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青楼马家勾 花讯
作者:湘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02

“马家勾”是临潢首屈一指的青楼,座落在上京城南汉城的金凤大街上,一百五十余年的欢声笑语使得这座占地面积并不很大的青瓦勾栏显得越发古色古香,吸引着南来北往的达官显贵、富贾巨商、无行浪子流连忘返。马家勾现有四大媚女,依次是“醉儿媚”苏醉醉,“娇儿媚”东方兰,“浪儿媚”上官杏和“柔儿媚”谢若水。临潢流传一段歌谣:四大媚儿半回眸,千金散尽马家勾。一夜偶得红拂手,终生不再上别楼。这段歌谣连大宋京都开封也所知者众,说的就是马家勾四大媚女的勾魂手段是何等的媚死人!

童贯、郑允中、林冲等一干人马抵达临潢已经两天了。童贯、郑允中、林冲等大宋高官及少数随员安宿在辽国的公使馆内“江南别墅”。护送贺生辰使团的大宋禁军被收宿在临潢城外的辽兵戌营,不得擅自出入戌营,更别说进出辽国京都了。

童贯到达临潢后,如释重荷,心情渐渐好转。虽说路上经过一番劫难,为大辽皇帝祝寿而特备的珍宝古玩损失不少,但所幸携带的宝物颇丰,剩下的奇珍异宝也还称得上是一份沉甸甸的大礼,况且他还自作主张添写了一张“白银十万两、绸缎二十万匹,克期呈献”的贺单,将之呈给大辽掌管生辰的主簿萧亦谦,博得对方抚髯微笑。文书交割完毕后,童贯呆在“江南别墅”,等待大辽皇帝耶律延禧的召见。

闲居无事,童贯忆起有关马家勾的歌谣,决定微服私访,夜探马家勾。他叫过林冲,带着另外四个江湖侍卫,出了“江南别墅”的后院,雇得一辆契丹马车,由其向导,直驱金凤大街马家勾。

白雪新歇,细雨飞斜,马家勾院前的大红灯笼在傍晚如一双双勾魂的媚眼射出一排绯红。此时恰逢辽国皇帝寿辰之际,豪门显贵齐聚上京,马家勾的生意红上加火、火上添红。红灯初上,各式各样的人物便从四面八方汇聚金凤大街。一时间,车马鼎沸,摩肩接踵,整条宽阔的金凤大街显得拥挤不堪。

林冲坐在马车的后座上,心事重重。他现在对马家勾的所谓四大媚女提不起一点兴趣,只是童内相的安危迫使他不得不尾随跟从,否则此时此境他绝不会踏上马家勾半步。官道一战,三弟林云雪夜失踪,杳无音信,生死不明;二弟林风在乌古打驿站被辽国宫主带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林冲一想起这祸不单行的伤心事就愁眉不展,却偏又无计可施。他这两天设法打听林风的消息,可一则皇城守卫森严,密不透风,二则童内相和郑学士尚在等待召见,还没有机会向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面呈求情,所以此事也毫无进展,只余干着急的份儿。

马车在马家勾的前廊过道上停下来。四名侍卫先行下车。林冲收回思绪,跟在童贯肥胖的身躯后下了马车,双目四射,观察周遭的情势,以防不测。一名马家勾的跑堂笑咪咪地迎上前来,向童贯点头哈腰说:“这位大爷,小的给你伺候。请这边走。”童贯听来者说的居然是中原话,不禁微笑颔首,看来马家勾的确名不虚传,连区区一个跑堂都反应如此之机敏,观人之术让人信服,一眼就看出自己一行是中原人氏,想必勾内的诸般服务定是上上之选,欲一探四大媚女的心情越发迫切。

进入大厅,一副醒目的对联挂在厅内的墙壁上,童贯不识得契丹文字书的是甚么,但光是金碧辉煌的字体已经先声夺人,显示出马家勾富丽堂皇的气势。厅内摆放着几十张桌椅,差不多坐满了宾客,焦急地等待“花讯”来临的时刻。所谓花讯,是马家勾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即当红的媚女挂牌竞价,来客之中谁出的价码最高,谁就夺得某一媚女当夜的陪侍权。童贯在一张靠近南墙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接过服侍员奉上的一碗参茶,美美呷上一口,就等花讯鸣堂。童贯乃大宋第一阉人,虽已净身,但心却未净,对花花草草的兴趣比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他对云雨之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适时献媚,所以颇得风流皇帝徽宗的赏识。

林冲扫视全场一圈,坐在东南偏隅的一位宾客引起他的注意。此人相貌堂堂,两条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精芒内敛,给人胸藏雄兵百万的感觉。单从衣饰来看,应该是来自东北极寒之地的部落女真族。林冲觉得他是一条真的汉子,只是林冲此时万万没有想到,十五年后,正是此人统帅铁骑攻破大宋京都开封,掳走徽宗、钦宗,将大宋王朝赶往长江以南,偏居临安,苟且偷安!他就是女真族三大勇士之一的完颜斡里不。

完颜斡里不对林冲的注视报以微微一笑。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厅口,打量陆续涌进厅内的宾客。林冲隐隐觉得此人出现在马家勾,乃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似乎对宾客的兴趣远大于四大媚女。

吉时已到,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四个脸容娇好的女子,每人手上捧着一个玉盘。大厅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年男子的身上,看着他走向铺着红色波斯地毯的主台。

“诸位贵宾,欢迎光临马家勾!祝诸位在此欢度良宵,称心如意!”中年男子用契丹语言作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然后直奔主题。他用契丹、宋、西夏、大理四种语言依次述说一遍:“花讯正式开始。”

“‘醉儿媚’苏醉醉--”随着中年男子的报牌,四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往前跨上一步,手里捧着的玉盘上放着苏醉醉的花牌。

“两百两!”一个大理人氏的年轻男子率先报价。

“三百两!”人群中一个粗哑的声音紧接着把价码提高了一百两。

“三百五十两!”一个契丹人氏的中年汉子加码五十两。

“五百两!”林冲听报价者说的是中原话,特意留心,见是一个精瘦男子,手持折扇,遮住了大半张脸。

精瘦男子报完价后,全场静了下来。按照惯例,四大媚女一夜陪侍权的价码在五百两左右。主持花讯的中年男子微笑注视全场宾客,静候片刻,见无人再报价,正要将苏醉醉的花牌交给精瘦男子,突然从大厅东南角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一千两!”,他以为听错了,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看起来有点傻呵呵的。

林冲也没有想到,先声夺人报出一千两银子价码的宾客,竟然是他以为对四大媚女不甚感兴趣的女真汉子完颜斡里不。林冲心想:如此瞧来,此人在狎妓的行动中都差点蒙骗了自己的眼睛,确实是一个城府很深、做事出人意料的人物!只是他报出比行情高出一倍的价码意欲夺得苏醉醉的花牌,到底用心何在?林冲凭直觉认为他不仅仅是沉醉于“醉儿媚”苏醉醉的美色那么简单,只是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的真实意图罢了。

精瘦男子听到完颜斡里不的报价,手中的折扇颓然掉下,露出一张震惊、懊恼、羞愧的猪肝脸。他原以为自己开出的价码稳操胜券,却不料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横刀夺爱,想要挽回颜面,只是一摸腰囊,银子心疼,不得不咬牙咽下这口鸟气。

“这位大爷,夺得‘醉儿媚’苏醉醉的花牌!”主持花讯的中年男子略显激动地宣布:“请!”示意完颜斡里不上台领取花牌。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完颜斡里不迈着大步走上主台,从腰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一个侍女半膝曲跪、双手托着苏醉醉花牌的玉盘里。中年男子验过银票后,侍女引着完颜斡里不往内里走去。

“‘娇儿媚’东方兰--”

“五百两!”精瘦男子脱口而出。

“八百两!”不知是谁一开口就将精瘦男子再次放倒。

“一千两!”一个西夏人氏的富贾摇着肥头肥脑叫道。经过第一轮的竞价,来宾对在大辽皇帝寿辰期间马家勾四大媚女一夜情的身价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欲想抱得美女在怀,看来得狠狠心、咬咬牙,虽说不是一掷千金,但一掷千两是必不可少的了。

童贯从腰里摸出一个锦盒,交给林冲,并耳语了几句。林冲越过众人,走到衣着华丽中年男子身前,对着略显惊愕的他启开锦盒,露出一丝缝隙。中年男子顿时目瞪口呆,半晌才惊呼道:“‘娇儿媚’东方兰的花牌,这位大大爷夺得”林冲说:“不是我,是我家主公。”先前报价的西夏富贾再也坐不住了,嚷道:“怎么是他,而不是我?!马家勾还讲不讲公平?!”主持花讯的中年男子先不说话,叫帮手将周身的灯笼用幔布遮住,然后打开锦盒,霎时盒里射出银光万丈,原来内里装的是一颗夜明珠!