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倒了杯茶，递给芮妮丽娅。

她双手接过茶碟，放在膝头，痴望着手里的茶杯，看着热气在微冷的空气里面一丝一丝晕染开来，终于慢慢的止住了流泪。

过了许久，她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把茶碟安静放回茶几，抬手用手帕一下一下印在脸上，吸干泪水。慢慢轻轻的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薇薇安，满怀感激。“我以前就听说，斯托克家有位贤明的王子，他们说那一个儿子抵得过季诺家的三个儿子的总和，还说他是可以和费尔南德王孙比肩的大人物，我从未想过会，他会是我的儿子。”她双手捏皱了膝头的衣裙，冰蓝色的眼里狂喜的骄傲着。“谢谢您的母亲父亲，他们将他教养的如此优秀。”芮妮丽娅幸福的笑着，眼里再次流下泪来，她眨眨眼睛，迅速拭去泪水，“还有您，我看得出你对他是真的关心。谢谢您！”芮妮丽娅坐在深深的对薇薇安颔首拱身，久久才直起来。

薇薇安心里动容，自己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或多或少能够体会芮妮丽娅的感受。“请告诉我这一切。”

芮妮丽娅用力的点了一下头。“这个故事很长，我还是从头讲起吧。我是高贵的薄伽丘家族的后裔。七年战争后，奥利菲斯一世大帝结盟镜湖城主薄伽丘，当时薄伽丘家主重病缠身，就派出深信的管家去谈判。谁知道那个管家，在谈妥联姻之事之后，起了贪念，连夜杀死了薄伽丘的家主夫妇和他们的小女儿，还有一众忠心的家仆们。而本该成为一世王后的大女儿则从密道逃出了骨宫。管家将计就计，谎称薄伽丘家主夫妇病逝，还说自己的女儿是薄伽丘的大小姐。一世大帝与她素昧平生，那位大小姐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因此镜湖城中，也鲜少人见过她。这本就是政治联姻，只为稳定政局，即使觉得有些家住夫妇死的时间太过凑巧，一世大帝却也没有深究。从那之后，薄伽丘家族就被身份低微的管家一家取代。”

“近三百年了，我们薄伽丘四处漂泊，起初那个管家一直都在追查我们的下落，我的先祖们四处颠簸，直到躲藏到了公国势力最薄弱的岩黄沙漠，才算安顿了下来，后来一直在那里生活。薄伽丘之所以地位尊崇是因为身负家族使命，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我的祖父只告诉了我的姐姐，我那曾经知情的疯子姐姐，也在两年前已经给我那个冷血的外甥杀死了，此后我来王都成为先王情妇，究竟为了什么目的，也不再有后续的进展，我就这样被搁置在了这个不再继续的计划里。”她的语调没有丝毫的起伏，好像姐姐和外甥，甚至自己的被利用都是与她毫不相关的人和事。

“在我年轻的时候，爱上过一个男人，他正直善良，个性虽然些鲁莽，但真是个高尚的男人，他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她的目光柔和起来，嘴角带着笑意。“瑞恩达瓦是我和他的儿子，那时他正好返回家中，姐姐又得知我怀孕，她气急了，把我囚禁在神庙里，孩子一出生，我都没来得及抱他一下，姐姐的人就把他夺走了。”说着全身颤抖着，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薇薇安叹了口气，她不敢想这是怎样的经历，如果有人将她的小飞利浦抱走，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奔走天涯去找回他。

“我的贴身女仆与我情同姐妹，我求她去救出我的孩子，并把我的婚戒穿着项链上让她带在我儿子的身上，以便日后相认。当天晚上她就带着我全部的首饰和积蓄走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她们的下落。我那时候，仍然被困在神庙里，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祈祷。我在神像前正正跪了一个月，只要有力气就跪在那里祈祷。我祷告众神无论有怎样的灾难和惩罚，都降临在我的身上就好，让我的儿子能够免除一切灾难伤害。祷告身体健康；祷告他被好心富足的家庭收养；祷告他是那家里唯一的儿子，不会其他亲生子取代，永远在领养的家庭里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薇薇安听到这里笑了，“您的祷告都得到回应呢。后来您的女仆带着哥哥逃出了岩黄沙漠，到了季诺平原，在那里被一个好心的农户收留，并且结婚，还生有一个女儿。在瑞安五岁那年，他的家乡爆发瘟疫。一家人和村民来玫瑰山谷求医，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后来被我的父母收养，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小妹妹，我的母亲喜爱他胜过喜欢我们两姐妹呢。我的妹妹艾丽莎小我五岁，而瑞恩大我两岁，他和我从小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比起和艾丽莎，我倒是与他还要亲近些。”

芮妮丽娅开心的笑着，不住的点头，“真好，真好。”

“您是卡洛陛下的生母，这个身份瑞安一下子可能有些难接受，所以才冲门而出，平时他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绅士。”

芮妮丽娅大幅度的摇头，满脸笑容，“没有关系，一点儿也没有关系。他的身材像他的父亲，很高大。您的身材也十分高挑，和您在一起才像一家人。”看着薇薇安也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一样。又惋惜的叹了口气，收起笑容，“要是王孙还在就好了，那样的男人才是和您般配的。可惜了，您却嫁给了那个没出息的小畜生。”

“小畜生”三个字听得薇薇安心头一寒，不解的盯着芮妮丽娅的脸。

“瑞安达瓦，瑞安达瓦，”轻轻的念着他的名字，“那时光顾着难过，连名字都没起，这个名字一定是我女仆起的，瑞恩她暗恋的一位骑士的名字。”说罢自顾自的笑了。她并不知道达瓦是她女仆丈夫菲利普父亲的名字，他希望养子后缀自己父亲的名字，成为他真正的家人。

薇薇安回了回神，即便如此，意外迭出，今天来要处理的正事儿还是要说。“今天来拜访您是为了卡洛陛下和阿迪缇的事情。”

“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想您说服他们不要在骨宫公然见面。我不介意他和其他女人有什么恋情甚至子女，但是我出生在斯托克王族，如果事情逾越到损害我家族名声的地步，我也不得不采取措施。卡洛既然已经坐上王位，就必须拿出起码的国王的样子，哪怕就是做戏给内阁和百姓看的，也请他做到最起码戏份。”

“我知道了，”芮妮丽娅看着薇薇安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难过。

薇薇安豁达的笑笑，“其实真没什么的。”

“我的儿子一定很爱您，能够有您这样的妹妹，他一定懂得珍惜的。”眼里满是动容。

薇薇安笑了，“我也很爱他。”

“如果有一天他娶妻，希望能找到一位像您这样高贵得体的女士，才能与他般配。”芮妮丽娅满眼都是憧憬。

薇薇安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会的，他很挑剔呢。”

芮妮丽娅也跟着开心的笑了，“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