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悠长假期(下)
作者:列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800

从老家搬到新乡足足用了三天,三天里乡邻乡亲、亲戚朋友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几乎踢破了我家的门槛。

我老爸是独苗,除了一些家族人员,倒没太多牵扯。老妈就不同了,姊妹四个,上有老下有小,再加上同族一大串,以往倒不觉得怎样,现在怎么就突然那么亲呢?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到了新乡,陈玄风已帮我把房子弄好了。照他的意思,是要搞一套复式带花园的,我连忙让他打住,最后在一个离公司比较近的小区定了一套有简单装修的三室两厅。

但当我带着老爸老妈进去时还是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跟几天前看房时完全是两个样子,装修极为考究,布置很有格调,各种家俱看来相当高档,这么短的时间真不知陈玄风怎么搞出来的。陈玄风笑说又不是免费,以后是要从公司营利中我那一部分扣除的,但我知道他真是费了心思,一再表示感谢。

老妈新奇地看来看去,摸东摸西。怕老妈会意识到自己被别人笑话,我就带着她把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看了看,并把每一样东西都给她作了详细介绍。

老爸毕竟是老师,保持着读书人的那份清高,不卑不亢地陪着陈玄风在客厅说话,但语气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丝谦恭。

陈玄风在酒店为老爸老妈接风洗尘,席间只有他老婆和儿子。他儿子叫陈安宁,大家都叫他宁宁,小家伙很活泼,小嘴又甜,很快就降服了老妈的心,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他老婆叫王秀琴,一如照片上的印象,很普通,但为人妻母的那种特有的少妇风韵使她添了些亮点。尤其难得的是,她话虽不多,安静地坐在那里,但偶尔柔柔弱弱地说两句却恰到好处,竟再也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她就是那种猛一看不起眼,但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类型。心中不由赞叹,难怪陈玄风为她费尽心思,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大概都会如此。

“基本上就是这样,你以后多练习练习就行了。”我再次手把手教老爸进入电脑系统,打开浏览器,然后对老爸说道。

这已是下午。我跟陈玄风商量了一下,先让老爸适应适应城市的生活环境,然后到公司以顾问的名义熟悉公司的流程,看情况再让他接手一些工作。

“行了,你爸还没老到接受不了新事物的地步!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老师,你都说了那么多遍,我要是再记不住那真是有点惭愧了。”老爸揉揉脸笑道。

这倒也是,老爸跟乡下的乡邻很有些不同,不论什么时候,都极为讲究仪容仪表,以一个文化人自居。不时还捣鼓点新鲜玩艺儿,常常令左邻左舍大开眼界。再说他今年四十三岁,正是壮年,我倒不担心他的学习能力。

就笑着道:“是啊老爸,我可是您教出来的呢!”

“是啊!”老爸也不由缅怀往昔,“那时候你那么小一个小不点,怎么象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大了,现在长得比我还要高。”

我拿起桌子上的烟帮老爸点上,跟他谈了我和陈玄风商量的问题。

“放心,这点你老爸还懂。”老爸抽一口烟,拿起烟盒看看牌子,说了句“好东西就是不一样”,接着道:“这商业上的事情毕竟跟教书不同,我还不会无知到在公司里指手划脚!什么事情多看多问总没错,人嘛,没有自知之明还行么?我也就是帮你看着点,顺带着来学习的。”

我不禁调侃道:“老爸你也不要这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吃饭时陈玄风可是跟我讲了,他对你的印象好得很哪。”

老爸虽严肃,相对还是很好说话的,不象别的人家“棍棒之下出孝子”,动不动就把自己的孩子揍一顿。老爸在家里很讲究民主,什么事你都可以跟他辩论一番,只要你有理,他倒不坚持“老子就一定是对的”。

“那是人家客气。”但老爸还是有一丝得意,语气非常高兴,“说起来,陈玄风这个人真的很不错,没有公子哥儿的纨绔习气,待人接物平易近人又有分寸,进退得当,是个人物。”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他人不错呢。”老妈从厨房端着一个果盘出来,上面放着满满的各式瓜果,那些都是王秀琴买来放在家里的。老妈边走边道:“特别是他爱人,那闺女真懂事,让人看着喜欢,还有她那个儿子,唉呀!”老妈又高兴又惋惜地道:“真想把他带回家里来。对了儿子,你跟陈玄风说一声,我反正闲着没事,就帮他们带着孩子得了。”说着那迫切的眼神就盯着我。

不会吧?真想不到老妈爱心泛滥到一发而不可收拾!我看了一下同样傻了眼的老爸说道:“我、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不一定行。”

“怎么不行呢?怎么不行呢?我带孩子可是很有经验的,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长大的?”老妈提起她儿子那向来是很得意的,但她话题一转又道:“要是你能早点结婚给我生个孙子,我也不用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了!”

说着就冒出了畅想的神情,似乎那份天伦之乐已在眼前,搞得我狼狈不堪,唯唯诺诺两句连忙躲到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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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坐上开往郑州的车,我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真是累死我了。

真没想到商业上的实际操作跟理论上会有那么大差异。这两天除了了解公司的运作外,陈玄风还带着我参观了几个项目,但仅仅其中一个材料的购销调存环节就把我搞得头大,不由感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隔行何止隔山呢。不管信息再发达,各种行业的横向联系越来越紧密,如果你没有沉入其中,也是根本难以了解其深浅的。真难以想象当年陈玄风是怎么一步一步闯出来的,据他讲当年他爸极力反对他经商,说是父亲为官儿子经商会被人说闲话。陈玄风却嗤之以鼻,说自己做自己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歪,别人爱说就说去吧。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里毕竟是中国,而我们国家讲究不看僧面看佛面,因我爸的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沾了不少光,很多事情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陈玄风又如是说。

是啊,就象是我们那个乡长的儿子,虽没达到鱼肉乡里的程度,但也是坏事做尽,还不是屁事没有,何况他这个大少爷仅仅生意上做些手脚呢?

刚一下车,就看到成雨站在那里。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要打几个电话,最后威胁我如果不马上回来,她就立刻到新乡找我,她已经通过司令部得知我家的地址。本来我是想要在新乡呆到放假结束的,但看这架势不回来是不行了,否则无法无天的她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

“小雨。”我背着背包叫道。

“……。”她撅着小嘴瞪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我走到她身边见她这副模样伸手想摸摸她的头。

“哼!”她一扭肩膀躲开。

“好了,别闹了。”我拥住她劝道:“你也不小了,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任性。”

“我就闹!我就任性!”说着眼泪掉下来,“我巴巴的从北京跑回来,谁知假期都快过完了,还不见你人影!”

是吗?那是我在躲你,但现在我不会再躲了。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毕竟小孩子心性,她扭头问:“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笑笑拉着她的手,坐上出租车向云顶花园开去。

“这是哪里?”进了门,成雨惊奇地问道。

陈婷还没下班,在新乡上车前我已给她打了电话。虽说离开没几天,我却有一股游子归来的情绪。

“我家。”

“你家?”成雨已不是惊奇了,她知道我家在新乡,所以变得极度诧异。

无论什么东西,千转百回终是要面对的,我不由感慨道:“是啊,我家!”这,应该就是我的家了吧?

成雨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我,见我不象是开玩笑,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默默地在房子里观看起来。我坐在客厅抽着烟,并没有去给她介绍。我知道,女人是极为敏感的,尤其关系到男女问题,她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并不需要别人多说什么。

成雨从房间出来,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不发一语,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我很心痛,我曾受过伤,刻骨地清楚那种感觉。我不想伤害她,但更不想隐瞒她什么,那不论是对她,对我,对陈婷都不公平,都不应该。

“啪!”成雨扬起手狠狠地扇我一耳光,脸色变得极度苍白,咬牙切齿道:“你这个骗子!”

我是骗子吗?一时间心中充满迷茫。也许是的,但……我终是无法辩解。

“成雨!”

一步一步吃力地向门口行去的成雨停下来,头也不回道:“成雨死了!你给我记好,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冷如彻骨的寒冷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错了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想如此,却必须如此。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成雨离开,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几步跑上去抓住她,真想不到这小丫头有这么大的劲,使出浑身解数才没有让她脱离我的手臂。她没有再哭,也不出声,只是在我怀里拼命地挣扎,最后狠狠地一口咬住我的胳膊,那疼痛让我一忍再忍才没叫出来。然而她却不动了,看去,竟然晕了。

小心把她放在床上,我也不敢动,因为她虽然晕过去了,咬着我的胳膊却不松口,牙齿已经深陷肉里,血很快染红了衣袖。

“怎么了?”是陈婷回来了,看到我身下的成雨,她吃惊地叫起来:“你、你干什么?你!……”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看看我的姿势,不禁苦笑一下,这个情景也难怪她误会。连忙说道:“你瞎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快来帮帮我。”

她见我狼狈的样子却一动不敢乱动,是有些不对劲儿,还是走了过来。

“呀!怎么会这样呢?”她看到昏迷的成雨,还有我染血的衣袖不由惊呆了,手忙脚乱地道:“怎么办呢?她、她怎么这么狠呢?这该怎么办呢?抽不出来么?唉呀,痛不痛?要不,我去叫医生?”

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苦笑道:“你先安静一下,别担心,我感到血已经不流了。你去拿个毛巾来,沾些冷水。”

“哦,哦,”她从混乱中醒过来,连忙去拿毛巾。

“她、她、她怎么能咬这么狠呢?!”看着我的胳膊陈婷心疼道。

确实,看着那两排血洞,真有些触目惊心,如果成雨不是晕过去,说不准就能把那团肉咬下来。

“没事,很快就会好了。”我知道自己身体恢复能力极强,怕她担心,柔声安慰她。

陈婷边用纱布帮我缠伤口,不解地道:“不是说要带她来家吃饭吗?这究竟怎么了?”

唉,事情很不好讲,但不说不行,只好详详细细从头给她道来。

“你呀!”听完白我一眼,“我也很想咬你一口呢!”陈婷带着好笑的神情道:“好了,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吧,这也不能全怪你,只是你整天含含糊糊,让人家想不误会也难。”

我尴尬地挠挠头,老脸有些发红。

陈婷神情复杂地出了会儿神,方说道:“她醒了我先跟她谈谈,免得一见你她又要闹。嗯,你也歇会儿吧,我出去叫外卖,看样子你也做不成饭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她要出门,张口叫道:“妞妞!”

陈婷身子一颤,叹了口气,回头笑道:“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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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进去吧。”陈婷从卧室出来对我说。

看我询问的我眼神,她调笑道:“害怕呀?还是心里有鬼?”

“我,我……。”

“好了好了,你去吧,她有话跟你说。”

陈婷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神情竟有些落寞,让我心中不由一痛。

“妞妞!”陈婷抬起头来,目光很是迷茫,情不自禁地紧紧拥住她,深情地说道:“妞妞,也许我会犯错,也许我已犯了很多错,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林伟,你爱我我是知道的,但我心里很乱!”陈婷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你将来会不会不要我了?”

“说什么鬼话呢?!”我不由大急:“如果……”

“好了,你不用多说什么,我知道了。你,我要你抱紧我,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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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语笑嫣然吃着饭的两女,我真不知该说什么,这究竟算什么事儿呢?吃在嘴里的东西根本搞不清什么味道。

开门进入卧室,就见成雨靠在床头,我正琢磨着说什么好,她就先问道:“还痛么?”

“啊!哦,不痛不痛。”我披着上衣,胳膊上缠着纱布,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进退。

“你爱我么?”

“咳、我,咳……。”我想说不爱她,但除了吐出几个不知所谓的音节,竟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来。那一瞬间我很痛恨自己,却实实在在无言以对。就象她如果问“你不爱我么”,结果大概也会如此。我发觉爱和不爱竟是如此模糊不清,难以分出一个一目了然的界线。

看到我胸前的吊坠她眼睛一亮,说道:“你还戴着么?”

“嗯?”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吊坠,心中不禁后悔,真应该穿上衣服或把吊坠摘掉。

“你坐下。”她从床上跳下来,把我推到床边坐下,自己跑了出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拿着墨水瓶子推门进来,“把纱布解开。”

“……?”

“让你解开!”

解开纱布,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伤口竟开始收口,感觉上也不是很疼。她自顾自地撕了一片纱布,打开瓶子沾了一些墨水就往我伤口上涂。

我连忙阻止:“你干什么?”

“别动!”她瞪我一眼,“老老实实给我坐着!”

怕她再闹,只好忍着又凉又蜇的痛感,任她用墨水抹来抹去,抹一下,还斜着脑袋欣赏一下,好似在搞一幅艺术品。

“好了。”她帮我缠好,象艺术大师在作品上题词写完了最后一笔,愉快地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一直傻傻地任她折腾,这时才突然想起,急道:“这、这、这样伤好后颜色会褪不掉的!”

“就是不想让它褪掉!”她得意地白我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我、我、我……。”唉!我算败给你了!这要是让院里领导或曾国强他们发现该如何解释呢?军队可是有明文规定严禁士兵纹身,我却搞一幅牙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送走了成雨,我想问问陈婷倒底是怎么回事,陈婷笑笑顾左右而言他,不过神情倒很平静,让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不知不觉间我竟开始在意陈婷的态度,看来“妻管严”这种病多少年来不旦没能控制住,还大有蔓延的趋势啊。

接下来的十来天倒很平静,要么呆在家里,要么陪成雨上街,陈婷休息时也跟我们结伙一起乱逛。最后我得出结论,你干什么都好,千万不要跟女人上街,那无疑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我倒不怕她们花钱,反正卡上有八万块钱,当时入股时算的六百万整数,足够她们花了。我怕的是她们挑选商品那种认真的态度。不就买东西么,看着满意,价钱合适,买了就行了。她们却不。比如说买衣服,她们要一件一件都试穿一下,每穿一件还要让你拿出恰当的评价。当我正准备付钱时,才发现这才刚刚开始,她们还要在每一个商场找到同样的衣服再把前述程序重复一遍。天哪!

“曾经有一段清静的日子摆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珍惜,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如此,如果上天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对那段岁月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