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勤王
作者:水中云影      更新:2020-03-31 21:32      字数:3951

宋景炎二年三月,铅山的战事已过近一月时间。万事总不能如人所愿,历史的车轮发生了稍此微的偏向。也许是兴华军的胜利给福建的宋军消除了对蒙古人的恐惧。得知阿里海牙入闽之后,福州的宋兵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避,而是组织起来,与南剑州、彰州、兴化一带与元军进行了有模有样的抵抗。虽然,战事仍一步步地向着元军倾斜,但无疑战事拉长了许多,也让陈远期望的入闽时机一天天往后拖延了下来。

在外敌的危胁之下,福州的小朝廷无疑团结了许多。陈其中、张世杰聚集兵力,逐地抵抗的同时,还不停地向处州,台州诸地传令,号召勤王。甚到远在婺州的赵与择,江淮的李庭芝处也派了飞马往传召,大有与阿里海牙在福建一决生死的态势。

可惜,扬州的李庭芝决然收不到福州朝廷的勤王诏书了。扬州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其实,明年小朝廷还在台州时,就向江淮的李庭芝下达过勤王诏书,后来,小朝廷远走福建,又出现有兴华军、赵与择部与蒙远鏖战于婺州,一举击败蒙元江南军左军,斩首蒙元中书左丞,江南留守董文柄后,李部因寄希望赵与择、兴华军北上,自已断蒙元江南军后路的想法,未舍得弃扬州南下。

可恨的是,在取得婺州大捷后,兴华军衢州部与赵与择部竟选择了止步休整的策略,至使江淮之地仍孤悬敌后,为蒙元阿术所困。

扬州被困已足有八月,城中粮草早已告急,若不是姜才数度突围出城,前往高邮、真州一带筹集米粮,并运送回城;另有暗势力极力相助,扬州城早已为阿术所破。知淮安州许文德、知盱眙军张思聪、知泗州刘兴祖都因为粮食耗尽而降。

但如今,扬州确实到了最后的时刻。张弘范领大军自运河前来,将亲往扬州督战。恼羞成怒的阿术调来淮西降臣夏贵的五万新附军,督促其日夜不停地攻打,决心于张弘范大军到来之前解决淮东。

多次的突围恶战,最堪能战的通州统领姜才早已伤痕累累,已卧病在床。按李廷芝的命令,整个扬州城的粮食已都搜寻也出来,并很快就被嚼吃一空。城中万余将士,只能以麸皮、牛皮、草根等一切可食的东西填肚,有的甚至到了易子而食地步。

城外,元兵没日没夜地攻城,饥饿的将士,拖着沉重地脚步,没日没夜地上城撕杀,纵使钢铁所铸也到了极限。或许是惊诧于扬州将士的坚韧,或许是不忍心将刀剑挥向昔日的袍泽,同为江淮子弟的淮西新附兵,经过两日没日没夜的撕杀,留下满地的尸首,还是退下去了。

疲惫的扬州将士没有欢呼,默默地目送敌军离去。因为每个人都明白,恐怕明日就将是扬州城的未日了。

夜晚,将校聚集起来,来到了江淮大帅李庭芝的帅府,作最可能最后一次的议事。卧病在床的通州都统姜才也在亲兵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年近花甲的李庭芝也没有了平素的威严,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衣袍仍是一丝不苟。

“都到了吗?”李庭芝看了看下面,淡淡道。

“各将校都到了。”幕僚在一旁轻声回答道。

“好了。”李庭芝摆摆手道:“各位,我扬州兵悬敌后,为敌所困已久。本帅接到消息,城外元兵除阿术外,元将张弘范不日也将引兵到来。我扬州粮草已绝,恐难以持久。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众将俱都默然。良策,现在被元兵围得水泄不通,守,守不往,走,走不了!还谈何良策?

良久,江淮制置右使朱焕走出,上前道:“大帅,如今扬州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粮中粮尽,满城尽是饿殍,有百姓不忍饥饿煎熬,每日赴水死者数以百计。自蒙元围扬州以来,城中十余万百姓,如今已只有三万余人了,再过个十来天,恐不足万余了。”

上首,李庭芝面无表情。朱焕叹息了一声,径自转身回座。

其实这事,厅中诸人,包括李庭芝又如何不知,俱当作不知道而已。自去年来,阿术攻扬州不下,就在城上建矮墙,长期围困扬州城。去年底好些百姓就粮尽了,陆续饿死。延至今年,军中粮尽,是李庭芝下令搜索民间之粮,将百姓家仅有的一些粮食收括一空。

副将孙贵看了看旁边的同僚胡惟忠,一咬牙,也上前道:“大人,军中也没有粮食了。这几天,有的士卒因需要体力作战,都将儿子杀了煮吃了。没有粮食,咱们守不住扬州,也突不出扬州。“

“那又如何!照如此说来,咱们就只能投降不成!”一旁坐着的通州都统姜才强扶着伤病之体站了起来,厉声道:“死就死尔,不过一时之痛耳!咱们就在扬州与鞑子拼个死活!大丈夫尽忠,除死方休。”

“死则死耳!我等在扬州与鞑子拼个死活。”受姜才激厉,厅中好些将校俱厉声喝道。

“好!”李庭芝拍案喝采道,“咱们生为宋人,今日死为宋鬼,不矣快乎。”

“生为宋人,死为宋鬼!”诸将俱振臂高呼。厅中偏暗角落,江淮制置副使朱焕与数名将校俱苦笑一声,抬臂附合。

众人高呼之中,一名幕僚走到李庭芝身侧,轻声说了几句。李庭芝点点头,随即起身摆手,厅中静了下来。

“众位将士一意忠国,李某甚是感动。李某新近收到消息,元将阿里海牙入闽,直犯圣驾。圣上已下昭天下入闽勤王。吾等本应尽职守土,与扬州共存亡。然王驾有急,日夜盼望我等前往。吾等应留有用之身,救圣驾与危难。本帅决意率军前往福建路勤王救驾!”

李庭芝话语一落,厅中立时就沸腾起来,有的欢欣鼓舞,有的冷气不已,有的气愤填膺,不一而足。

“大人,此去福建,足有数千里之遥。吾等疲军,如何得以前往?”朱焕上前,请示道。

“嗯,这事,本帅已有成算。我军出扬州后,东进至海陵,再乘海船前往福州。”李庭芝淡淡道。

“自淮西夏贵贼子投敌以来,大江航路断绝,哪来的若多海船。”朱焕再次置疑道。

“此事,吾已有成算。”李庭芝摆摆手,叫道:“有请范先生。”

门外,一名商贾在幕僚的陪伴下走进厅来。那商贾一边走,一边向厅中众人拱手,来到李庭庭芝面前。

“朱大人所说的海船就着落在这位范先生的身上。”李庭芝指碰上那商贾,叫道:“来人,看座!”

亲兵急忙端来一把木椅,放置在大厅左侧。那商贾拱手谦让一番,侧着身子坐下。

“范先生,海船可准备停当!”李庭芝问道。

那商贾急忙双起身,拱手道:“回大帅话,海船已准备妥了,两日之内将到达海门。只是大江之上元军水师巡弋甚紧,为安全计,贵军最好于走至海门上船。若出了海,蒙元追之不及了。”

“大人,扬州到海门五百余里。我军疲惫,元兵必于路追机,恐三两日内难以到达。不由大军沿泰安东进至海,我等于如臬海边上船更为便利。”姜才拖着沉重步伐上前道。

“嗯。范先生,船只可否行至如臬?”李庭芝问道。

“此事可行。船只不走大江,沿海而行,更能避开蒙元巡弋水师,反而更为便宜。”范姓商贾道。

李庭芝点点头,一旁朱焕走上前,拱手道:“大人,近万大军所需船只非少,这位范先生却是何处之人,可信否!”

李庭芝未开言,那范姓商贾笑着起身,拱手道:“兴华军范文,见过江淮制置副使朱大人!”

兴华军,竟是兴华军的人!厅中众人一阵涌动,平添不少信心。

“事到如今,我也向各位介绍一下吧,此人正是信州兴华军的使者,曾支助我不少火药弹与粮草。各位应该不会怀疑其能力与信义吧。”李庭芝抚须,含笑道。

“大人过奖了。我家大人十分钦佩李大人及诸位江淮的义士,恨不得以身代之。资助此物资不值一提。此次贵军转进,我方将尽力配合。船口与粮草物资都将准备充足!“范姓商贾拱手道。

“尔等既有粮草,何不早早运进城来!”一个将尉突地带着哭声大声责问道。

“城外已被城兵围得水泄不通,我等实无力将粮草运进城中,还望这个大人勿怪!”那商贾道。

“兴华军作战不是十分彪悍吗,为什么还前来救授我军!”那校尉仍厉声责问道。

商贾苦笑着不答话。

“好了。杨荣,你疯了吗!”姜才挥手打断了那校尉的责问,“信州至此数千里,沿路俱是蒙元重军镇守之地,兴华军如何能到得了扬州。“

那校尉脸色一白,黯然退下。

“范先生勿怪。这位扬将军,今日上阵无食,将自已十岁儿子生生斩杀,与士卒分食了。”姜才指着那位校尉道。

“杨将军忠贞之心,范某十分钦佩!”范姓商贾拱拱手,接着转过身来,面向李庭芝,“大人,范某受命还有句话要告之大人与诸位。”

“哦,却是何事?”李庭芝问道。

“据我兴华军参谋部分析,大人领军出扬州后,将很难避过蒙元追击。故我参谋部以为,大人领军出扬州后,宜分散突围。我军仍准备船只等候。若蒙元追击甚急,或不及赶至海边,诸军应以小部窜入山林,暂伏于山中保存有生力量,我方将尽力进行救援。”那商贾道。

“无妨,尔等三日之内至海边等候就是。”李庭芝摆摆手道,“扬州以东尚未落于敌手,我军沿泰州东进,蒙元或不敢穷追。若诸军散去,于溃败何异!范先生无需多话了。”

”也罢,范某连夜传出信去,三日后船队必定在海边相候。范某辞!“范姓商贾拱手道。

”范先生自便!”李庭芝点点头,范姓商贾向从人拱拱手,径自去了。

“事情宜早不宜迟。诸位回去即可准备行装。让人将战马杀一批,煮熟了让士卒饱餐一顿,明日五更,我军大举突围向东。”李庭芝道。

“大人,那扬州城呢?未将愿领部守扬州城,牵制元军追击。”姜才拱手道。

大军出城后,扬州必破。留在扬州无一线生机。看着刚毅的爱将,李庭芝心痛起来。

“姜都统勇猛,大军破围出城还要赖姜都统勇力。”朱焕走上前,道:“朱某即为江淮制置副使,大帅去福建勤王,扬州理应由朱某镇守。朱某就领二千精兵,坚守扬州城,”

“好。即然玉章贤弟原肩重任,就由玉章贤弟守城。其余部队即速作好准备,刻时出发。”李庭芝挥手道。

“那就如此定了,三日之内,吾领大军一万东行至海,还劳范先生准备足量船只。此次我大军顺利抵达福州,李某定然上报朝廷,表彰尔等之义行!”李庭芝拱手道。。

“李帅有心了。”范姓商贾拱手道:“某等必尽心竭力,在海边备足船只等待大人前来。”

李庭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