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青春臆想
作者:郭振宁      更新:2019-09-14 13:42      字数:4630

——自本章起,仍是韦东凌的自述:

那天我跟着郭虎啸医生去了齐州,陪同郭璐瑶参加了艺术学校的考试。很可惜,郭璐瑶再次名落孙山了。

我们一家人嗒然若丧,一路唉声叹气,回到了无州的家里。郭虎啸为女儿的前途所做的努力一再失败,他已经对郭璐瑶的音乐“才华”毫无信心了。

生活又回复了原来的老样子,郭璐瑶每天在家里练琴,偶尔会有老师来辅导她。郭虎啸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了很多,主要是女儿的不争气,使他备受打击。

话说几个月后的某一天下午。

我刚放学回家,正在我的卧室里看书。忽然听到郭璐瑶一边叹着气,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楼来。

郭璐瑶跟我同住在二楼,卧室只有一墙之隔。当我在读书学习做题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郭璐瑶,她在自己的卧室里,正在干什么呢?

或者当郭璐瑶坐在琴房里,不弹奏钢琴的时候,是在作曲呢?还是在纸上潦草地画着,那些别人并不认可的音乐符号呢?

郭璐瑶比我大三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她正处于一个女人的美貌的顶峰时期。她虽然并不漂亮,可是肤色白嫩,丰乳肥臀,前挺后突,性感逼人。

郭璐瑶那丰满的身体,经常在我眼前晃动,我不能不承认,我对她是充满了兴趣的。这并不是我对郭璐瑶产生了爱情,很明确地说,这不是爱情,这纯粹就是肉体的吸引,与感情无关。

虽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郭璐瑶好像是对我产生了奇怪的感情,是不是爱情我还拿不准。她是一个孤独的姑娘,她无数次地夸赞我长得很帅气。在一个家庭中生活,有着数不清的细节,使我感觉到,她在诱惑我。

我一直在战战兢兢躲避着郭璐瑶的挑逗,但是似乎越来越难以抗拒那种诱惑了。几年前,她还曾经对我很粗暴,可是现在越来越温柔了。

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郭璐瑶经常对我有一些温柔的动作,例如抚摸我的头发;甚至有时候为了某些高兴的事情,激动地失控地拥抱我,把我的头紧紧地抱在她那过于丰满的胸前,几乎让我窒息。

在几年前,这些动作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倒也无所谓,还算是正常单纯的姐弟亲昵关系吧!可是如今我已经十六岁了,这些动作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

郭璐瑶已经十九岁了,当然应该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可是她显然是在假装天真幼稚,故意与我保持这种亲密的接触。

我毕竟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对一个性感的女孩子,有一些非分之想,也许是很正常的。何况,我毕竟只是郭虎啸的养子,我和郭璐瑶没有血缘关系啊!这种青年男女,天长日久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关系真的是太微妙难言了。

唉,作为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我那时候的想法,现在我真的不敢全部写出来啊!如果我写出来,我的那些潜在的敌人,真不知要借此把我糟蹋到什么程度了。他们肯定又要说,作者是个性格阴暗怪异的变态狂了。

我只能这样含糊地描写一点:有些夜晚,我会做一些荒诞不稽的艳梦,女主角一般都是郭璐瑶。还有的时候更荒唐,我梦中的主角甚至是张云芳——我的养母,那些梦中的情节真是令人汗流浃背,我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是的,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的潜意识竟然有这样卑鄙龌龊!我觉得我太对不住郭虎啸对我的养育之恩了。我有时候为此惭愧得痛不欲生。

因为我的脑子里经常想着郭璐瑶,也经常想到她的母亲。这两个女人在我的脑子里争相出现,仿佛她们那酥软的身躯,经常紧紧贴着我,做着一些辣眼睛的动作。

唉,这两个胖女人啊,郭璐瑶,还有她的母亲张云芳,都对我过于亲昵啊!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有时候,我正做着作业,会忽然产生一种茫然若失、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我的一些可怕的思想,脱离了我的肉体,我已经不是我了,我变成了一个堕落的狂魔……

…………

但是我还是尽量摒弃和压抑所有那些胡思乱想。我在努力学习着文化知识。我知道考住大学这件事,对提高我的身份地位,改变我那令人自卑的出身的极端重要性。

高中的大部分课程,我都学习得很优秀。在所有那些科目里,我最不喜欢的是数学,我觉得数学太难了,在我看来,它简直像是一个噩梦;除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其他的科目,就不至于这样使我烦恼了。只要有实际内容的东西,我就能够记住它。我用不着一定要接触这一实际内容,用不着在这上面多花精力,我只需要知道,它存在于某个地方,并且是可以计量,可以捉摸,可以成功地展示出来的,就足够了……

但是,数学使我感到烦恼。那一连串使我头昏眼花的数字,毫无实质的数字和符号,硬要跟我脑子里的思想揉合在一起……

唉,太难了,我真的理解不了。我坐在自己房间里的写字桌旁,这张桌子是郭虎啸医生为我买的,上面铺着玻璃板。我的手不停地揉捏着脸颊,一直到我实在做不出那些题目时,我才去找郭璐瑶帮忙。

…………

是的,郭璐瑶与我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人,想想真是很奇怪的事。在中学阶段的所有文化课里,她几乎都一窍不通,可就是对数学感兴趣,竟然已经成功地自学完了高中数学,而且做试卷自测的成绩,好得惊人!

郭璐瑶说她的脑子里,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数字,而且非常形象,如同金字塔一样。她的速算能力确实很惊人。比如,连续几十个数字,加减乘除好多次,几乎在别人念完题目的同时,郭璐瑶就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答案!而且从来都很准确,无一失误!

最不可思议的是,郭璐瑶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算出答案的。我不懂这是什么原理。我甚至怀疑这是一种特异功能。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天才。可惜因为她其他的文化课成绩,都那么惨不忍睹,使她没有资格上大学。

后来,我看到了一些关于这种速算天才的报道,我才明白郭璐瑶这种怪才,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呢!唉,我只能这样说,宇宙间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奇迹,我们不理解,只是因为人类现在科学的发展,还不够先进高深罢了。

所以,我不能说郭璐瑶是什么怪人,只能说她是个天才。我下定决心,凡是我理解不了的事,都不要先急着否定,而是要默默地去考察。

当然,我没有问郭璐瑶这个问题。我问她的只是数学题。上帝安排我们俩的学习偏向如此相反,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帮助吧!

不过,每当我让郭璐瑶帮我做数学题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一点难为情,因为我知道,这个大姑娘会趁机诱惑我,用后来我才知道的词汇来说,简直就是对我进行性骚扰啊,呵呵!

…………

天气暖和的时候,每天下午两点,郭璐瑶在午睡半个多小时之后,都是先在二楼北侧的阳台上看一会儿书。然后大约三点,郭璐瑶就到音乐室里练琴,断断续续地做她的作曲功课,一直到五点钟,别人都很少看见她。

每当我有礼貌地敲敲虚掩着的屋门时,我看到,郭璐瑶回过头来,是多么严厉地看着我。她的脸绷得紧紧的,她那对小小的,紧靠在一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我在郭璐瑶面前,总是有那么一点拘束不安。郭璐瑶那呆板、沉默、迟钝的脸,她那沾上墨水的粗胖手指,以及她那莫名其妙的冷笑……我总觉得比她母亲张云芳那落落大方的微笑,要过分得多,苛刻得多。

郭璐瑶的那股忧郁,总使我感到气馁。她的脸那么苍白,简直毫无血色,似乎精疲力竭了;但是这时候,在看到我之后,却又似乎充满活力了。

郭璐瑶的表情就像一只小兽,警觉异常,疑虑重重,好像她能够看出我正在想什么。

难道她已经察觉出,我在倾听她上楼时的沉重脚步声?我在倾听她的叹气,她那若有所思的,孤独的叹气声?……

我甚至感觉到了郭璐瑶的某种轻蔑的神气。她是在鄙视我没有勇气接受她的爱吗?……

可是,你是我的姐姐啊,我是你的义弟。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怎么可以发生爱情呢?

当郭璐瑶垂下她的眼睛时,我凝视着她那发青的眼睑,它就像半个月亮,或者是一个大拇指,几乎跟她母亲的眼睑一模一样,非常厚实,高高突出在眼窝骨的上面。

我注视着郭璐瑶的眼睑,似乎从中感到了这个姑娘思想的敏捷,感觉到正是这眼睑的惊人的闪眨,才使她得以正确地回答任何一个数学难题,而且永远是正确的回答……

是的,在我的印象中,郭璐瑶做数学题永远都不会错。但是,我看到,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她好像是一台专门提供答案的仪器。是的,她的内心也很自卑。因为她对别的学科,就像一个弱智。

本来,郭璐瑶对待我,总是很耐心,甚至很殷勤;可是自从那次去齐州参加艺考失败以后,近几个月来,她对我的这种殷勤,冷淡了很多。

几分钟后,我和郭璐瑶来到了二楼的后阳台。我坐在写字桌前,按部就班地用正常的方法做着数学习题。郭璐瑶则坐在桌子旁边的另一把椅子里,双脚勾住椅子下面的横档,定定地看着我……

我埋头在面前的纸上。我缓慢地、坚定地向下紧压着笔尖,注视着习题试卷和空白纸,以及渐渐布满了纸页的数字……但是到头来,我总得求助于几分钟前,郭璐瑶已经做出的答案。

然后,我便常常向椅子后背一靠,头昏眼花,精疲力尽。我感慨自己要是有郭璐瑶这样的数学天赋多么好啊,那样的话,我就完全可以有把握考住清华大学了!

在二楼阳台上,这个几乎是郭璐瑶独用的阳台上,她就像一个气势凌厉的女王。她非常喜爱这个阳台,每天下午她都坐在这里很久,读书,或者做数学题。面对一张很大的草稿纸,心不在焉地用手里的自来水笔划啊划啊,一边还在想着什么问题。

有时候,郭璐瑶会写下一串数字,就像是一首歌的简谱。但是,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画着线条呀、圆圈呀,以及一些毫无意义的图表。别人要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连郭璐瑶自己也解释不了这些东西。她对自己的数学天赋,其实也并不感兴趣,她更喜欢的是音乐。可是郭璐瑶的音乐不受专家的欣赏,郭璐瑶的弹琴水平不被艺术家认可,她作的曲被歌手们嗤之以鼻。

郭璐瑶每天经常坐在这里,这样独自坐着想啊想的,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有时候我来到了阳台门口,我看到她突然抬眼盯住了我,似乎是出于一种阴暗、忧郁的魔力,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谨慎而紧张了。她刻意冷冷地说道:

“哦,东凌来了,你今天又要我帮助做题了?……”

现在,郭璐瑶就坐在阳台的写字桌边,一声不响地帮我解题,草草地为我算出了答案。但是她的做题步骤太跳跃了,我一时半会根本看不懂。可是她又很难说清楚,唉!

阳台位于二楼北侧一个空气畅通的、凉爽的地方。两面墙壁全是玻璃的。到处都是张云芳种的花草:有的种在大瓦盆里,有的种在精致的瓷盆里悬挂着;有几盆小叶子长青藤,有几盆花,还有一棵桂树,长在一只很大的浅瓦缸里。

在我眼中,所有的花木都长得那么挺拔、鲜艳、美丽,都是不同寻常的。张云芳成天兴致勃勃,满怀希望地精心侍弄着它们,从中得到平凡生活的一点乐趣。

自从几个月前的齐州之行后,郭璐瑶在我面前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了。她的体重似乎更增加了,看上去她下巴下面的肉挤压得厉害,好像往后面紧拉着似的。

有时候我下午放学回家,还听到郭璐瑶在琴房里弹钢琴,她的调子总是那么缓慢,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奏着,就像冰雹一样准确地落下,毫不留情,使人恼火。

好几个月了,我只得紧闭双目,一副苦相,以适应郭璐瑶的乐曲声。然而,如今还是一成不变,她弹着她的老调子;节奏没有任何变化,显然它们决不可能变成什么像样的曲子。

后来,我也就索性不去倾听和理解郭璐瑶的音乐了。我断定,在对音乐的追求上,郭璐瑶确实是一个怪人,是一个永远不能走上正式舞台的怪人。

可是,有时候我又想,什么是怪人呢?我自己在努力学习高中课程的同时,既疯狂学习医学,又痴迷于文学艺术,是不是也正在变成一个怪人,庸俗市侩永远理解不了的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