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百世流芳
作者:自轻的愚者      更新:2019-09-22 06:14      字数:4664

亚罗音带着格诺莉亚返回营帐,在他看来,今天格诺莉亚已经露脸太多了。

格诺莉亚感到很遗憾,因为什么都没买,也什么都没玩,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而贝威特则被卡弗尔当庭治罪,削去了军职,关押起来。

虽然卡弗尔个人不大喜欢亚罗音,但是那是因为格诺莉亚的关系,国王虽然不一定能做到知人善用,但也不至于无故钻牛角尖。从王国的现状来说,拥有军功、形象的亚罗音,毫无疑问是王国的“新贵”,而贝威特……在做出这样的事之后,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或许让亚罗音现在顶上贝威特的位置,去统领南方军团,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卡弗尔心里算计,但是他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他看来,让亚罗音接管贝威特的部下,有点太过莽撞了,还是缓缓好了。

今天与贝威特一起的商人叫帕弗洛斯塔,是巴士革名商。亚罗音为他提供了辩护,说“一来,商人总少不了和正邪两道之人打交道,二是他本来的态度也没什么过错,三则如果因为一点牵连就处置商人那以后王国内商业就凋零了”,卡弗尔也就没追究。

帕弗洛斯塔是个识时务的商人,为表感激和斩断不必要的牵连,他向卡弗尔进贡了价值数千金币的财宝,卡弗尔既卖了人情,又得了实惠,心里很是愉快。

在折腾了一整天后,帕弗洛斯塔回到自己的营帐。除了示人形象所需的华贵衣装,他的营帐里没有各种奢侈品,布置意外的简单。帕弗洛斯塔常年在外,不想带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帕弗洛斯塔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杂物,但却带有不少的书册,这些书和经商没有太多关系,多是古人关于哲理、历史、人物的一些书册,没有什么娱乐性。经商对于帕弗洛斯塔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比较疲惫,而且让他感觉不到激情,即便有美食、美酒、女人,也不过是暂时麻痹一下心智而已。

虽然这样说有些幻想的成分,但是帕弗洛斯塔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人。

帕弗洛斯塔并非一个幻想家,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付诸了行动,可今天他差点就翻船了。

“内奇亚罗拉没能帮上忙呢。”在帕弗洛斯塔帐内的“客人”这样说,这个人是兰斯利,来自南方的武士。

“他帮不上忙的,贝威特冲撞的可是那个亚罗音啊。”帕弗洛斯塔说。

“毕竟是红人啊,哪里是这种偏远地方的臣子能相比的呢。”兰斯利感慨。

“那么,关于贝威特这件事,阿德尔大人有什么指示吗?”

“……一个犯了众怒的人,除了‘闭嘴’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帕弗洛斯塔微微的皱起眉头,他知道这算是某种必要的品质,不过阿德尔的做法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如果放着贝威特不管的话,南方军团那边,又该怎么办?”

“放心吧,如果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宝在贝威特这样的人身上,能成什么事啊。不过说起来,卡弗尔的命不错呀,都倒这种时候了,还能得到亚罗音这样的人扶持。阿德尔大人现在对亚罗音是更加望眼欲穿了。”

“如果能把亚罗音拉拢过来,让他统御南方军团,那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个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样子。唉,实在不行的话,还要想办法把他也除掉才行。”

帕弗洛斯塔说:“我们要对付的敌人又不是亚罗音一个人,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打乱计划。”

兰斯利稍稍一愣,他曾经听阿德尔说过同样的话,他不知道是不是阿德尔把这话原模原样的送给了帕弗洛斯塔,反正二人说的话很相像。

而阿德尔本人作为南方的名门望族的掌门人,当然也来到了大营勤王,不过他既不是臣子,也不是什么王族亲戚,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和国王会面了。阿德尔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前往竞技大会观看各种竞技。阿德尔身边经常带着他的近卫帕蒂斯,阿德尔已经年近四十,帕蒂斯还不到二十岁,阿德尔既是帕蒂斯的兄长,也是帕蒂斯的导师。

帕蒂斯陈述了整个事情的处理结果后,阿德尔叹了口气说:“早就觉得贝威特有些靠不住,没想到居然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被掀翻了。”

帕蒂斯有些愤愤的说:“大哥你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有劝劝他呢。”

阿德尔说:“那个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会变成这种情况只是迟早的事。”

“没想到偏偏是和亚罗音起冲突。那个人现在可是王储的亲信,甚至有可能成为王国亲王的人,现在正是最得意的时候。”

“这种火爆的脾气,和以前的亚罗音还真像啊。真想见见亚罗音本人……”

这时,一个人从阿德尔前方走来,他独自一人,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个子不算高,步伐极其稳重规律,身姿很是稳健。

这个人正是亚罗音,他和阿德尔一行人都沿着道路的左侧走,目光也没有交集,但是阿德尔总是忍不住在意余光中的他。

亚罗音走近了,但是阿德尔发现对方的目光中依然没有自己,仍是自顾自的走着。

阿德尔对这个即将与自己擦肩的人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随着两人的接近,他觉得一种感情就快要在心里胀破了。就在他忍不住要第一个开口的时候,一个从旁边冲出来的人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这个人并没有被阿德尔身边的随从护卫阻止,那是理所当然的,扑到阿德尔怀里的是他的女儿,南索斯加王的外甥女荷瑞艾塔。

阿德尔怔了一下,这时,照顾荷瑞艾塔的仆人们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请求宽恕自己的失职。

疯玩了一圈的荷瑞艾塔小脸涨红,阿德尔疼爱的嗔怪她:“作为一个大小姐,这样乱跑真是太失礼了,而且这里又不是赫尔华沙,不要太放肆了。你们也是,这里可是国王陛下的大营,万一冲撞了陛下和各位大臣怎么办。”

而等阿德尔回过神来,亚罗音已经走开了,自始至终没有和阿德尔打哪怕一声招呼。

就在这时,在阿德尔身后几步远的亚罗音遇到了一个正在外面喝酒的臣子,他和亚罗音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走开了。

但是这一声招呼,让阿德尔的心脏突然疯狂的跳动起来,他的目光往后一掠,看着被臣子称为“亚罗音”的人谢绝了邀请,继续往前走的背影。

“帕蒂斯叔叔一直跟着父亲身边吗?”荷瑞艾塔问。

比荷瑞艾塔大不了几岁的帕蒂斯回答:“是啊。”

荷瑞艾塔的话让阿德尔心里更是压抑,他的手颤抖起来,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他把手一下子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那个人就是亚罗音,如假包换,货真价实的亚罗音,即便二十年不见,共同的血缘之间依然有不小的吸引力。

那个人……也是应该被荷瑞艾塔亲切的称为“叔叔”的人啊。

远去的亚罗音重走了白天走过的路,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回到格诺莉亚的帐篷里。

格诺莉亚逛街的时候,好些东西都不能买,因为买了之后,就会暴露他们曾经溜到街上去的事,所以只能由亚罗音来“奉上”这些被格诺莉亚看中的东西。

当亚罗音来到格诺莉亚的营帐的时候,格诺莉亚正端正坐在椅子上,目视前方。

格诺莉亚目光正视的,是正在给她描相的巴雷诺。特奥列尼送来的画师巴雷诺是图格林最著名的画师,他是格诺莉亚见过的最老的人,据说年近百岁,白眉毛几乎已经把整个眼窝都埋起来了,说话时气息也是颤颤巍巍的,让人忍不住扶他一把。巴雷诺是东洲大地上无可争议的“绘画”领域的头号人物,即便如此年老,他执画笔的手稳定得如同石头。

巴雷诺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画架上布置了一块高八尺,宽四尺的巨大画布进行作画,亚罗音忍不住默声观看。

“亚罗音大人来了,请恕老臣身体不便,不行礼了。”巴雷诺开口用充满沧桑感的声音说道,他脸都没朝亚罗音侧一下,完全沉醉于眼前的创作中。

亚罗音轻声的说:“我和殿下说说话,会打扰您么?”

“现在还只是描稿,请便就是了。”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请便。”

亚罗音瞄了一眼画像,巴雷诺正用一种细线的笔大致描画格诺莉亚的轮廓,他下手极快,手法坚定,线条流畅,寥寥几笔让人看不出所以然。但是稍加几笔,一个人的大致模样已经出现在了纸上。而再添几笔,仿佛人的神情都已经显现了出来,其笔尖在描画的时候何其精确,那笔尖画出的线条,哪怕是往里偏半条都会显贫乏,而往外多哪怕一丝又显多余,连亚罗音都忍不住在心里为之赞叹。

“怎么了,大人不是要和王女说话吗。”巴雷诺说。

“啊……是。”敬畏让亚罗音心里有些发虚,他少有的略显灰溜溜的回到了格诺莉亚的身边。

格诺莉亚好好的绾起了长发,换上了图格林王送给她的衣服,那是一套全白色的礼服长裙,长裙的款式介乎于极隆重场合穿的蓬大庆典礼以及普通王族常服之间。长裙裙摆贴合腿的线条,裙裾造型如同旋叶的花瓣般。那礼裙是用昂贵的纯白色丝绸编织,装饰着华美的编花绦带和系扣,在裙摆、腰际的位置缀上了羽翅般透明的细纱。此外,裙上还纹着不把脸凑近就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华美纹饰,这种纹饰没有具体的形象,像流云、像浪花、像火焰,这是纹饰化的古代文字,可惜这种花纹参考的原始文字存在的时代太过遥远,亚罗音也辨不出到底写了些什么了。长裙没有袖子,取而代之的是从手臂延伸到中指指根的指环处的长长的袖套,露着香肩,人的藕臂线条被完美的呈现出来。礼服的设计者相当有心,而且大胆。

即便是面容姣好的人,也免不了“人靠衣装”,格诺莉亚和这套礼服非常般配。亚罗音很喜欢这种服饰设计。

这图格林王的品味的确也很不错……亚罗音心里感觉很是受用。

格诺莉亚依然抱持端坐,她的眼珠子往亚罗音这边一扫,问:“有什么事吗?”

“有啊,陛下在考虑将我调到南方军团的事。虽然忌惮我和贝威特起了冲突,不好触南方军团的霉头,不过军士外调,也是迟早的事。”

“公开你骑士的身份,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那倒不一定,陛下只凭自己喜好行事,他真要不高兴的话,骑士身份又如何成立呢。他对我还是有防范之心的,对他来说,我还是你的党羽,而不是他的臣子。要找个机会洗刷掉这种感觉,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这样做。”

“要找一个让你讨好父王的机会。一般讨好一个人,需要送礼、陪酒,说好话等等。”

“要讨好国王,没有那么简单。什么样的财宝、奉承、酒肉,国王没有享受过?要赠上别人无法送上的赠礼,不然没有意义。”

格诺莉亚跟了亚罗音几年,虽然很多事还不成熟,但是有些事已经开了窍,亚罗音所说,和她所想,都碰到一块儿去了。

被格诺莉亚称为大竞技的盛会就在眼前,这样的机会如果都看不到,那岂不是睁眼瞎?

“巴雷诺大人。能拜托你一个事吗。”

“王女殿下尽管吩咐。”

“把亚罗音也画进去吧,大人的画如同梳妆镜一般逼真,我听说王舅也对亚罗音很感兴趣,所以想请您将亚罗音也画进去,正好合了王舅的意呢。”

“如果殿下和亚罗音大人舍得劳累一个星期的话,那老臣也无所谓就是了。”

格诺莉亚笑了笑,说:“一个星期就能留下我们两个的年少时光,这真是太划算了。”

巴雷诺问:“这位亚罗音大人,是殿下的爱人吗?”

对于这个有些露骨的问题,格诺莉亚和亚罗音也没太见外,格诺莉亚微微的点了点头,回答:“如果是的话,那是我的荣幸。”

亚罗音短促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格诺莉亚想跟自己在关系上更进一步,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束手就擒的意思,但是他不否认格诺莉亚在自己生命中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意义。

有一位对亚罗音来说有着不可替代地位的女性曾经对他说:在智灵的人事方面,“最好”和“最合适”大多数时候都不划等号。有的人要和最合适自己的人才有默契、才能成功。

亚罗音渐渐觉得,自己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格诺莉亚和亚罗音每晚都会穿着正装——格诺莉亚穿着白色的礼裙,而亚罗音穿着他的衣甲,站在巴雷诺的画板前,让巴雷诺完成东洲历史上最重要的画作。连巴雷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七个夜晚一笔笔勾勒的线条、一点点描上的色彩,最终变成了东洲历史上最有价值的文物,连同他本人一起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