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羽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神色，脸上的怀疑表情十分醒目。小超却仍是那副严肃的样子，问道：“校长，你刚才所说的症状，倒底具体是指哪些？”
“是啊，是啊，”小羽附和道，“想让人信服，自然要拿出证据来。”
虞亮不慌不忙道：“第一，也是最明显的物证，你们有没有注意我放进火里的那根头发？”
见小羽和小超都茫然摇头，我渐渐的被引上一点好奇心：“不就一下烧没了，我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简单，我再演示一遍给大家看。”虞亮俯身在老者稀疏斑白的头顶拔下两根，移至火堆上方松手。我们三人六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头发飘入火舌范围，一闪即逝。面面相觑间，还是小羽先发话：“难道是我的眼力太差，还是什么异常都没看到。云帅，你看到什么没有？”
我目视小超，见他缓缓的摇头后，才肯定道：“没有！虞兄，你不会是闲的太无聊，故意作弄我们几个吧。”
虞亮“凛然”道：“云候说哪里话，虞某千骗万骗，也决计不会动你们几个脑筋！怪我忘记提醒你们了，这症状虽然奇特，但不熟悉的人往往非常难以注意到，你们一次觉察不出很正常，只要……”
虞亮老实不客气的一通猛拔，指间估计都有近百根“战利品”了：“多试几次，只要有决心，就一定能看到！”
学者执着起来，还真是疯狂啊！我瞅瞅老者顶部愈见稀疏的“荒原”，忽然有些寒意：“幸亏这老儿还睡得像死猪一样……不过万一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头发数量严重偏低，本人可绝不知情。”
“没事，没事，”虞亮边大把的向我们演示所谓的症状，边道，“就算拔光他的头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老儿根本无意识。且不说他能不能醒转，就算哪天睡够了，那还不是我们说什么，老儿就相信什么了。”
不劳而获的东西，损耗的就是不一般的快。虽然我和两个属下竭尽眼力，瞪的眼膜都快过度充血，却还是达不到虞亮所描述的境界。倒是虞亮手上的白发，却又用完了。
“没关系！”虞亮十分大度的劝慰我们这些资质驽钝者，左手已轻车熟路的再度摸上老者的顶门。
“啊～～～～”就在虞亮将拔未拔的时候，本“尸体”一般的老者突然大叫一声，猛坐起身，着实将一旁的我吓了大跳。小羽飞快的从腰间抽出短刀，锋芒直指老者：“尸变！”
“尸变？”短暂的迷茫后，面对短刀的寒光，老者连蹭带扭，勉力退开几步距离，“杀人啊，救命啊！”
我的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响，倒是距离声源最近的虞亮一脸从容：“老丈终于醒了，可喜可贺。小羽，麻烦收起利器，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可受不得半分惊吓。万一他一闭眼又睡过去，到时又如何是好？”
“呼。”小羽舒出口气，尴尬的收起武器，小声嘟囔：“明明是谁吓谁啊，真是……”
我怀疑的打量几眼虞亮，又瞅瞅“惊魂未定”的老者，拉下脸道：“虞兄，老头！你们搞什么玄虚，作戏的话，结尾也太失败了一点。”
虞亮笑道：“初次配合，自然入不了云候法眼。其实本人只不过看老先生装扮的实在惟妙惟肖，一时技痒，临时充充数的，见笑，见笑！不过大家要求也别那么高么。”
“哦……原来，你……”有些明白过来的小羽顺手又将入鞘的短刀拔出，刀锋上的寒光似乎更胜方才。
“小娃儿慢来！”听到虞亮揭破他的乔装昏迷，看似猥琐的老者瞬间气势大涨，陡然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虽然还是狼狈的仰坐于地，却令身经百战的小羽立感到阵气氛沉郁，不由自主的退开半步。
果然是高手……我心里印证，右手也不敢大意的搭上剑柄：“前辈老当益壮，佩服佩服。只不知……”
“老了，”不等我将话说完，老者插道，“不然何至于沦落如此田地，龙困浅滩，遭虾戏！”
被老者怒视着的虞亮毫无内疚的觉悟：“在下很早就警告在前，可惜某些人物硬是想死撑到底，无故的发肤损失又怎能怪的了别人。云候，你以为那？”
我可没有虞亮这么好的心情，和莫名来意的不速之客打哈哈：“老头，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是一，二是二，少在我面前兜圈子。”
老者盘膝坐定，余怒未息的理理头顶白发，清清嗓子道：“老朽情非得已，还望诸位谅解。先前做作，乃为暗地观察诸位品性，以免所求非人。唉，老朽言语至此，诸位聪明人该已心中有谱。实不相瞒，老朽如今急欲寻人相助，解我燃眉之急。诸位大人大量，万望既往不咎，更能义助老朽一把！”
见老者庄重的弯腰叩首，我与虞亮互换个眼神，均觉将有麻烦上身。虞亮微微摇首，我略作沉吟，推辞道：“老先生何必如此。在下等身负重任，要事在肩，实不宜节外生枝。老先生的大礼，我们愧不敢当，还是请起吧。”
老者额头触地，求恳道：“老朽流浪天下，素不求人，奈何吾孙女被一强绝妖怪掳走，老朽势单力孤，无法可想，只有厚着脸皮，死缠诸位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那苦命的孙女。”
妖怪？瞬间的好奇心立即被冷酷的理智所压制，我不动声色，冷冷道：“本人言尽于此，你再求也是无用。何况既是什么妖怪所为，你孙女恐怕……”
“不会，不会……”老者抬起头，双手连摇，“吾孙女自幼便与我有隐约的心灵呼应。她若真遭不测，老朽一定知晓。只要诸位答应元首，我也可以凭借这一点迅速找到那该死的怪物所在！”
“荒谬！”老者的解释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好笑而幼稚的故事。
“我相信！”虞亮的表态让老者大喜，但也仅仅是“一喜”而已，“但帮不帮忙，本人全凭云候作主。”
这家伙，搞什么鬼？我狐疑的打量虞亮几眼，猜不透他又在搞何等玄虚，而同时老者仿佛见到一丝曙光，更落力的“求神拜佛”起来。
先前昙花一现般气派的老者又变回猥琐的模样，低三下四和委曲求全的“眼泪鼻涕”攻势令小羽、小超齐露不忍神色。错非我平素于军中威严深重，这两人恐怕早就和地上的老者一同战线，替他游说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天知道我一心软，随之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我们能承受的住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确很能显出男子汉大丈夫的鼎鼎气概，可谁又统计过因“强出头”而无谓丧命的数字！我尽量放松自己的神经，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沉静的观察虞亮的表情：这家伙，说不定也和我同样的想法吧，却可恶的先一步将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
“……天啊，你们难道真的忍心见死不救！”老者的脸上渐渐拢上层绝望的灰色，“老朽风烛残年，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但愿诸位多运多福，一生坦途，千万别遇到老朽般的绝境。”
那饱经风霜、看透生死的眼神……当老者放弃希望，徐徐站起的瞬间，我无意中于他目光交接，心神剧震：好熟悉！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回忆－－这，这，是师傅的眼神！
理智的堤防日照积雪般消融不见，无语多时的我忽然喝止老者外迈的脚步：“慢着！”刹那间，我清晰的接收到虞亮一闪即逝的讶异。我紧紧拳，既然决定了，就决不后悔：“请恕在下等的怠慢，我们愿意助老伯一臂之力！”
……
次日凌晨。
老者大步生风的在前领路，小羽和小超非常积极的左右开道，显然很是满意我最后的英名决定。虞亮么，便如他一早的声明一样，完全遵从我的决定，并未表示一丝一毫的异议。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总觉得他对我的决定，并不满意。
“云候，”落后我半步的虞亮忽然扯了扯我的后襟，小声提醒，“你看我们前进的方向，似乎直朝内百丘而去。”
的确！即使没有小羽那样惊人的方向感，我对东西南北的判断还是颇有自信的：“老伯，在这么走下去，我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进入内百丘的范围，你确定这个方向没有错误？”
老者的脚步微滞，却没有回头：“龙潭也好，虎穴也罢，只要我孙女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平淡的语气，却带起股不平淡的感触。我深吸口气，终下定“舍命陪君子”的决心，发话道：“大家小心。内百丘的大名如雷贯耳，正好这回见识见识。”
“是！”小羽和小超的回答中，满含出生牛犊的朝气。
一口气向内深入约一个时辰，我想我们必然已经踏在传说中的“探险胜地”之上。相比我们暗中充足的心里准备，这盛名在外的内百丘似乎也太过安静了一点。将近一个时辰的步行，居然未遭遇任何意外的情况，居然没碰上任何的麻烦，事出反常的压抑，反倒让我的神经越绷越紧。师兄说，弓狙手最具震慑力的时刻，并非百步穿杨将箭枝送入敌人咽喉的时候，而是箭搭弦上，弓开满月，将发未发的一刻！同样的，已经引发的险境并非最为可怕，最揪心的，还属隐含未现的危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虞亮喃喃自语。
我同意的点点头。刚开始，我还能在草丛树端看到各色昆虫的影迹，而随着我们一行的深入，其踪迹呈明显的减少趋势。更有甚者，大约一刻钟前，除去满眼的植物，我再未发现任何活物的存在。
“近了！”略有些气喘的老者兴奋道，“我可以感觉到，我孙女就在不远的地方。”
我接道：“也就意味着，很快我们将和所谓的妖怪碰面。老伯，你说了很多，好像还没提过那妖怪是什么样子的。”
老者笑道：“耳闻为虚，眼见为实。诸位也不差这点时间，我觉得，很快我们就能见到了。”
小羽道：“老伯，话不能这么说。你先形容个大概，我们碰上也好先有个印象。免得它长得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怪物，到我们面前我们还不知道。你说是不是？”
老者脚步不停：“小娃儿还真聪明，你怎么猜到那妖怪长得有些特别的？”
小羽一惊道：“不会吧，那老伯你更要先介绍一下……”
“你们看……”老者蓦然止步，手指前方。十步远处，赫然下陷一个大坑。我加快脚步，超过老者来到大坑边缘向下望去，但见数十米深的坑底边，另有个漆黑大洞，斜入地下，不知有几多深浅。
“就在里面，就在里面！”不等我们有所反应，老者已连滚带爬翻落坑底，浑不理我的呼喝，径自发疯般抢入洞内。
站在洞口，我不由的苦笑连连。既然到了这里，似乎没有理由裹足不前，临阵退缩。但此次“拔刀相助”的风险显然再度超过我的预计。就算是职业的探险者，在进入这等不知深浅的地洞前，估计也会斟酌良久。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小羽和小超，均首度露出迟疑之色。
“云候，进还是不进？”作超然事外状的虞亮，又迫不及待的把“烫手山芋”往我手里塞。我会意一笑：“本人向来的原则，决定的事，殊无半途而废之理。我们走！”
我一马当先，背后传来小羽犹豫的声音：“元帅……”
“怎么？怕了么？”我轻嘲道。
“不是，这洞这么黑，我们是不是该先点了火把再进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