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顺云的当晚，乔劲羽就跑出去和朋友玩到很晚才回家。次日一早，又把乔青羽的房门敲得咚咚响。

“姐！我和朋友去碎湖玩了啊！”

迷糊中乔青羽听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随手摸到了放在枕头边的粉红色软皮本。

好奇是当然的，只是心里那莫名的敬畏和恐惧阻挡了她翻开本子的手。

乔青羽翻身下床，坐到书桌前，把本子端端正正摆在桌面上。

“这是最合适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回寰州，就不能安心看了。”

定定神，她轻手轻脚地，翻开了本子的封面。

扉页几个娟秀的字映入眼帘：

“再见，最初的爱。最深的爱。”

是乔白羽的字迹。

迎着初升的阳光，乔青羽翻过一页。

“1999年9月1日礼拜三晴转多云”

九九年……乔青羽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年，乔白羽刚升入初中。看来这是乔白羽的日记本。乔青羽悄悄吸了口气，认真看了下去：

“今天开学，爸爸妈妈都来陪我报道了，我很开心。要住校了，妈妈很担心我。她说明年会想办法把我转去顺云读初二。我不想去顺云，但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妈妈，不过妈妈还是看出来了，她不太高兴。

我在初一（2）班，睿哥哥以前也是初一（2）班，就是这个教室。我坐的桌子，就是睿哥哥以前坐过的桌子，因为桌子侧边有他自己以前刻上去的名字。这是天意，我不想违背天意。

睿哥哥也开学了吧！伯伯说前几天就去寰州参加军训了，军训很辛苦，不知道睿哥哥累不累。军训要晒大太阳，不知道睿哥哥有没有晒黑。大学校园应该很漂亮吧！我以后也要去寰州，读和睿哥哥一样的大学。”

“天意”，乔青羽重复了这两个字，奇特的不好预感爬上她的心头。姐姐是什么意思？

带着惴惴不安的好奇心，她向后翻了一页。

“1999年9月8日礼拜三阴有雨

袁婧说我骚，说我早就跟男人睡过了。方李哲为我说话，可是我跟他不熟，而且他是男的，他帮我说话，女生就更讨厌我了。没人和我一起吃饭，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大家都不想跟我做朋友。

袁婧说我的时候，我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我不敢上去跟她吵架。

我不知道自己骚不骚，不过，我真的和男人睡过了。我好难受啊。

我好想睿哥哥啊。”

乔青羽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我真的和男人睡过了”，她把惊恐的视线停留在这句话上，“睡过了。”

姐姐是什么意思？想起大伯让自己和乔劲羽睡一张床，乔青羽不由想，难道是因为姐姐和劲睿哥睡过一张床？那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睡过”吧？

她迫不及待开始读第三篇：

“1999年9月11日礼拜六晴

睿哥哥打电话到爷爷奶奶家，是我接的，可是他没有跟我什么，只是让我叫奶奶。他故意躲着我，爷爷奶奶也不让我跟他说话。我又生气又难过，真想快点长大，去寰州和睿哥哥会和。”

第四篇：

“1999年9月16日礼拜四晴转多云

今天，袁婧第一次来月经，裤子红了，我发现后把自己的卫生巾借给她，可是她不要。她说男人碰过我了，我很脏。

我心里很难过，下课后躲到教学楼后面哭了。

我好想睿哥哥，如果他还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第五篇：

“1999年9月25日礼拜六晴

今天晚上睿哥哥打电话到爷爷奶奶家，又是我先接到的。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哭了，他没说话就把电话挂了。奶奶看见我哭，气得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争气，让我别再哭哭啼啼缠着睿哥哥，因为睿哥哥要安心读书，读书出来会娶老婆生孩子，我和他都要走正道，不能走歪道。我知道奶奶说得对，可我就是很难过很难过。从开学到现在，睿哥哥一封信都没写给我，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我好想他啊，好想他啊。我太不争气了！”

巨大的不安在乔青羽胸腔中膨胀。她突然有点不敢继续看下去，便合上了日记本。

乔白羽的每篇日记都是思念乔劲睿的。

乔劲睿是大伯的儿子，年长乔白羽6岁，寰州大学毕业后考上了顺云的公务员，所以读完大学就回到顺云了。乔青羽知道他对乔白羽很好，胜过亲哥哥。可乔青羽现在才发现，原来乔白羽对乔劲睿的依恋，竟然早就越过了堂兄妹的界限。可怕的预感冲击着乔青羽的思绪，她猛然重新翻开日记本，像是要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似的，屏着呼吸，飞速阅读起后面的日记来。

终于，有一句话像大榔头一样捶在了她的心上：

“……我不后悔把自己的第一次给睿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爱情就是灵肉合一，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早一点也没关系……”

生怕自己看错，乔青羽再次仔仔细细读了这句话。“第一次”，“爱情”，“灵肉合一”，是自己猜想的那个意思，没错。

确定后，乔青羽呆坐着，许久没有动弹。

那时的乔白羽才十三岁啊。

不可能的！乔青羽否定自己，堂哥乔劲睿开朗孝顺为人正派，不可能对姐姐做出这种事！

可姐姐怎么可能在日记里乱说呢？

乔青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

乔白羽已经不在人世，那她向别人说过这件事吗？

乔青羽像吞进一块巨石般费力消化着这件事，同时胸口闷闷地，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她无力再看日记，走出房间，随意抹了把脸，换上衣服便出了门。

屋外的天空碧蓝如洗。

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了早餐后，乔青羽漫无目的地走上了顺云的大街。在一个十字路口，人行道刚亮了绿灯时她抬腿想过马路，却被几辆突如其来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吓了回去。

“闯红灯啊！”边上另一个被吓到的中年妇女怒吼。

顺着摩托车轰鸣的方向，乔青羽看到了一家网吧。

犹豫了两秒，她朝网吧的方向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网吧，比她想象的豪华且干净。

找了台靠窗的电脑，她登陆上了自己的qq。有好几天没上了，自从上次和陈若已不欢而散后，陈若已再没有给她留言。想起陈若已说国庆期间去碎湖镇玩，乔青羽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她。不过，她还是给陈若已留了言。

“亲爱的，我这两天在顺云，你什么时候从碎湖回来？”

右下角显示有好友申请的白色喇叭一直在叫，乔青羽点击了一下，跳出一个小框。

“美女、、陪聊、、”

有病。乔青羽点了拒绝，紧接着又点了点那个仍在闪烁的白色喇叭。

一个既像星空又像漩涡的头像跳了出来，后面的网名令乔青羽倒吸一气。

ming-sheng

还有明确无误的申请留言：“我是明盛。”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qq？

乔青羽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明盛加自己，绝对没有好事。但是，她却没有点击“拒绝”的勇气。

不想加，又不敢拒绝，她便假装没收到这个消息点击了右上角的叉叉。

谁知，没过十秒，白色喇叭又闪了。

这次还是明盛，留言只有一个问号“？”。

乔青羽无需他多言。她闭了闭眼，点击了“同意”。

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明盛的头像就闪了。

——“哪天回寰州？”

倒是单刀直入，也没提刚才被自己拒绝的事。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回顺云了？

——“明天。”

乔青羽如实相告。

——“具体时间？”

这可问倒了乔青羽。李芳好只是让他们明天回去，没说必须什么时候到，所以她是想当天去车站再买票。答不出问题的同时，乔青羽不禁疑惑明盛问这么清楚想干什么。

——“不知道。”

发了这三个字，她忐忑地等待明盛的下一句话。

——“早点回，来帮我抄作业。”

果然没好事！

乔青羽一时没回，明盛又发上来一句话：

——“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抄作业是其一。”

乔青羽打了个“嗯”字，还没发送，明盛又发上来一句话：

——“不是一次，是整个高二。”

乔青羽默默地把“嗯”字删除。聊天框里一时没了动静，那头的明盛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时间太久了吧”——乔青羽在对话框里打了这句话，又在发送前删除。

“我帮你抄作业可以，但这样会害了你，毕竟学习是自己的事。”——乔青羽寻思几秒，在对话框里打了这句话，可又在发送前删除了。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明盛那不容商量的姿态。自己想讨价还价，简直自讨苦吃。

最终，乔青羽发送了三个字：

——“明白了。”

明盛仿佛真的一直盯着屏幕等——因为他的反应极快。

——“这两天先练字。”

说完，他嗖嗖丢上来几张硬笔字帖的照片。

——“我写的，你多临摹，注意轻重和笔锋。”

乔青羽回复——“收到”。

明盛又发上来一句话：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乔青羽不觉得明盛是那种想隐瞒自己找别人抄作业的人，所以这句话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罢了，她并无追问的兴趣。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