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璃表情平静,目不转视,动作慢条斯理,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捻起掉在膝盖上的米饭,扔进脚旁的垃圾桶。
“这件事你没必要知道。”叶泰来说。
“有必要。”
叶文璃直视老人。
“你安安心心地快乐地活着,难道不好吗?”
“问题是我并不安心,也不快乐。”
“为什么?”
“一个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父母,谈什么安心和快乐?”
“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叶泰来严肃。
“信封里的东西我看过了。”
“什么?你怎么拿出来的?”老人脸色一变。
“我找胡罗北帮忙。”
叶泰来把视线转向胡罗北。
“看不出来,你小子有几把刷子,但那里的法阵就连我想破解,都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我不相信你能取出来。”
“信封里有照片、木牌,和遗书。”
叶泰来表情复杂,似乎在沉思什么,良久,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胡罗北。
“算你小子厉害,你怎么取出来的?”
“今天早上我变成了一只青蛙,然后潜入到你的书房,打开保险柜……”
“变成一只青蛙?有意思,没有足够的灵气,怪不得没有触发法阵。但是你怎么会变成一只青蛙?不可思议。”
“我也搞不懂,您不是说这个世界有超乎常人所理解的范围吗?或许了解这方面?”
“我从来没听说过,回头我问问几个老朋友,不过……”叶泰来皱眉思索,“不,应该不可能。”
老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叶文璃,目光充满慈祥。
“好吧,文璃,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爷爷知无不言。”
叶文璃表面的平静突然一丝波动,但很快消隐退去。
“我爸妈到底怎么了?”
“应该死了。”
“应该?什么意思?可能还活着?”
“我不知道。”老人似乎衰老了一些。
“那你知道什么?”
叶泰来沉默,客厅里的空气好像变重了,胡罗北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从头说吧,想到哪说到哪,没说清楚的细节,有疑问的话我再补充。”
叶泰来又叹了口气,胡罗北怀疑老人会不会像气球一样瘪下去,但好险没有,看来世界还没有那么超乎寻常,他想,不然的话就麻烦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块区域,在普通人的视线范围之外,处于黑暗当中。”
叶泰来停顿一下,看向胡罗北。
“长期处于黑暗中,你觉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胡罗北想了一会儿。
“怕不是地下组织?或者暗网、刺客那样的?”
叶泰来笑了笑,摇头。
“这就是人的局限性,只能以自己的所知推测未知以及不可知。”
胡罗北有点不爽。
“换做你猜测没经历过的事情,还不是一样?”
“我也处在这种局限性当中,不过好在我处在那个世界中,经历得更多,能看见的真相更多。”
“别卖关子了,那到底是什么世界?”
“地球在十九世纪的时候,晚上还是一片漆黑,只不过因为亨利·戈培尔发明了灯泡,然后爱迪生找到了合适的材料,人类才在这一百多年里长时间处于光明。
“但是,在日常中你们都忘了,黑暗才是这个世界的主题,宇宙的绝大部分是一片漆黑,只有少数光源。所以,我刚刚说到那个世界出于黑暗当中时,你会觉得那是个憋闷狭窄的地洞一样的世界。
“然而,那个世界比这个普通人所处的世界辉煌得多,精彩得多,广阔得多,打个比方,假如这个世界是一滴水,那个世界就是所有海洋都要倒映的天空。
小说里幻想的东西,那个世界都有,小说里没有的东西,那个世界也有,总之就是这么一个世界,有鬼怪,有修仙,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今天早上你变成了一只青蛙。”
“还有,我们在森林里遇见一只会说话的狼,我身上的伤就是那头狼弄的。”
“会说话的狼?”叶泰来皱眉。“看来我们尽管做了很多隐蔽措施,但还是走漏风声,吸引了不少东西。”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和十五年前的事情有关?”叶文璃问。
叶泰来点点头。
“有关。”他说。“我们在找突破的机会,不是一般的突破,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突破,这个世界的灵气从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起,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是稀薄,但有传言说,灵气并没有稀薄,而是生物的生命层次越来越低,不能很好感应灵气。”
“生命层次是什么东西?灵气不会就是仙侠小说里的那个灵气吧?”胡罗北不敢相信,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还真有点拿不准。
“灵气你可以那么理解吧,生命层次细说起来就很复杂了,你可以把它粗暴地理解为生命本质的等级。”
“生命本质的等级又是什么?”胡罗北懵逼。
“就像小兵和将军一样,在生命维度上的高低之分。”
“不是说生命天生平等吗?怎么还有高低之分?”
胡罗北越听越感觉荒诞。
“单纯从化学层面来讲,地球上的生物都是碳基生命,但是你能打赢恐龙吗?不能。但恐龙和人类谁存活到现在?环境改变,原本比我们力量大无数倍的生物惨遭灭绝,而作为更弱者的我们,却存活下来。动物间谁比谁强大,从宏观来看很是复杂,换个角度又是另一个说法,但经过很多前人的经验,生命层次的高低,并不存在这些狗屁局限和问题,在任何一个环境下,生命层次高的生物,都能存活下来,无惧环境的改变。”
“这个听起来好像很科学,但实际上你说的东西玄之又玄,不过,感觉很有意思。”胡罗北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脑子不好使的迷信分子,要把你洗脑?”叶泰来淡淡地说。
“有点这个感觉。”胡罗北承认。
“我多说无益,让你自己看一眼那个世界,一切都将明朗。你今天不是变成青蛙了吗?如果你踏入那个世界,以后还会有更违反规则,更离奇的事情发生,可能死去,可能活着,更可能生不如死,如果是这样,你还会想踏入那个世界吗?”
叶泰来对胡罗北说,但余光瞥向叶文璃,显然,这话也是对她说的,他想最后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劝退这个固执的孙女。
两个年龄一样的少年少女,一个兴奋,一个平静,但回答都一样。
“想啊!”胡罗北说。
“即使是这样,我也想踏入那个世界,”叶文璃说。“我想知道缠住我人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我不喜欢。”
叶泰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违反了老人当初的想法,他不想把叶文璃卷入漩涡之中。
但叶泰来忘了,那漩涡正是他和儿子儿媳一辈子奋不顾身的目标,哪怕遥不可及,希望低微,也要燃烧自己的生命往那赶去。
而同一个血脉的叶文璃,又怎么会避开那里?
叶泰来深呼吸,看着孙女坚毅的眼睛,突然从中感觉到儿子的身影。那身影,他已经有十五年没见过了,虽然总在回忆。
老人把气缓缓吐出,终于做出决定。
“跟我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