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杀人天赋
作者:自轻的愚者      更新:2019-09-22 06:14      字数:3871

沃亚特劳雷请亚罗音到一个有间大窗,可以俯瞰王都街道的内室喝酒。

“为什么所有骑士都上战场了,唯独我要和你这个刚入伙的在离战场如此遥远的地方守城呢。”沃亚特劳雷向亚罗音大发牢骚。

亚罗音耸了耸肩,说:“能留在这里喝酒而不是劳师远征,不是挺好的吗。”

“身为一个骑士,难道你不想建立功勋伟业吗?你在北方纵横四方,整个东洲对你都是闻风丧胆,只要你往战场上一站,那些叛贼就得后退二十里。陛下在想什么呢?”

“波洛涅瓦大人和各位骑士也都不赖,用不着我这个叨陪末座的去。”

亚罗音继续气定神闲的喝酒,沃亚特劳雷的酒还不错,这些武士如果还有什么贪恋的东西的话,那就是酒了,优秀的将帅大多也是佳酿的收藏者。

“哎,亚罗音,要说我们这些骑士之中,你的确最年轻,资历最浅,是这样说不?”

亚罗音看他脸色发红,知道他到了兴头上,于是也大大的点头,称“是”。

“但是你小子,却是我们当中最有能耐的。这一点,各位老哥还是懂的。”沃亚特劳雷有些摇晃的站起来,他拍拍亚罗音肩膀把他按回席上,说:“还没喝完呢,你坐着,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沃亚特劳雷走到一边,在木酒柜里翻了翻,抓出几个手指高的瓶子,排到亚罗音面前。

“这个可是好东西,这是西边边境的人酿的手指酒,一口就是一瓶,和喝了火一样,咱们不能在前线厮杀,就在这里厮杀一把吧。”

沃亚特劳雷比较特别,他是一个“粗人”,他的骑士气质并不是温文尔雅的,而是大大咧咧中不失细腻,是亚罗音不大讨厌的类型。

亚罗音拿起小瓶酒,微微一嗅,那酒当真是有一股凛凛的烈香。亚罗音望了沃亚特劳雷一眼,他脸上带着自信和得意,对自己的酒充满信心。亚罗音和沃亚特劳雷互相一敬,两人一仰脖子,下去了一整瓶。

沃亚特劳雷一口酒下去之后,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虽然从味道上和一些好酒有差距,不过这酒的气力倒是很足,也很爽润。

“好东西啊,沃亚特劳雷大人。”

“对吧?这酒喝的就是一口辣味!就像吃了一顿鞕刑,来来来,继续!”沃亚特劳雷拿起一瓶酒,仰起脖子,让瓶子里的酒像瀑布一样落到嘴里。

亚罗音也奉陪,这酒的确是一口辣,图的就是烈酒过喉的快感。

二人进行了几回合,沃亚特劳雷的脸红得厉害,嘴里糊里糊涂的说自己随时可能要倒,说亚罗音酒量也不赖。亚罗音的确也有些醉意了,他再开一瓶,一口闷尽,那辛辣的味道就像火烧喉咙。

亚罗音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时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这一觉下去亚罗音睡得很沉,他的思维如同乘风的落叶,翱翔在云雾、幻光交织渲染的空中,自己仿佛一丝不挂,任那些冰冷的风像剜肉削骨般掠过自己的身边。

亚罗音的意识不由他控制的来到了一间坐落于有大量葡萄藤架的庄园大屋前,虽然是当地最好的大宅,但是和王宫精致到每个角落相比,这里还是太粗糙了,白色院墙上的侧门就普通农家的推门,由两块处理并不算细致的木板遮掩。

亚罗音恍惚中带有些恐惧,这种恐惧感不是来自对扑面而来的未知事物的恐惧,而是心中阴影的扩大。他被某种力量送进了大宅,那是大而不华丽的宅邸,像农家一样堆积着各种喂家畜家禽的草梗,这是宅邸的杂物院落,在这里走的是些“光脚的”粗人,语言粗鄙嘈杂就像禽类的尖啼。

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因为亚罗音嗅不到农舍的味道,这是幻觉的某种形式,亚罗音被麻痹的大脑只能接受而无法反抗,无法做任何反应。

周遭的环境灰暗无比,因为那是一个乌云卷积的雨前的午后,只是在这里看到的,好像比那天看到的还远要压抑。

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亚罗音穿过这个农舍,穿过只有麻布、干草当床席的简陋的下人住所,穿过通道、楼廊、房间,终于来到了一间大房。这间大房里光线晦暗,点着烛光,长桌上杂乱的堆着一些书卷,这些书卷都非常污脏,不但落了灰,还染上了倾倒的酒瓶里的红酒、果酒和其他杂酒。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书桌边,他很胖,腆着个大肚子,为了能够得到放松他解开了衣领和裤带扣,脸色红得跟半熟的牛肉似的。他一手拿着一条木棍,一手枕在桌上,衣袖已经被桌上的酒染红。

这个一直打嗝的男人正在歇息,大口大口的喘气,为此他急忙捞了一瓶手边的酒——为此还把几个瓶子挤下了桌,陶的瓷的碎了几声。他把酒往嘴里灌,那些酒精刺激着他本就狂跳不已的心脏,让他更加火大。

这个男人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极其敦实而响亮的喝骂,在一旁的一个妇人嚷嚷的推波助澜下,摇曳着那臃肿的身躯走到房间中间。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孩子,正趴在地上无助的喘息。

这个男人拎起这个孩子,毫不留情的斥骂他,最后把他一把推了出去,这个孩子像个皮袋一样摔在一个柜子上。这时,柜子顶上一个装饰用的卢多克骏马的铁像摔了下来,沉重的铁像的方底座边缘,像铡刀一样砸到了这个几乎失神的孩子的左手,斫断了他的中指骨头,只剩一层皮还将这根血肉模糊的手指连在一起……这剧烈的疼痛,让孩子发出了嘶哑而凄厉的惨叫,仿佛临终前的诅咒一般烧心,那个男人就像被树梢上的乌鸦吓到了似的,心里有些发虚。他停止了殴打,嘴里还琐碎的嘀咕着什么,离开了房间,而那个一直推波助澜的女人则心情舒畅,带着胜利者般的姿态跟着离开了,毫无疑问,她会“奖励”一下丈夫今天的“英勇”的。

亚罗音就这样麻木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孩子大口大口喘气,看着他的手从鲜血流淌,直到伤口自己止血。

亚罗音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无法说话。

孩子被汗水浸得又热又湿的头发散乱的遮住他的脸庞,只听得那粗重的喘气声和牙关打颤的声音,一直徘徊在房间中。终于,雨声响起,仿若天漏般的磅礴大雨如同煽情的奏鸣曲。

在让人心颤的霹雳声中,这个孩子慢慢站了起来。用断了手指的手支撑起身体是很痛苦的事,但是他还是忍着,一边抽动鼻子,一边忍着哭出声来,把自己支到坐起。

这个孩子一仰头,把脸上的头发甩到脑后,仰着脸大口大口的喘气。他脸上的精气神慢慢恢复,他把鼻子流出的血一抹,然后用颤抖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断指。

这个孩子干脆的扯断断指粘连的一点皮肉,又一次剧痛让他头垂得点到了地毯上,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由一个十岁孩子做这样的事,未免有些太过狰狞了,但是,这一切还没结束。这个孩子猛的挺身起立,他把躺在掌心里的断指往嘴里一拍,忍着巨大的恶心把还有温度和血腥味的断指囫囵一吞,巨大的恶心感让他急忙在桌上扒了一瓶酒,猛灌一口。

烈酒差点烧毁这个依然声音有些细嫩的喉咙。

孩子手一放,酒瓶摔在地上开出一朵酒花。

他慢慢的擦了擦嘴角的酒,安静的在桌子边冷静了一小会儿。

亚罗音看着他,看着他那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眼神,看着那琥珀色眸子里几乎要胀破的仇恨。

这个孩子突然冲向一旁,抓起房间里摆放的一个巴士革的葫芦状的弹拨乐器,狠命的砸坏,然后把上面的一根弦扯了下来。

孩子有些踉跄蹒跚的冲出了房间,在宅子里以那摇晃的脚步没有休止的转,凡是有人在面前他都粗暴的撞上去或拨开他们,那些素日里都觉得他礼貌可爱的下人都有些疑惑不解。

孩子的眼睛如同两个火炉,眼角中满含恨意的泪水不知道是由心而生还是被烈酒呛出来的。

终于!终于!

那个人出现了,那个是比孩子略大些许的男孩,他手里提着一根钓竿,身材有些发胖,手脚都跟面包似的鼓鼓。男孩被淋成落汤鸡模样蹿回廊道里,出口成脏的咒骂天气糟糕。

孩子看着他走进了室内,然后冷静得可怕的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手帕,叠厚,垫在掌心,双手拽住乐弦,跟着走进了室内。

孩子跟在这个浑身是水的男孩身后,然后突然把弦往他脖子前一勒!他麻利的连缠两圈,这个男孩竭力反抗,但外面都是大雨倾盆,没人听得见。男孩和孩子都倒了下去,但是孩子紧紧的贴在男孩背后,猛勒弦丝,为了使尽力气,他还把脚踩在男孩的后背上。孩子手上也被弦勒进去很深,如果不是垫着手帕他的手掌肯定先支撑不住,弦丝紧绷的疼痛和发力时伤口的疼痛让孩子感到越发振奋,也让他险些被疼晕过去。

不多时,先前还有抵抗之意的男孩的脑袋变得红肿,吐舌,翻眼。

随后,这个男孩一直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他的手臂无力的摊在了地毯上,地毯上是他身上的水,已经扩散成了一泊。随后是一股恶臭,随着肌肉失去力量,括约肌失去控制的男孩的屎尿也流了出来。

孩子一边粗重的喘息,一边把身子从男孩身下抽出,他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沿着廊道往前跑,对所有叫唤他的、还没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的人视而不见,他一直跑,穿过有时候躲男孩时才会来的下人们的院子,穿过养禽畜的恶臭的院子,撞开白墙上两扇粗糙的木门,淋着磅礴大雨逃进了林子里……

之后的故事?之后的故事身为看客的亚罗音当然还记得,那之后这个孩子逃出很远,到一个铁匠铺里,用铁匠的烙铁把慢慢发紫的中指伤口一烫,进行了消毒。孩子不知道什么是消毒,他只知道伤口发紫非常不好,他要“烫死”某种东西,这种直觉和不惧烙铁那几乎烫晕自己的痛感的勇气拯救了他,让他免受伤口感染威胁生命的苦难。

而再随后,几乎要被搜捕出来的孩子得到了“那个人”的帮助,逃离了赫尔华沙,逃离了蒂米利蒂斯,逃离了东洲……

这个自小就以弑杀兄弟来解恨的人,就是现在能若无其事的怂恿格诺莉亚杀父弑君的“骑士”,亚罗音自己。

亚罗音抬起沉重的眼睑,他发现意识清醒的时候还在和沃亚特劳雷对饮的自己,已经身处在了气味难闻的、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

在牢房外的看守者正在吃着简单的午餐,他扭头看到亚罗音醒过来,大加嘲讽:“欢迎来到爱普斯顿监狱,亚罗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