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山
作者:非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152

巫门,源自上古三皇五帝之时。那时,世间万物皆为灵,人不过是万兽之一。承神农氏旨意,众人采百草精华,辨百草良莠,汲草木精华,行自然之道。而后,便形成一大部落。

其中,明百草药性,通天地神力,预知祸福的大智者,被尊称为巫祝。主持部落之中祭祀、祷祝、占卜、医药诸事,神农为首领,一度号令华夏诸族。

后中原轩辕黄帝日渐兴盛,遂以神农氏蚩尤叛乱为名,黄帝族与炎帝族三次大战,最终,将巫门中一干首领赶出了中原,炎黄二族自此合流。而巫族只得在西南边陲繁衍生息,直至今日。

众人原听白鸿羽说了妖兽诸多可怖之处,正毛骨悚然。却听那不知何处来的相士与白鸿羽又讲起巫门故事来,只觉匪夷所思,“那倒是奇了,难道要说是我们亏欠了他们?”沈彦向来争强好胜,虽然说适才受了些惊吓,却是脾气不改,愤愤说道。

郭宏看了他一眼,双眼一瞪,道:“你又怎知道其中的关系了。说来什么正邪道理,在我眼里全是狗屁,你倒把自己看得多清高了。正道,正道,嘿嘿,难道除了你们,别的便都是歪门邪道,自甘堕落的种,放屁,放屁!”

“自古正邪不两立,想那些歪门邪道,一个个面目狰狞,心狠手辣,所犯的事无不残忍可怖,其罪罄竹难书,难道,遇见此情此景,要我等袖手旁观么?”曹柏舟心中不服,也上前辩解。

“胡扯,胡扯,”郭宏连连摆手,说道,“你倒是少在老子我面前掉书袋,难道就你懂这些酸文,要在我面前卖弄。学的这么好,怎么不去考状元。”

曹柏舟脸上一红,愣了半天,这才讪讪地道:“前辈教训的是。”

众人见他狼狈模样,均不由窃笑,心下便也牢记在心,这位前辈不喜古文字句,于是说话也字句斟酌起来,专拣些俗语常言说。

却听郭宏又道“谁见过面目狰狞的魔教中人了、你这娃娃,见过几个魔教人物?心狠手辣,老子也曾是魔教人物,老子心狠手辣么?”他轻哼了一声,才道,“要是老子心狠手辣,你们几个还有命在这里听我给你们讲故事么?”

这几人中只有白鸿羽与郭宏交过手,但见过郭宏那一招惊天动地的“六脉潜龙术”,也能瞧出此人功力极高,若说白鸿羽袖手旁观,怕是没几个人能在他手底逃出去,文若兮的“佛光普照无相真法”若是发出,侥幸逃出也是可能,王晓阳受了赤霞、云晦二人指点,身具两教神力,怕也能逃出,余者与郭宏的差距实在过远。蜀山的太极玄元御剑诀虽名声在外,但蜀山中人才凋零,能通明此项神功的无几。元灏、曹柏舟二人均是蜀山中的佼佼,然对此项神功却也难以参明,元灏失之于善,曹柏舟失之在迂,虽都是勤奋之人,却因资质所限,终究难以参悟太极玄元御剑诀的奥妙所在。想到这,众人心中不禁一阵寒颤,手心直出冷汗,背后也湿了一片。同时却又都是不禁想到,若是遇见的真是个如此厉害的对头,别说十二人,二十四人也要送命在这知返林中,什么匡扶正道,铲妖除魔,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郭宏看他们几个神情异样,哼了一声才道,“知道怕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便嚷嚷什么除魔卫道,魔在哪儿?”

白鸿羽见他训斥众人,神采飞扬,不禁一阵好笑,心道此人神志不清,说起道理却是有板有眼,倒也不凡。他一时玩心忽起,念头一转,即插话道,“魔在西泽,莫非郭先生还不知道么?”

郭宏一怔,“此事我怎的一直不知?西泽有魔?倒是听说西泽旁有个碧梧谷,风景美得很。不知道各位小兄弟有没有去玩过?”

白鸿羽眉头皱了皱,心道此人心智忽好忽坏,这又说到哪里去了?有谁有那胆子去死地玩耍。西泽虽离碧梧谷近得很,但碧梧谷是异兽汇聚之地,稍有不慎,触动其怒火,便要遭来杀身之祸。

白鸿羽略一沉吟,忽的心中不安起来,此次西泽附近出现妖兽,若是普通妖兽也罢了,若真是碧梧谷中的上古妖兽破阵而出,那可真是千古奇闻了,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挡得住这些凶物?——上古至今,怕是要近万年了吧。

却又听得文若兮莺语道,“西泽妖兽现世,此事天下传得沸沸扬扬,前辈竟然不知,倒也奇怪?”

“不知便是不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了?”郭宏怔了一怔,又涨红了脸补充道,“我久不出山,与外界传言自然知道的不多,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怕,只怕,”他连说了几个“只怕”,忽的口出惊人之语,“玄武那个婆娘只怕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此句一出,满座哗然,“‘玄武那个婆娘’,原来紫琅的玄武护法竟然是个女子?原说她怎的一直很少现身江湖,女子在江湖走动自然不是很方便的。瞧郭宏口气,似乎跟玄武还是那种关系。”诸人各自在心里说道,却都不自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如同刚作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决定。

郭宏忽的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狼狈起来,“你。你们可别乱想,我跟她,我跟她……其实是,其实……”他期期艾艾解释道,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那种神情,更肯定了众人的猜测。——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掩耳盗铃,个人心中都不由勾勒出一幅痴男怨女图来,然后相互看着,使劲地点了点头。

而知返林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声传百里,据说此后,知返林又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呼娘林”。

真不知道若是郭宏知道此名字是由他而起会作何想?

多年后,白鸿羽经过此处的时候,想起这段往事,依然忍不住想笑,呼娘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搞笑了。

一阵嬉笑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杨瓒,忽道:“此事不管是真是假,我等都要前去查探个清楚,若是真的,顺便诛杀几头妖兽,而后回山向各位师尊复命,若是流言,便要查明白,是谁在散播谣言?总要给诸位师尊一个交待才是。”

“不错。”一旁一直沉默的觉远也点头道,“适才杨师兄与我商议此事,我以为也当如此处置。”

“那依两位师兄意思,当如何呢?”曹柏舟微微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原马虎不得。”

觉空笑道:“觉远师弟就不要卖关子了,适才见你们两个在那边商量了好些时候。结果怕也早出来了,成与不成,也教我们听听。”

“正是。”杨瓒微微点头,起身说道,“既然此事不明真假,我等也不需过于紧张,兵分几路将这事情真相先查出来再提不迟。”

“兵分几路?”沈彦点头道,“原是好主意。也不知道如何分法?”

杨瓒微微阖首,“此处除了通往西泽的路外还有两个岔口去处,一是通往哀牢山的巫教总坛,另一个是通往万妖蒲岭,我与觉空师兄以为,若妖兽只是流言,此两处必定脱不了干系,其中定有些阴谋诡计;若妖兽之事是真事,此两处必定也是寝食难安,去搬些救兵也是应当;而另一路就是直接前往西泽,先行在那里作些准备,待三路人马汇合,再作计较。”

“杨师兄真是厉害,这样安排也较为周到,即便是空跑一趟,也好回复师尊。”王晓阳听得连连点头,“难怪已经是崆峒首座了。”

被他这样一夸,杨瓒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忙说道:“哪里哪里,还要各位一起出力才是。”心中却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此是人之常情,终究也还是不能免俗的。

商议已定,雨也渐渐停了。众人生了火,围坐在火堆旁,一行十几人,此中路途难行,而且危机四伏,只有等天明时候才能继续探路。其中白鸿羽眼高是以认得路,郭弘也认得,其余的都是迷迷糊糊,进了林子便不知道东西南北,虽然沈彦有山海镜在手,却是法力不足,只能搜寻这方圆百里的景象,百里之外便无可

奈何了,而这知返林少说也有五六百里径宽,空有宝镜,却与无镜无异。

而此刻三队人马也分得明了,因郭卫伤势未痊愈,分作第一队,先行去西泽,共有五人,郭卫、道安、觉空、元灏、另外一个便是郭弘,乃是应白鸿羽相邀,这才答应的。一来是郭弘熟悉此处地形,二来也是郭卫的缘故。

第二队是以杨瓒为首,其次是曹柏舟、道逸、谢玄,此四人前往哀牢山巫门总坛,由白鸿羽带路。

第三队是以沈彦为首,其次是文若兮、王晓阳与觉远,前去蒲岭。

白鸿羽心知蒲岭与自己交情不浅,自己若带人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反倒是巫门,与昆仑有些交情,可以一去。

天渐渐明了,微风吹动,众人被淋湿的衣物也烘烤得差不多了,两只紫鸾趴在白鸿羽的身上,微微呵着气,似乎是难舍难分。白鸿羽怔了怔,道:“两位,有缘自有相见之日,你我都已历劫千年,离别在即,又何必伤感。”

那银冠的巨大鸾鸟不住点头,从他肩头跃起,忽的做凤歌,鸣叫之声清越宛转,略小的那只盘旋跟随,不一时,林中百鸟汇聚至此,歌舞相谐,原先许多不常见的鸟儿此处竟然皆有存活,孔雀、白鹇、黄莺、赤腹锦、翠鹦哥,林林总总,品种不下数百。众鸟相舞相和,只看的眼花缭乱,白鸿羽一声清和,霎那间也现出本身,化作一只巨大的丹顶白鹤,大小竟与那只银冠紫鸾仿佛,双翅张开,足九尺之余,红顶便如同赤色玛瑙,晶莹如玉。一声清啸,直冲云霄。九转回环,如歌如诉。

众人哪里见过这般奇妙景致,一个个当真是目瞪口呆,如在梦中。那百鸟朝鸾的景象,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这才退去,白鸿羽也收了真身,此时,朝阳冉冉,照得林中越发明丽起来。而那两只紫鸾最终也迎着朝阳飞了过去,渐渐化作两个黑点,没入了万丈金光之中。

向东又看了一会,白鸿羽才道,“杨道友,我们也该启程了,哀牢山离此地颇远,若晚些走,只怕到了山中会有危险。”又向郭宏道,“也请拜托郭前辈照顾小卫。”

杨瓒刚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微微点头,“正是。如此,我等便先行一步,待日后西泽再见了。”郭宏也点头道:“这个放心。”余者各自抱拳话别,五道剑光倏忽穿云而去。继而又有数道剑光从密林中穿出,向各自方向飞去。青冥之中,仙踪杳杳,了然无痕。

从知返林到哀牢山,不过百余里路程,然而若是不明方向在知返林上空乱飞,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得到的。或许因这知返林是巫门、蒲岭与蜀山三教的交汇之处,便有了这些神奇之处。而似乎也正是如此,这一带正邪之间的打斗相比其他地方要少了许多。——知返林是三家互通必经之路,林中却是危险重重,因此,它便成了一条正邪相斗的缓冲地带。

白鸿羽一行,告别众人后便径自向西而去,前往哀牢山巫门总坛,一路上平安无事,因有人带路,行程便快了许多,加之路途上又不怎的说话,——大半天的工夫,五个人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足十句,一个个似乎都尊了“三缄其口”的古谕,默然前行。到了大概是申时的模样,便能看见前方袅袅的青色烟气,在半空里凝滞,忽隐忽现的矮小山头,被团团青色烟雾包围着,——青色的烟雾冉冉地升腾翻滚,空气中能嗅出一种奇特的药香,而五人的头脑也变得一阵清醒。

“这是木兰的味道,”白鸿羽淡淡说道,一旁杨瓒已稳住身形,在半空停住:“燃烟的地方离此处不足三十里,我们这就下去吧,若是驭剑飞到那山头上去,怕要被人指责不懂规矩礼数了。”

“嗯,也好。”余者都点头同意,随即便施法落地,此时才知那在半空看着原本小小的山头,竟也有数百米之高,连绵起伏的山峰形成巨大蜿蜒的一条长龙,远远地蔓延,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里景致清雅的很,倒有些像我们青城山,”谢玄四处打量着说道。

“呵呵,那便要请谢师兄给我们带路了。”杨瓒笑着道。

谢玄嘿嘿一笑,“我只是说像,可没有说是啊。杨师兄可勿要搞不清爽哦?”

道逸念了声佛号,“此处原清幽的很,与青城颇有相似,谢师弟原也没说错。”

见他们几人一旁闲话,曹柏舟早已忍耐不住,一个人先行沿着山路往巫门总坛而去,白鸿羽则是站在远处望着他们,也不说话,继而驱动法器,便尾随曹柏舟其后,静静的,悄无声息。

“白兄是否已是魔教中人呢?”一直沉默不语在前的曹柏舟忽然发问。

“曹兄以为呢?”白鸿羽怔了一怔,却又反问道。

“呵呵,”曹柏舟讪笑了几声,“在下问得唐突,白兄勿怪。”

白鸿羽心中一阵莫名惆怅,长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这正邪之分,便真有如此重要么?”

曹柏舟呆了一呆,回味这句话,竟也是百感交集,他扯了扯嘴角,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剑光闪处,人影已没入了哀牢山中。

正邪之分若已不重要,那何事更重要?答案或许也只有天知晓罢!

闲话的三人,此时也已经赶了上来,各自驾驭法器,在林中穿梭。

这巫门也真是奇怪,什么地方不好住,偏偏要装神弄鬼地住在此地,这哀牢山中地势复杂,实在是不易飞行,几人驭剑飞了数十丈距离便都停了下来,汇聚在一处。

“小心!”白鸿羽仆一落地,忽然大叫一声,手中短笛霎时化出一片玄光屏障,将五人牢牢罩定,只听见一阵丁丁当当连绵不绝的脆响,地上便落了厚厚一层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黑色短矢。“多半是闯进巫门禁区了,”众人心里都不由打了个寒颤,“若非白鸿羽发现及时,怕是难逃得过此关了。”

“何人闯我巫门?”远处连绵不绝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山谷中回响,“擅闯者,杀无赦!”

曹柏舟眉头一拧,“好大的口气!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他揉身而上,手中霞光闪动,一柄玄铁巨剑已握在手中。曹柏舟的仙剑在蜀山众仙剑之中极为好认,其外形怪异更是天下少有,四尺长、半尺宽,双刃无锋、剑神内敛,乃是蜀山仙剑中的上品。只见他略一挥剑,举重若轻,一阵狂风扫过,那山头上矮矮一片树木悉数倒下,伤处平滑如玉,——便是锯口也未必得锯得如此平整。“鼠辈休得猖狂!”他高声叫道,“让你看我仙剑厉害。”说话时,又是一片林子倒下。

“大胆!”数十个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耳膜一阵疼痛。

四目相对,“是巫闻。”杨瓒惊得叫了出来。

“不错,不错,还有些见识。”那声音越发响亮了,想必他已从远处赶了过来。

“巫门十巫。巫闻听天。”白鸿羽见谢玄等人还有些不明,便解释道,“这是排行十巫第十的巫闻,巫术高明,可通鬼神。据说能与神佛对话,善先声夺人,巫术也以拟声术、摄心术为主,各位便请小心了吧!”

“不错不错,若是过不了我这一关,各位便无须打算活着回去了。”话音刚落,笑声已起,那似哭似笑的笑声,直叫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