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没有回答叶涵的发问，甚至连从地上爬起来都忘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视野中瀑布一样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他看得懂。

在他还是皇室骑兵的时候，他的战斗装甲上就有着类似的数据监控系统，它能够即时分析视野中所有的一切物质能量的走向，进而辅助穿戴装甲的人使用特制武器去战斗。

所以他看得出来，现在自己眼中的数据流要远比那套战斗装甲的更加详细，这也就是说，叶涵掌握的技术丝毫不比自己曾经所在的皇室军团差。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洛川终于将目光转向叶涵。

后者正在交罚款，注意到洛川的视线，他很随意地瞥了一眼。

洛川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行用通用语写的文字：“对这副身体满意吗？”

洛川刚想说什么，那行字的下面又多了一句：“满意的话就躺回去。”

于是他非常乖巧地朝病床爬去。

他的动作非常的小心翼翼，每动一下都在担心自己再像刚才那样直接用力过猛撞向房顶。

不过还好他摔下来的位置离病床并不远，等到叶涵处理完警卫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好，并且很自觉地打开了压制力场。

“嘲讽。很听话嘛。”这是叶涵的第一句话。

洛川尴尬又讨好地笑了笑。

叶涵也没再说什么，抬手一挥，那个黑点跳出来，重新钻进了洛川的机械躯体。

洛川尝试着缓解气氛：“那是什么？”

叶涵看起来并不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很平淡地回答：“认真。纳米机器人。”

见他没什么对话的意思，洛川轻轻咳嗽一下，终于还是选择了道歉：“对不起，先生，刚才是我过分失态了。”

叶涵自顾自地在通讯器上操作着，毫不在意地说：“认真。无妨，我能理解你的想法。现在既然你明白了我要做什么，那么接下来，我先跟你说明一下你现在的身体都有什么新功能。”

听到跟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洛川立刻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认真。第一，你的身体力量、速度、反应，这三项数据都被我提升了40%，鉴于你目前的意识并不能跟上你身体的变化，我在你的机械脑上加载了一个训练程序，等我说完你就可以开始意识训练，达到100%同步之前，我建议你不要尝试直接操控身体；

第二，我在你的四肢上安装了干扰设备，频次在每秒1000以下的能量震荡都会被它分解，哦，你可能听不太明白，简单说，轻型的能量护罩你现在可以徒手撕破了，还有那些光束武器，如果你懂得技巧，它们对你也不再会是威胁；

第三，你之前的机械化改造过分粗糙，保留下来的内脏和机械躯体距离太近，部分的血肉组织已经严重腐化，我看你大概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直接切除了它们，换上了一些生物组织作为填充隔离带，你常喝的那些跟石油一样的东西以后可以戒掉了；

第四，不要尝试用你眼里的数据流分析我，因为某些反制手段，你看到关于我的数据，全都是假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叶涵声音变得无比冷冽。

不过就算叶涵的语气再冷，此刻深陷幸福之中的洛川也都不在意了，他甚至都忘记合上自己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

这些在叶涵口中有些不当回事的变化，几乎是将他的身体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改造，他甚至不敢想象等自己适应了这副新身体，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战斗力。

想到这里，他总算是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敢设计出两个人胁持一艘中型飞船的疯狂计划，如果战术安排合理，他们甚至可以袭击更大的目标，轻松完成斩首。

隔了好久，他才失神地问：“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涵神色漠然：“冷漠。你不需要知道。”

洛川讪讪地笑了笑，倒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再多说什么，直接闭上眼给机械脑下达指令，调出了那段训练程序。

见状，叶涵打开计时器，加大压制力场的重量，又在通讯器上输入了十几条指令，用以规划纳米机器人的自动任务。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平静和淡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疲惫。

“疲倦。做人的感觉真不好。”他对自己抱怨了一句。

洛川被击昏的时候是中午，现在已经到了傍晚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被体能和精力困扰的他，在忙碌了一整个下午之后，身体终于是撑不住了。

下午的时候以担心受到罪犯同伙袭击的借口，贿赂了警卫陪着收购用以升级洛川的材料，再加上回来以后费心思去设计方案，体质羸弱又这般劳心劳力，他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进食和睡觉。

可是兰特还没有离开空间站，虽说他现在被各个媒体堵着，但也不敢保证他没有别的安排。以防万一，在洛川完成训练之前，叶涵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离开医院所在的区域。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去服务台买食物和床位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洛川忽然睁开眼，兴奋地说：“我完成了！”

叶涵愣了愣，即便不看计时器他也清楚现在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这个用时之短现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到叶涵脸上的怀疑，洛川连忙解释：“我之前做过类似的训练，上手还是比较快的。”

叶涵点了点头，关掉了压制力场。

洛川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轻松自然，不过他在兴奋之余，还是察觉到了叶涵脸上的异样。

虽然叶涵在洛川醒来后，第一时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情况。

洛川没有说破，反而心里别扭了起来。

他很愧疚，身为雇佣兵，不仅在刚刚确认雇佣关系的时候失手，而且还劳累雇主为他跑来跑去做善后，再加上叶涵对他身体的改造，这份对待手下的态度，甚至连他曾经最尊敬的军团长都难以企及。

是时候该我来做些什么了……

他这么想着，站直身体，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皇室军团礼：“再造之恩难以回报，大人，如果您不嫌弃我的卑微和软弱，我愿意献上我全部的忠诚。”

叶涵略带诧异地看着他好一会，大概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之后，笑着说：“轻松。没必要这么严肃，我还是坚持最初的协议，我只雇佣你五个月的时间，时限结束后我会回到现实世界，你若是有心的话，可以帮我照料一些这边的事情。当然，我会给你一份很合理的报酬。”

听他这么说，洛川很是失落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像叶涵这种摆明了要做大事情的人，对于追随者的要求一定是非常严苛，随随便便在路上拉个人就能当心腹的情形，大概也就只存在于某些不成熟的幻想家脑子里吧。

叶涵伸了个懒腰，全然不在乎洛川的失落，神态放松地说：“轻松。走吧，陪我去吃个饭，然后选个房间休息几个小时，老实说，你不在的时候我还真不敢在外面乱晃悠。”

洛川也恢复了职业军人的素养，不再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回应：“我会在你休息的时候做好防卫工作。”

叶涵给了他一个开心的笑容：“轻松。哦，顺带说一句，十分钟以内你最好不要有特别大的动作，那个纳米机器人质量不是特别好，经不起你现在的身体内部构造的挤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你弄坏了它，短时间里我可就没有钱再买第二个了。”

“了解。”洛川直截了当地说，一边说话，他一边走到叶涵身前，“大人，我来为你开路。”

叶涵也乐得看他表现：“轻松。好的，洛川，我记得他们这里有些小吃看起来还算不错，一块去尝尝吧。”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朝着升降梯走去。

而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病床旁边不远处的一处广告牌上，一个眼睛形状的条纹忽然扭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的现实世界中，某个星球的最深处，一个声音响起：“这只猫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呢。”

接着，一片漆黑之中，另一个声音响起：“他不受控制。”

第三个声音也跟着出现：“能被青叶寄以厚望，绝对不容小觑。”

再然后是第四个声音：“你们怕了？”

“他终究是个棋子。”第二个声音如此回应。

第一个声音笑了两声：“哈哈，是啊，棋子再强也逃不出我们的掌心，只是你别忘了，他身后还有一只小鸟哦，那个小家伙如果不明事理，我们可就有的麻烦咯。”

第四个声音：“我们正是为此而来的，你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准备好各自的身体？”

第三个声音：“材料已经准备妥当，接下来就要看青叶什么时候提供数据了。”

“青叶在想什么？”第四个声音问。

第三个声音：“不管她在想什么，总之在身体准备妥当之前，我们必须藏好，不能被‘神心’发现，时间差不多了，散了吧。”

黑暗之中重归寂静，再也没了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