恨、愤怒被保留下来,如酿酒一般遭到层层蒸馏,丧失了人类最后的品德和理智,最终连自己的名字忘了,他用龙曼来称呼被埋于迷雾森林中等候萌芽的自己。在发芽之前,他就笼络了诸多优秀的灵魂,让他们一一堕入阴影之中,为自己所用。这些强大的灵魂成为支撑一具具漆黑的铠甲的魔核,组成了七位直隶于自己的骑士,也就是以安格恩为首的黑骑士。

但无论怎么看,亚罗音都是这些骑士的领袖的最佳选择,他不但有能力,而且还是穹音的继承者,他同样遭受了人类的迫害,爱人也同样为仇人所害。

“加入我们,领导我们,洗刷穹音以及你自己的屈辱。”安格恩向亚罗音发出的邀请,打断了亚罗音的思绪。

“我拒绝……”亚罗音慢慢的又靠坐在了沙盘桌上。“我现在在按我自己的方式行事。”

“你的方式?”安格恩的心中有一丝疑虑。

“没错,我的方式。”亚罗音的目光坚毅的一凝。“回去告诉龙曼,南方战场是我的,我的屈辱将由我自己洗刷。”

亚罗音紧紧的盯着安格恩这个黑影,这个人却没有一丝破绽,虽然说是傀儡,但是这个人和别的黑骑士不同,他有自己的思绪,有思维就会有情绪和猜忌。

“——如果你坚持的话。如果需要支援,随时听候调遣。”

“你们最好做好准备。”亚罗音的手在沙盘上一抚,他的目光早已经不只于眼前的穆腊干河战场,自从苏醒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放下过憎恨和厌恶。“因为你们不会等太久的,你的主人想要向仇人复仇,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