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瑜已经没吃没喝三夜了,三夜也未曾闭眼。妹妹失踪十日,妄他一身修为也不见一丝踪觅,他甚至开通秘术,跨越孤岭,前往被灭门的白氏,可除了一堆尸骨,什么也没见着。
慕容灵推开书房的门,送来一羹粥,温和的递上银筷。
苏瑾瑜暴戾地掀手,压抑不住怒吼:“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了把柄!不然我连着慕容氏一起打压!你也不得好死!”
慕容灵笑笑,并不在意,甚至是有恃无恐,“族长可别气坏了身体,前有苏刻灯那支系,后有我儿朝阳和鸣凤,您要是气坏了,苏氏的宗系血脉不就没了?”
苏瑾瑜听她一刺激,反而冷静下来,禁不住的冷笑,“要是我妹妹有个三张两短,即使苏氏族灭,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阴冷的话语犹如毒蛇,将人缚紧在湿滑中,慕容灵打了个冷战,横眉转身,“哼,你先找到她再说,她的灵魂灯没灭,也没死,谁知道上那里去野了!”
“你!”
苏瑾瑜正要发作,外面一声通报,书房内两人都睁大了眼睛。
“族长,大小姐回来了!在后院!”
话语刚落,苏瑾瑜对着慕容灵冷笑,闪身出门,奔着后院飞速而去。慕容灵僵在原地,眉头皱紧,焦虑不安,最后无可奈何不得不迈开步子,走向后院。
“珞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慕容灵听见苏瑾瑜带着颤音的声音,眼睛一亮,加快脚步。之间门旁,苏瑾珞那丫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目空洞,显然是那□□所说的失魂之照,她不禁心中一喜,又见苏瑾珞身边站在个白衣公子,气质令人难以靠近,心下有了打算。
苏瑾瑜看着对面失神的人,几年未见,妹妹就变成这般模样,他心中沥血,不免红了眼眶。
谢愔作着这般模样,口中喃喃到:“哥哥,我怕啊…坏人,头疼…”
苏瑾珞心一揪,敞开双臂就要去抱她,却见一柄包裹着白布的剑挡住了他。
卫殃:“莫动,会散魂。”
苏瑾瑜怔然,心中悲鸣久不绝,顿了半响才开口:“敢问这位少侠,家妹是怎么了?”
“还能怎样,自然是这个歹人给大小姐下了什么歹毒的咒术!”慕容灵朗声而来,脸上挂着知晓一切的笑容。
卫殃默然。
慕容灵扫了一眼谢愔,忽然上前撩开谢愔的头发,额间的红痕暴露无遗,苏瑾瑜却只看见谢愔瞳眸又涣散了一些,心下一怕,一掌将慕容灵打开,“你离她远点!”
慕容灵跌倒在地,被两人扶着牵起来,一看,她欣喜,柔声:“朝阳,鸣凤!”
原来是她两个儿子来了,在看身后,是苏家的一众氏族。
“母亲,这是怎么了?”苏朝阳嗓门大,开口就是一吼。
苏鸣凤虽为弟弟,却沉敛得多,扶着慕容灵将她发丝处的草根拿下,问:“是瑾珞妹妹回来了?这位侠士又是什么人?”
慕容灵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她道:“母亲没事,族长护妹心切我可以理解。但族长你看看,苏瑾珞额头上的红痕!”
除却卫殃,众人无一不看向谢愔额间。
慕容灵又道:“我曾见过,这红痕显现,是因为魂魄不全,大小姐失踪十日,这十日里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但族长修为之高都未找到大小姐,那么,大小姐身边的人,修为恐怕深不可测。他带着大小姐,又是何原因?”
苏朝阳急冲冲地问:“难道妹妹遭遇不测是这家伙干的?”
“这个……”慕容灵勾唇一笑,“要看族长怎么说了。”
苏瑾瑜阴鸷地扫过看戏的一众人等,心下思索,才朝卫殃作揖,“敢问少侠为何与家妹同行?”
卫殃:“捡的。”
谢愔嘴角不可微查的抽了一下,默默戳了他,卫殃才为难地说:“在埋骨窟救下,从棺材里拉出。”
苏瑾瑜双眸睁大,“难怪,是埋骨窟……棺材又是……”他加紧问:“少侠可还知其他一二?”
头上的斗笠转了转,卫殃回答:“私聊。”
慕容灵不解拦下,“族长,这个人很可疑啊!”
苏瑾瑜盯着她,冷声:“不如你心险恶。少侠请带家妹随我来。”
三人绕开众人,直向祠堂禁地而去。
慕容灵还欲阻拦,苏鸣凤拉住她,摇摇头,眸中深邃。
“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苏瑾瑜拉下来啊,我看他好不爽啊!”苏朝阳嚷嚷着。
慕容灵脸色一变,在他背上打一掌,“说什么呢!闭嘴!”
苏朝阳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苏鸣凤却冷笑,对他这个哥哥极度不屑,拉了拉慕容灵,低声道:“母亲,随我来。”
不多时,后院的人便散去了。
祠堂禁地内。
谢愔神色怡然,朝苏瑾瑜笑了笑,“哥哥。”
苏瑾瑜睁大眼,“你……”他旋即后退,眉目紧皱,做出防御姿态,肃问:“你是谁?”
谢愔走进:“我就是苏瑾珞。”
苏瑾瑜瞪着她,他长年征战,仅是一眼就刮得人寒意爬背,口吻更是生冷:“我妹妹从小怯懦,心智不过五岁,你的任何神情都不与她相似!”
谢愔无视他的眼神,继续靠近,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挑衅,口吻轻扬:“哥哥啊,一百年来,你我相见的次数有多少啊?你真的……了解我吗?”
苏瑾瑜一愣,仍是防备。
谢愔继续道:“哥哥不在意我这十日发生了什么,不在意我有没有受伤,你这个哥哥,真是好不称职。”
苏瑾瑜脸色一僵,他身为不夷国的大将军,本就长年在外,即使回到苏氏也是和支系缠斗,每次回来都是煎熬,苏瑾珞更是几年几年的闭关,也见不到几次,她与他有血缘关系,他自然还是疼她的。
只是,距离产生的美,实在让兄妹之间无法了解。
他低着头,还是说:“你……不像。”
谢愔与苏瑾珞,分明是两个人。
谢愔轻笑一声,苏瑾瑜虽然现在死咬口,不相信乖乖的妹妹变了,却在心里动摇着。她不逼他,毕竟她确实是个顶包的,但这个无所谓。
谢愔:“随便哥哥吧,我无父无母,哥哥将我带大,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害你。”
苏瑾瑜这就惭愧了,低低问:“你在院子里扮失魂有何原因?”
谢愔却道:“支系在苏氏如狼似虎,哥哥不打算清理门户?”
苏瑾瑜眉一紧,“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们宗系力量薄弱,血脉就剩你我,支系现在两方力量相互制衡,还有所牵制,若我清理了其中一方,必会耗损力量,到时另一方全力反击,苏氏宗系就此消亡。”
谢愔点头,心里暗爽苏瑾瑜已经把她纳为自己人了,表明还是一副高深样子,沉沉道:“哥哥说的不错……”她语气一敛,“但我们为什么不是那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苏瑾瑜眼睛一亮,“你……”
谢愔微笑,“你凑近一点,别当我是外人啊……”
两人咬着耳朵说了半天,话语一字不漏的掉进卫殃的耳朵,他只是低着头,注意着外界动向。
终于,两人谈完,苏瑾瑜一扫阴霾之相,剑眉微扬,又有些心疼,开口:“珞儿,你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啊?”
谢愔听他的称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良久,才答:“或许,是飘过来的?”说罢她笑了笑,“哥哥我先回闭关室。按计划行事,别急躁。”
苏瑾瑜想拉住她,卫殃一柄剑就挡了过来,他看了卫殃一眼,抿唇收回手,“回修炼室干嘛?不回房间?”
谢愔眨了眨眼,“没有我的房间。”
苏瑾瑜一愣,谢愔已经转身,他恍然回神,急忙问:“那……这位侠士是?”
谢愔回眸,看着卫殃,认真想了想,“是恩人。”
二日清晨,下了些小雨,谢愔跟着卫殃从修炼室走出,一小丫头似乎再次守候多事,手中一把白色油纸伞,见带着斗笠的卫殃出来,忙上去。
“侠士,族长叫我送上的。”小丫头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献上,又道:“族长还说叫您领着大小姐去饭厅用餐。”
“嗯。”卫殃接过伞,拉着目光空洞的谢愔。
小丫头个子小,听见这淡淡的一声“嗯”,忍不住抬头,竟瞧见了斗笠下的一张脸,不免心神晃荡,红了一张小脸。
再回神时,两人已经走远了。
谢愔悄悄戳了戳他的背,低声说:“你那故人说的真不错,你这张脸却实见不得人。”
卫殃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谢愔心尖痒丝丝的,不禁松松蜷起卫殃拉着的手。
“少侠你的名字在天下都是如雷贯耳,可惜如今你把面具摘了,天杀剑隐藏起来,却没人认识你。”她盯着卫殃的后脑勺感叹着。
卫殃未搭话。
苏氏如今冷冷清清,人被苏瑾瑜集中到了祠堂内,谢愔一路跟着卫殃走,闲的无聊,随口问:“少侠,你那故人是男是女?”
卫殃:“女。”
谢愔挑眉,顿时八卦了,“芳龄几何?”
卫殃一顿,“十七去世。”
谢愔:“……”貌似提了个不好的话题,她那天还说人家是神经病来着……罪过罪过……
“她叫什么名字?”略觉尴尬,谢愔又问。
卫殃:“清遥。”
谢愔想起他心魔发作时叫了这名字,挑了挑眉,问:“你喜欢她?”
卫殃一怔,回头看她,谢愔一眨不眨地回看过去,良久,卫殃低头,轻轻说:“喜欢。”
谢愔吸了一口气,有些惊讶:“她是怎么死的?”
卫殃沉沉说:“因我而死。”
谢愔:“……”看来这个话题不能进行了,她果然不适合与人正常聊天。
两人继续无言地走着,走到谢愔脚软,她忍不住开口了:“少侠,还没到吗?”
卫殃淡然:“不知。”
谢愔一顿,停下脚步,冷冷的问:“少侠,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路痴?”
卫殃停下,谢愔看见他的斗笠点了两下,她沉默两秒,一个没忍住就把他斗笠打飞了。
“珞儿,这样可不好哦。”
嗓音犹如温水,谢愔敛下暴走的表情,心叫不好,却已来不及装傻,目光沉沉地看过去。
来者站在长廊的另一头,身后是稀稀疏疏的雨幕,他一袭象牙白的衣裳,腰间墨色玉佩琼琚,身姿如松,肃肃清风,修长的手上拿着斗笠,笑容温和,眉目之间高雅,贵气在举手投足之间溢出。
不是皇亲就是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