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南面三百里左右的山坡上有一片开着白花的矮树，没人知道这是什么花，没有风信花那么漂亮，但花期却长得多，一年到头都能看到花开花谢。树林的边上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个精致的亭子，亭子里横放着一把躺椅，天气好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个中年文士躺在椅子上对着花树发呆。

花树后面的山腹中，裴天羽坐在一把宽大的石椅上，面前一张床铺大的石桌上摆满了黑玉小瓶，靠近椅子的一边放着二十多种灵药，旁边一个石架上更有几百种之多。

裴天羽伸出右手，食指尖端射出一缕极细小的白线，对着一片猩红的叶子一划，切下一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片，手指一挑，猩红的小片飞到旁边一个紫色玉片上，玉片上有个米粒大小的液珠，上面粘着二十几片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小片。

裴天羽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然后重新坐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十息之后，他睁开眼睛，两手放在桌子上，掌心相对十指弯曲成球状。

“老哥准备好了吗？”裴天羽问。

“这是第五千零四份样本，增加了半成十一号，减了十五分之一五号，应该加成半分火，适当减小一点土，温丹时间调整到与五千零二号一样，这么记录没问题吧？”离先生重复了一遍配方和炼制要点。

“土属性灵气减少五十分之一。”裴天羽更正道。

“好了，记录完了，可以开始了。”离先生道。

裴天羽调整了一下姿势，十指尖端射出十束真气，真气缓缓逼向液珠，到达液珠前的一刻，十束真气交叉汇聚成一个球体紧紧包裹住液珠。

裴天羽表情肃穆，眼睛紧紧盯着液珠的变化，同时指尖的真气也在细微地做着调整。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天，两天后，裴天羽收回真气，紫色玉片上的液珠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肉眼仅见的微小圆珠，浅绿色，闪着微弱的白色光晕。

裴天羽拿起玉片，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良久，然后手指一动，圆珠飞到了嘴里。

他闭着眼睛仔细品味多时，缓缓地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离先生问。

“应该是十一号多了点，对经脉冲击太大，后期修士没有问题，初期修士服用恐怕有些危险。”裴天羽解释道。

“要不把十一号减点？”离先生建议道。

“不用！知微修士进阶极难，这种冲击是必要的，想办法让药力扩散的慢点，让身体有充分的时间来做出反应，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我再仔细琢磨一下，成丹的过程还有什么问题吗？”

“八号融的慢了一点，一点点，对品质影响应该不大。”离先生道。

“好吧！我再仔细想想。”裴天羽说着站起身来，把桌上的一个玉简收到储物镯里。

山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看花的人，这是一个中年文士，他漫步在花丛中，小心翼翼扶起一颗被野兽踩倒的幼苗，用一根木棍把它支好，漫步走到树丛的边上，向着城市那边观望了一会儿，回身走到亭子处，坐在躺椅上发起呆来。

“应该减少二十分之一的二十四号，这样就可以使药性释放速度减缓两分，增加三十五分之一的六号，既可以平衡减少二十四号的影响，也能促进八号的融合。”文士突然自言自语地道。

山腹的密室里，两天前的过程又开始重复起来。

两天之后，一个同样微小，闪着白色光晕的圆珠出现在玉片上，裴天羽观察良久，手指一弹，圆珠飞入口中，随之，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没有成功的喜悦，脸上却带着一丝悲情。

“成了。”裴天羽轻声说道。

“太难了！这都二十二年了，若不是兄弟天赋超绝又有摄神术相助，想创造一个配方真比创造心法还难！”离先生感慨道。

“这根本算不上创造，只是用同属性的材料替代而已，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难，若不是师父留下的这部《丹术记要》，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当年，师父炼丹是为了寻找修真突破的途径，不但对配方的原理进行了深入研究，而且于丹药对人体的作用也做了大量的试验，可以说已经超出了炼丹的范畴。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咱们才能完成这个丹方。我是全灵根体质，可以用本身真气来试验，师父当年是用法阵来试验的，而且不能像我们这样用微小的量来测试，真难以想象会有多难啊！”

“所以我最佩服你师父他老人家，那真是位智者，除了炼器，其他方面都有那么高的建树，不愧第一智慧的称号呀！”

“可惜我没有师父那样的才智，往后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师父的剑道需要丹气做支撑，除了入门的招式，都施展不来，莲花秘籍又不能继续修炼，往后的路可怎么走啊！这一百多年基本没有什么进步，如果修真环境真的变好了，别人都化神了，我该怎么办？”裴天羽像问老哥，也像在问自己。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算师父在跟前，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吧。

修真界的所有招式都是配合修为创造的，一个低阶修士不可能完成高阶修士的招式，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修为上不去，恐怕神也没办法。莲花秘籍也许根本就不适合人类修炼，像裴天羽这种体质，虽然有神的某些特征，可毕竟不是神，这一点裴天羽自己很清楚，如果不解决身体不适的问题，每修炼一步，就离爆体而亡近一步。

离先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许久没有回话。

“兄弟不打算炼炉真丹试试吗？”离先生不忍见兄弟如此苦闷，想把话题扯开。

他对裴天羽很了解，知道兄弟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一百多年修为没有进步，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无名谷里那个丑妇在眼皮底下把辛明月截走了，这件事对兄弟打击太大。他真怕裴天羽冒然修炼莲花秘籍。

“当然要试试了！完成丹方和炼成真丹还有不小的距离，毕竟操作上有很多不同，除了那治伤的金创散，我又没有真正炼过丹，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炼能出来的。”

“难度肯定是有的，但也不会像别人那么大，兄弟的全灵根体质对材料的把控能力不是普通丹师能做到的，而且，兄弟的摄神术又能把控制做到如此精细，这本身就超过了任何炼丹大师，不足的只是手法经验，这没什么难的。我们既然到了这个星球，怎么也要探索一番，等这事儿了了，也该四处走走了。我以前说过，兄弟的保命本事最靠谱的就是留影绝尘步，咱们得想办法弄点液体灵气，不然，老哥可心里没底。”

“这事儿我想过了，虽然那个东西不是真正的肖掌门，可我发过的誓愿最好还是不要违背了，这里虽然有个灵石矿，可我不想盗采。”裴天羽为难道。

“我们可以把炼出来的金丹卖了，只要拍卖的数额足够大，多半就能拿到矿上新出产的灵石，应该能找到液体灵气。”离先生提议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这金丹是模仿师父留下的古方炼制的，失传那么久了，未必还有人知道。一个没人知道的金丹怎么拍卖呢？总不能把拍卖会变成鉴定会吧！”裴天羽苦笑道道。

“这是拍卖行的事儿，他们应该有办法。对了，我们可以打翠竹阁的招牌呀！这样总该有人认了吧，嘿嘿！”离先生笑道。

“冒别人的名，好吗？”裴天羽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翠竹阁要是找上门来，不就省的我们找了。再说兄弟的金丹不比他们的差，也不会辱没了他们的名声。”

……

二十八年过去了，小灵界早已不是裴天羽刚来时候的那个样子，这里已经有了几十个中等规模的城市。陈仓建立的那个城市取名恩惠，多数人理解是老天恩惠，把小灵界送给了迪米嘉克人的意思，只有陈仓自己明白这个名字的真意。

陈仓已经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当年一起创业的人差不多都回了迪米嘉克，商社也解散多年了。当年，老家商社着实火爆了一阵，由于没有竞争，赚了不少的灵石。可这里毕竟是修士的天下，一班凡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发达起来，一些门派看到这里面的商机，也开展起同样的运作，没有靠山的老家商社不敢和别人竞争，陈仓看明白这不是凡人的出路，就把家底卖了分给大家把人打发回了迪米嘉克。从此，红火一时的老家商社消失了，已经娶妻生子的陈仓留下了面对万珍阁的一栋小楼，整天看着对面的窗户发呆。

这天，陈仓老人正坐在临窗的椅子上看着对面，门口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文士无声无息地进了卧室，卧室的门似乎都没有开过。

陈仓见一个影子这么无声无息地进来，惊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陈老弟不认识我了？”裴天羽笑着招呼，回手施了一个遮断禁制。

陈仓揉揉眼睛，认得是恩人，就要起身下跪，只是身体已不像年轻时那么灵活，加上腿部受过重伤，行动不太方便，身子一歪向地上摔去。

裴天羽伸手，两股真气扶住，又把他安顿在椅子上。

“这些年辛苦老弟了！”裴天羽看着面前的老人，心里一阵感激。

“我没用，没有保住那份产业，对不起仙人老爷。”陈仓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做的很好！那个商社本来就是为了你们有条路走，现在这里发展起来了，留着也没多大意思。老弟做得一切，已经给这里的人们造福不少，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啊！如今商社也没了，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你们回去吧，我可以送你们。”裴天羽看了一眼对面的万珍阁，轻轻摇头说道。

陈仓点点头，又摇头道：“我是个孤儿，自小跟着别人学艺，家里早就没人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何况那扇窗户也得有人看着，仙人就让我尽点心意吧。”

“留在这里不是个好事儿，这个星球只探明了极小的部分，其实并不一定像看起来这么安全，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若真遇上什么危险，这些修士怕都不一定能回得去，何况是你们呢。我这里有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多少可以增些寿元，记着这东西多服无益，剩下的可以留给后人。”裴天羽没有太低阶的丹药，手里有的，多数是当年破阵时收缴的，最低也是变元修士增进修为用的，对于凡人自然可以益寿，但服用多了有害无益，就算是一粒也得分十几次服用。

“仙人让我起来，怎么也得给老爷磕个头！”陈仓激动不已，先不说益寿的事儿，只面前这位仙人对普通凡人的态度，就受得自己礼拜。灵元大陆修士虽多，可这样的修士谁遇见过？

“老弟不用客气！以后老爷之类的称呼就不要提了。我确实比你岁数大，称我老哥可以，称仙人也行，就是不准再提那两个字了！我听说令公子也快二十岁了，你把他叫上来我看看，如果能修炼，我可以指导他一下，如果不能，我给他个发财的机会，这样，你们回去后也就不用为生活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